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本刊特約評論員 徐旭初
浙江大學中國農村發展研究院教授
討論農民合作社發展通常是離不開農村社區的背景的。首先,在中國或明或隱的“鄉土社會”背景中,農民合作社從一開始就根植、生發于農村社區基層,天然地帶有“鄉土”或“村社”的印記,并在與村社組織、制度與文化的共存互動中呈現著不同的均衡態;其次,農民合作社可分為專業型和社區型,這也就是黨中央提出的“專業合作和股份合作”,尤其是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后產生的農村社區股份合作社更是當前農民合作社的創新形式;最后,當前許多地區發展的土地股份合作社由于涉及土地流轉,村社在其中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一般而言,農村社區是指以從事農業生產為主要謀生手段的人口為主、人口密度和人口規模相對較小的社區。傳統中國農村社區具有較強的封閉性,血緣和親緣關系是社區成員的社會關系主流,熟人社會的特點較為明顯,保持著比較穩定的社會結構。隨著改革開放特別是城市化進程迅猛推進,數以億萬計的農村勞動力向城市轉移、集中并定居,許多傳統農村社區開始消亡,傳統農村社區逐漸向新型農村社區轉型,進而呈現出不同于傳統農村社區的新特點。盡管如此,以中國農村之廣闊,在部分農村社會“傳統與現代之間呈斷裂狀,歷史記憶不再鮮活”的同時,必當有不少農村社區(特別是廣大的貧困農村地區)至今仍然或多或少地遵循著傳統的鄉村社會結構,或多或少地籠罩在傳統的鄉土文化中。
許多研究表明,農村(或農民)的集體行動——合作社就是一種典型的集體行動——是依賴于傳統村社的主要特征來支撐的:穩定、孤立、信息豐富、公認的價值觀以及多重性。由于正式制度的有限和文化的封閉性,農村的經濟組織是在村社文化與制度安排的滋養下成長起來的,具有濃重的草根性。換言之,農民合作社(無論是專業型的抑或是社區型的)的發生和發展從一開始就嵌入在農村社會的制度、文化與習俗中的。
在新制度經濟學看來,高合約信譽和易于合作的產業組織有助于降低經濟運作的成本、增大交易剩余,而且容易放大組織或一體化的聯合行動;反之,交易合約關系維系的鏈條會很脆弱,維持和運作的成本會很高,合作和一體化的行動也難以成就。從這一意義來講,交易雙方基于長期關系建立起來的合約信譽是一份具有很高價值的資產。因此,基于關系的合約完善與信譽重建是以農民專業合作社為主流形式的農村經濟組織創新的重要內容。
如果我們把形成農民合作社當作一種重復博弈的過程的話,那么解決農民合作社內部的治理就可以歸結為一個達到帕累托均衡解的問題。而村社文化這種非正規的約束正是在促成這種均衡解(即解決治理問題)的過程中起到了其他因素所無法替代的作用。
農民選定某一組織形式(治理結構),他們考慮的就是該組織形式如何能實現他們最具體的切身利益,而文化中的親緣、地緣關系在組織內部治理過程中充當了一種“潤滑劑”。在大量的農民合作社實踐中,親緣、地緣關系實在是功不可沒的。現實中,基于關系的農民合作社的治理結構,通常表現在合作社核心成員的家族化或泛家族化、合作社核算單位的班組化、成員投機主義行為防范的聯坐化等方面。
從文化視角看,我國農民合作社比較容易在兩類地區興起:一是具有比較深厚的合作組織傳統的地區,因為這類地區不乏合作組織知識和經驗,能有效節約制度創建成本和發展成本。只是我國農村大多擁有的是原來建立在“一大二公”基礎上的“政社合一”的社區合作傳統。 二是區域亞文化與社會主文化整合度不高,且區域亞文化中的商品經濟成分和內在凝聚力較強的地區。很多沿海經濟發達地區農民專業合作社的創建和發展都屬于此類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