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來救你”

胡根喜

2016年7月的一天，上海市中遠實驗學校的隋翼遠從奶奶家里度暑假回來，一到家就發現媽媽不在。當時他沒有多想。可是過了好幾天，一直沒看見媽媽，他就覺得情況不對：“媽媽怎么老是不在家？這是怎么一回事？”在他的追問下，臉上布滿了陰云的爸爸只得實情相告：“兒子啊！儂姆媽生病住醫院了。”

“啥毛病啊？”隋翼遠急了。

“急性髓系白血病M5b……是，是一種高危兇險的病啊！”爸爸痛苦地說。

盡管他對這一長串的醫學名稱很陌生，盡管他還不能完全理解這種疾病的醫學含義，但“白血病”三個字卻讓小隋大吃一驚。從影視劇、從日常所聽到的傳聞中，他明白：這是一種蠻嚴重的疾病。弄不好，就會危及生命的！他心里急啊！那時他才12歲，越想越害怕，著急地說：“爸爸！我們要想盡一切辦法治好媽媽的病。”

沒想到，爸爸嘆了口氣，說：“翼遠啊！儂姆媽的毛病交關難治啊！”

隋翼遠急切地說：“現在醫療水平發達了，一定能醫好媽媽的毛病。”

聽此話，爸爸不說話了！

從此，隋翼遠幾乎天天都去醫院看望病中的媽媽。為了鼓勵媽媽戰勝疾病和分散媽媽的痛苦，他想出一個辦法，與媽媽相對而坐，互相用雙手掌心相對，來回旋轉幾十次，每做一個回合，媽媽問一聲：“啥人來救我？”小隋就回答一次：“兒子來救儂！”

一周后，媽媽的病情惡化了，醫院下達了病危通知。聽到這個消息，隋翼遠忍不住地哭了。他怕失去親愛的媽媽啊！但是哭與眼淚是救不了媽媽的。他就問爸爸：“爸爸，有什么辦法可以救救媽媽呀？”

爸爸摸了摸他的頭，說：“醫生講了，移植可以配對的骨髓干細胞是目前唯一有希望治愈白血病的辦法。但是，骨髓配對的概率極低，大概只有十萬分之一的機會，才能配上對。”

隋翼遠一聽，就說：“那我們現在就為媽媽抽骨髓去！”

爸爸痛苦地說：“爸爸已經嘗試過了，可是……我血液中的骨髓干細胞搭儂姆媽不配對啊！”爸爸還告訴他，媽媽的病比較特殊，能夠搭伊匹配的骨髓干細胞太難尋了。

在隋翼遠的心里，媽媽是個既有愛心，又樂觀善良的人。他怎么能眼看這樣的好媽媽失去救治的機會呢？他脫口而出，說：“既然這樣，就讓我去試試！”

爸爸心有不舍地說：“兒子啊！你年齡太小啦……爸爸哪能舍得讓你去抽骨髓？再講，能夠配對的骨髓，比例極小。”

隋翼遠一聽就急了：“媽媽給了我生命，我用骨髓救媽媽是應該的……”

爸爸既感動又心痛。兒子的這份孝心真是難得，但他畢竟才12歲，身體還沒有長開，抽骨髓可能會影響他的生長發育，想到此，爸爸搖了搖頭，說：“不，不行，儂還小啊！”

隋翼遠更著急了，說：“怎么不行？我是媽媽的親兒子，只要有可能，我就要去試一試……爸爸，我不能沒有媽媽啊！”

看著兒子堅定的神情，爸爸緩了緩口氣，說：“這不是一件小事，我們好好想一想，明天再做決定，好嗎？”

誰說夏夜短暫？這一夜，對于隋翼遠來說真是漫長而悠遠。他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心思紛亂中，不由地想起了這些年來的母子親情……他是在媽媽的懷抱里無憂無慮地成長起來的。在媽媽的無微不至的呵護下，他快樂而幸福。現在媽媽病了，而且很可能危及生命，作為她的兒子，身上流淌著媽媽的血，哪怕只有十萬分之一的希望，我就要做那之一。這時，他又想起媽媽的一些往事。因為外婆的身體不好，媽媽就把外公外婆一起接來照顧;媽媽高中時的班主任梁老師是個孤老，腿腳又不靈便，腦力又退化，可是媽媽每個月都會去看望梁老師，為她洗腳、做家務。我不能失去這樣善良而又有孝心的媽媽啊！現在媽媽病倒了，我是她的兒子，就應該盡一份孝心……

這一夜，爸爸也睡不著。天一亮，他就來到兒子的房間。沒想到，兒子第一句話是：“爸爸，我決定去抽骨髓！”

面對這樣懂事又有孝心的兒子，爸爸還能講啥呢？

隋翼遠跟著爸爸去驗血。經過化驗，醫生告訴他們說：母親與兒子基因的相似度在99%以上，骨髓是完全可以配對的。爸爸興奮地對隋翼遠說：“兒子啊！儂格骨髓和媽媽完全配得攏……儂姆媽有救了！”

為了方便提取造血干細胞，隋遠翼開始通過肌肉注射“動員劑”，以便將大量存在于骨髓中的造血干細胞動員到外周血液中。原本這段日子他是準備堅持上學的。因為那里有友愛的同學，更有呵護他的班主任申慧青老師。可是，在第一天他打完了“動員劑”后，就出現了過激反應：頭暈，高燒發到41度，于是，不得不住院。

12月12日，隋翼遠住院的第六天，也是骨髓移植日：早上6點，他就起床完成了每日例行的驗血;7點，護士給他打了最后一次“動員劑”;10點，隋翼遠病床邊的“細胞分離器”開始運轉。護士將比普通的針頭粗了不止10倍的采集針頭扎進了他的雙臂和雙腿內側。頓時，隋翼遠就覺得鉆心地痛啊！不一會兒，他的手臂就發麻了，頭也有點暈。

抽取骨髓干細胞的過程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輕松，尤其是對一個只有12 歲的小小少年來說，過程更長，更痛苦。因為抽取干細胞，對成年人需要三個多小時，他年紀忒小，需要長達6個鐘頭。面對這位懂事而有愛心的孩子，醫生、護士非常感動。他們再三叮囑隋翼遠說：“小朋友，你要是痛了，就捏手中的壓力球。這樣，是可以減輕一些疼痛的。”

不一會兒，骨髓從一只手臂里抽取出來，通過機器把造血干細胞“震蕩”出來;骨髓的其他部分再緩緩地從另一條手臂里流進他的身體。隋翼遠回憶這個過程說：“我有一點點難受……”他想睡一會兒，以減輕痛苦。但他又不能睡，因為那樣的話，血壓就會下降，骨髓抽取就會減速，甚至停下來。這時，機器的警報聲也會響起，這是在提醒他必須捏緊“壓力球”。每捏一次，他就痛苦不堪。

在一旁看著的爸爸心痛啊！

隋翼遠回憶當時的情景，說：“我覺得整個人已經暈乎乎了。我在心里說：隋翼遠，你一定要堅持住！因為我要救媽媽的命，我一定要救媽媽的命啊……”盡管整個過程很艱難，但隋翼遠心里非常高興。是啊！只要自己獻出的骨髓，能醫好媽媽的病，從此我們一家人又能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他所受的痛苦就值得了！

與此同時，守候在一邊的爸爸心情相當復雜：看著兒子頑強地與痛苦作斗爭，他心痛萬分;但又為生了這么好的兒子而感到自豪，更為兒子堅強不屈的精神所感動。因為從醫生護士那里他曉得：抽取骨髓干細胞的過程，對成人來講都是很難承受的。何況，兒子還是個小小少年郎呢？

蒼天不負苦心人，這一次配對手術成功了！

經過調養，媽媽的病得到了控制。隋翼遠呢？休息了幾天也就一如既往地去上學讀書了。一家人可以松口氣了。誰曉得，事情的發展又起風波。一年后，也就是2017年10月的一天，媽媽覺得有點不大舒服，去醫院檢查。經過診斷，醫生遺憾地告訴她：舊病復發了。當隋翼遠聽到這個消息后，果敢地對爸爸說：“爸爸，既然上一次我能救媽媽，那就再為媽媽做一次骨髓干細胞配對……再一次把媽媽救回來！”

這一次，隋翼遠已經有了足夠的精神準備。11月的一天，他坦然地躺在病床上，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再一次順利地配合醫生為媽媽捐獻了骨髓干細胞。這一次手術的結果比上一次還要好。主持手術的醫生感慨地說：“你們養了一個好兒子啊！”

媽媽的病治好了！隋家的屋里又有了歡聲笑語。看著健康狀況也一天比一天好的媽媽，隋翼遠在心里說：“媽媽，你終于得救了。我真的很開心！”盡管他的學習秩序被打亂了，但是在班主任申老師的悉心關心與指導下，在同學們的鼓勵與幫助下，隋翼遠非但沒有耽誤學業，成績也越來越好。看著身心健康的兒子，爸爸原來懸著的一顆心也就放了下來。他說：“本來我怕捐骨髓會影響兒子的精神與健康。現在看來，非但影響不大，反倒催生了他的責任感，激發起他的愛心，我們全家因災得福啊！”

這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當今猶有隋翼遠;兩次捐髓救母命，堪稱一代好小囡！

（插圖/桑麟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