“老師”中的你我他

趙英男

曾幾何時，同志、先生、美女、帥哥都是我們打招呼時的彼此稱謂，而今它們都因另有重任而退出日常寒暄的舞臺，將C位留給了“老師”。本不熟悉的兩人，經過一句“老師”的調劑，顯得彼此之間充滿尊崇與敬意，同時還洋溢著同志、先生、美女、帥哥所不具備的文化氣息。仔細分析，甚至能從這一聲老師中嗅出到“人在江湖，心在校園”的質樸與純真。這般看來，“老師”能夠流傳開來成為一般稱謂絕非幸致，而是包含著許多我們沒有察覺或不便明言的道理。我們不妨一一拆解來看。

校園生活中“老師”這個稱謂就非常復雜。對學者來說，博導、教授、院士、資深教授、首席專家這些頭銜比“老師”要洋氣地多；對學生而言，項目制管理下的培養模式導師約等于老板。這樣看來，“老師”這個稱謂似乎沒有市場。但實際上，它反而是校園生活中的寵兒。

一方面，老師的身份代表著權威、地位與尊嚴。在學術會議中，學生還是老師的身份決定了我們是旁聽、參會、發言，還是致辭、評論與總結。在行政工作中，同學還是老師的身份，決定了我們請求教務抑或財務處理完一件事情所需要的時間與力氣。在期刊投稿中，學生還是老師的身份，決定了我們會遭遇直接拒稿還是通過初審、匿審最后在編委會評議上試試運氣。

另一方面，老師這個稱呼代表著一部分學者心中還未消退的理想。在教授、專家、博導、院士遍地開花的時刻，有人脆生生地喊一句老師，似乎瞬間喚起了我們心中沉睡多時的少年。我們似乎馬上回到了那個真的將做學者等同于做學問的年紀。享受這份年輕、追憶青春歲月，讓很多功成名就的學者愿意拋開審項目、做課題、發論文時冗長的頭銜，聽稚嫩的本科生說出一句“老師，我有問題請教！”

在日常工作中，“老師”這個稱謂也有多種面向。在車間廠房中“老師”一般被我們稱為“師父”，指教我們手藝和眉眼高低的前輩。他們一般不是領導，但業務能力、工作態度都沒得挑。相處融洽的話，或許婚姻大事都能幫我們解決。

不過在企事業單位中，“老師”這個稱呼就顯得略微尷尬了。這時我們稱呼一位前輩是某老師，言下之意自然是承認他資歷深、水平高，但似乎也隱含了一種同情的無奈：“唉，但凡您要是混個一官半職，我們也不必叫您老師，直接稱呼您為王科、王處、王局就好了嘛！”此時一句“老師”又隱含了些許“人艱不拆”的味道。

此外，畢竟“老師”這個稱謂包含著我們向往而不能至的追求，在人與人打交道時也被用來表達對他人的期許。被人稱為“老師”，我們似乎也有必要按照老師的樣子要求自己，比如循循善誘、寬宏大量、正派善良甚至靦腆木訥等等。說得直白些，很多時候被人稱呼為“老師”其實無異于道德綁架。比如，我當老師的父親在鄰里糾紛中被人欺負，正要發怒時胡攪蠻纏的一方卻先發制人，指著他說：“你是個老師呢，怎么還這樣？”旁觀者也紛紛勸慰：“就是就是，你是老師，別和他一般見識。”

以上種種便是“老師”這個稱謂所體現的生活百態。在眼下這個世界，無人不是老師，我們都接著“老師”這個稱謂與名頭干自己想干的，做自己想做的。不過回過頭來細想，復雜的不是這個稱謂，而是我們的社會、我們的生活。或許我們會問：“老師”這個稱謂會變得如之前那般純粹與簡單嗎？對此，我們的回答是：不如我們還是聊聊“這個世界會好嗎？”這個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