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高椅儺戲“杠菩薩”的表演形態特征

【摘要】高椅儺戲“杠菩薩”主要流行于會同縣境內沅水上游流域，也叫“降菩薩”（“降”，方言讀“gang”，后多用“杠”表示），即“扮演”菩薩，取菩薩降臨儺壇之意。沅水流域自古以來就是巫風盛行的地方，這里形成了苗、侗、瑤等少數民族與漢族混居的形態，經過長期的歷史發展，少數民族巫儺文化與漢文化的不斷交融衍生，為“杠菩薩”的形成和發展營造了獨特的生態文化。本文將從劇目特征、角色面具、表演程序等方面對“杠菩薩”的表演形態進行分析，從而體現其獨特的藝術特色。

【關鍵詞】“杠菩薩”；劇目特征；角色面具；表演程序

【中圖分類號】J825 【文獻標識碼】A

基金項目：湖南省2017年度社會科學成果評審委員會資助課題“湖南高椅儺戲“杠菩薩”藝術形態及唱腔音樂研究”（項目編號：XSP17YBZZ098）。

高椅古村隸屬湖南懷化會同縣，坐落于雪峰山南麓，沅水上游的主要支流巫水流經此處，村寨因三面環山、一面依水，形同椅狀而得名。沅水流域自古以來就是巫風盛行的地方，特別是沅水上游地帶，地勢險要，交通不便，這里的人民長處于封閉或半封閉的狀態，受外來文化影響較少，原始古樸的巫風得以保存。在五溪巫風日積月累的沐浴熏陶下，會同境內的巫水流域以及鄰近的洪江、靖州、中方、綏寧等地，產生了一種由巫師扮演的稱為“杠菩薩”的古老儺戲?！案芷兴_”也叫“降菩薩”（“降”，方言讀“gang”，后多用“杠”表示），即“扮演”菩薩，取菩薩降臨儺壇之意。

一、“杠菩薩”的儺事活動形式

高椅的儺事活動分為一般巫事、沖儺還愿、慶廟三種形式。一般巫事由巫師單獨進行，形式奇特。行儺的地點沒有特定要求，神廟、主家先壇或是戶外均可進行，一般巫事僅有巫師作法而無“杠菩薩”的表演。沖儺、還愿亦屬私儺的范疇，“沖儺”即驅瘟逐疫、“還愿”表酬謝神靈之意。沖儺還愿時，由主家請來有聲望的巫師掌教，掌教者負責組織巫師班，人數的多少視巫事規模的大小而定。慶廟也稱鄉儺，是在神廟舉行的大規模的巫事活動，由村寨或幾個村寨聯合籌辦。慶廟規模龐大，程序復雜，歷時十天半月之久，是湘西南一帶重要的民俗節慶活動。沖儺、還愿以及慶廟活動，除設立儺壇外，均搭有戲臺以供“杠菩薩”演出，演出一般為白天，稱“外教”，夜晚進行巫事活動，即“內教”。在宗教文化與地方民俗文化的不斷融合發展中，“杠菩薩”在劇目類型、角色劃分、服飾道具、表演程序等方面形成了獨特的風格，體現了世俗生活的藝術化過程，展示了戲劇萌芽狀態的雛形。

二、“杠菩薩”的劇目特征

“杠菩薩”劇目的內容非常廣泛，幾乎涵蓋了人們生活的各個層面，從精神追求到農耕民俗、從衣食住行到人生禮儀，無一不在“杠菩薩”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根據不同的場合，“杠菩薩”的演出劇目有所差別，但絕大多數劇目都涉及到宗教神祗的內容，深深地烙下了湘西南信仰民俗、經濟民俗、社會民俗的地方印記。從內容上看，“杠菩薩”的劇目總體可分為三類：一是涉及宗教信仰方面。如《杠飛山》中的飛山太公楊再思是五代時期湘西南一帶少數民族（侗、苗、瑤等）同胞虔誠敬奉的神圣，被視為當地的保護神，此劇是飛山廟慶時的必演劇目；《杠楊公》中的楊公是沅水上游的土著神祗，能保佑行江平安，因此沅水一帶各大小碼頭均建有楊公廟，此劇成為楊公廟慶的必演劇目；《杠和利》中的秦和利是湘西南一帶財神四官的化身，儺儀中的祈福活動，求財是一項重要的內容，人們通過扮演這位土著神衹，恭迎財神入儺壇、赴法庭，以求實現內心的美好愿望；二是涉及生產生活方面?！陡芨锿恋亍分型ㄟ^表演挖田坎、犁田、播種、扯秧、插秧、薅田、割稻谷、曬稻谷、挑稻谷進倉等步驟，生動地展示了水稻生產的全過程；《杠泗山》一劇中，以“裝（裝弓弩以射獵）、槍（持火槍以狩獵）、踩（射陷阱以套獵）、捕（各類捕魚方式的統稱）”四個字概括了當地的漁獵方式；《杠和利》中秦和利的妻子唱到“閑來無事把紗紡，一紡紗來二等郎”，體現了當地婦女種麻紡紗的生活習俗；三是涉及道德教化方面。如《杠家先》一劇中，由巫師扮演祖先，接受兒孫跪拜，并教導子孫恪守孝道，體現儒家學說中的“三綱五?！焙托⒌牢幕辉凇墩翰琛?、《獻果盒》《杠唐氏太婆》等劇目中都有對客人獻茶的情節，體現了中華民族崇尚禮儀的傳統美德。

三、“杠菩薩”的角色面具

“杠菩薩”劇目中的主角，皆為儺壇的一位神衹。它的每一部劇目都印上了民間宗教的痕跡?！案芷兴_”的角色行當有生、旦、凈、丑之分，如《杠華山》中華山土地公屬生角、《和神》中皇母屬旦角、《杠楊公》中楊公屬凈角、《杠和利》中秦和利、《杠勾愿土地》中勾愿土地屬丑角。“杠菩薩”已經逐漸形成了行當不同的表演程式和藝術特色，具備了戲劇的基本因素。巫師表演“杠菩薩”時，多佩戴面具，俗稱“臉子殼”。面具由當地的工匠用香樟或楠木雕刻而成，分為專用和通用兩種。專用面具有《郎君殺豬》中粗獷豪放的郎君、《和神》中雍容華貴的皇母、風云叱咤的盤古、活潑幽默的六伢崽、《杠楊公》中威武凜然的楊公、《劃乾龍船》中機智風趣的李法興、風騷潑辣的海氏三娘、《杠和利》中歪嘴斜臉的秦和利等。這些面具形象在當地人們心中的印象極深。通用面具沒有固定的角色，生、旦、凈、丑每種行當各有幾個，根據劇目的內容，供沒有專用面具的其他角色使用。儺面具中，諸神的面目表情被極大地夸張，善惡美丑顯露無遺。在五官的刻畫上，男性神祗大多張嘴露齒，使人又敬又畏；女性神衹則嘴唇閉合，符合中國傳統審美中笑不露齒的禮儀要求。

四、“杠菩薩”的表演程序

私家進行的沖儺、還愿和大型的廟慶都要表演“杠菩薩”。私儺必須在東家的堂屋安設儺壇（又稱桃源洞）以供巫師作法而用，在與儺壇相對的地方搭建臨時戲臺，當地人稱為“草臺”，以供“杠菩薩”的演出；鄉儺儀式在廟堂舉行，儺壇設在神壇之前，神廟有供“杠菩薩”演出的固定戲臺，稱為“萬年臺”。巫事活動的程序大致分為開壇、發文、請圣、迎神、扮神、歌舞、收壇、送圣等。

以下就“沖儺”儀式展示“杠菩薩”的表演程序。

（一）儺壇布置

儺壇的設置頗為講究，必須供奉東山圣公、南山圣母兩位儺神的神像，并懸掛繪有儺壇諸神的《總壇圖》，以表尊敬之意。壇前須用竹篾扎制三道拱門，纏上花紙彩條。拱門上懸掛書有“桃源仙境”“華山寶殿”“金厥云宮”等壇匾，并在兩側張貼對聯。堂屋的房梁上懸掛著一層層寫著“牛角一聲山岳展”“道在先天作法主”“老君傳授廣宜揚”“金牌三下邪魔慌”等七言絕句，盡顯莊嚴肅穆。下壇供奉“下洞娘娘”，背上插三炷香，身后供有土地菩薩。

（二）表演過程及內容

（1）“沖儺”儀式開始：巫師身穿法衣、扎紅頭巾上場，演唱儺歌，下場。

（2）《發功曹》：天、地、水、陽四位功曹依次上場，演唱《一柱磬香》等沖儺腔，表白主家因家庭不順舉行沖儺儀式，差遣四位功曹前往天宮、地府、水府、陽府，恭請諸位神仙儺壇附會。

（3）《立五營五寨》：法師走行罡步上場，演唱《行罡》等沖儺腔，設金、木、水、火、土五個營寨為眾神提供安歇場所。

（4）《迎神》：法師用長板凳相接為眾神搭“橋”，凈手后，將長約九尺、寬一尺多的長畫卷鋪在“橋”上。畫卷稱為“柳”，上面繪有數百位神仙前行的場面，法師踩著八卦步，唱著《敲動龍鳳鼓》等沖儺腔，迎接眾神到來。

（5）《松果盒》：法師演唱《壺中酒》，用美酒佳宴款待諸位神仙以示酬謝。

（6）《送下洞》：相傳下洞娘娘為“搗家經”，百姓認為家中不順必是下洞娘娘作祟，只有送走了下洞娘娘家庭才能和睦興旺，《送下洞》是“沖儺”儀式中必須表演的劇目。法師先將下洞娘娘從下壇請出，與她相對而坐，用長腔敘述其身世，然后法師將下洞木偶拿在手中，走起旦角的圓場，送過東、南、西、北四海。

（7）《送神》：法事圓滿后，搭“橋”鋪“柳”，送諸位神仙回到天、地、水、陽四府。

五、結語

流行于五溪腹地沅水上游的“杠菩薩”，具有原始、古樸的風貌，有其獨特的人文價值。從宗教學來看，它凸顯出當地以少數民族土著神衹為主體、同時篤信儒、道等漢族地區宗教的民間信仰格局；從民俗學來看，它反映了沅水上游居民的生活民俗、經濟民俗、社會民俗；從戲劇發生學來看，它體現了原始宗教向戲劇發展的歷史過程；從人類學來看，它展現了人類在繁衍生息過程中的精神需求?？傊?，“杠菩薩”已經成為當地人民社會生活的有機組成部分，是研究沅水上游居民社會結構、文化傳承、生產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重要實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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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張光召.侗族古風“杠菩薩”—湖南會同縣高二村民俗音樂采錄[Z].北京：中國音樂年鑒，1990：194-196.

作者簡介：危靜（1983-），女，漢族，湖南懷化人，懷化學院音樂舞蹈學院副教授，碩士，研究方向：民族音樂教學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