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振鋒
經歷去年所謂“離場論”的荒腔走板及“原罪論”不甘消退之后,民營企業得到“最高規格”保護,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司法部等“兩高一部”,各級各地黨委政府、法院、檢察院近來紛紛發文,為民營企業家提供服務便利和安全保障的“定心丸”。
如果說國企是共和國筋骨健壯有力的長子,民企則是共和國肌肉豐滿圓潤的女兒,它們共同構成驅動中國經濟發展騰飛的車之雙輪、鳥之雙翼。手心手背都是肉,《憲法》在規定“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同時,也規定“公民的合法的私有財產不受侵犯”。因此,保護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既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題中之義,也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的應有之義。
兩高采取的堅決防止將經濟糾紛當作犯罪處理、堅決防止將民事責任變為刑事責任,涉及民營企業行賄人、民營企業家的刑事案件依法審慎采取強制措施,以及對包括民營企業在內的涉經濟犯罪案件,不該封的賬號、財產一律不能封,不該采取強制措施的一律不采取;還有落實好修改后刑事訴訟法有關認罪認罰從寬的規定,對符合改變羈押強制措施的及時改變,對符合從寬處理的案件依法堅決從寬等一系列措施,可以說是對準了民營企業家一定程度上存在的“安全感焦慮”這個痛處。在經濟發展動能轉換、邁向高質量發展,同時又面臨國際社會單邊主義和貿易戰威脅的特殊時期,對于穩定民營企業,穩住民營企業家“軍心”,當然會起到重要作用。
自《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完善產權保護制度依法保護產權的意見》提出“堅持有錯必糾,抓緊甄別糾正一批社會反映強烈的產權糾紛申訴案件,剖析一批侵害產權的案例”兩年多來,最高人民法院已經決定對張文中案、李美蘭案和顧雛軍案三大涉產權案啟動再審,并取得初步進展,張文中更是被無罪釋放、恢復自由。而仔細分析這些舉措,可以發現,采取強制措施中的“審慎”、禁止查封扣中的“不該”、符合改變羈押強制措施中的“及時”以及堅決從寬的“依法”等,最高司法機關既非對民營企業家“法外施恩”,更非授予他們超越法律的“特權”,而是在現行法律法規框架內,涉及對民營企業家保護得更“堅決”,給予他們的保障更“有力”,能夠提供的服務更“便利”。措辭的選擇體現了司法機關的慎重,也是其對法治的基本態度。
從中央到地方提出保護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客觀上來說,的確是由于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遇到了困難。這里面固然有經濟形勢變化導致的經營困難,更重要的還是市場經濟體制尚不健全和法治保障尚不完善的原因。在某些投融資領域和獲取銀行貸款等方面,民營企業無法與國企享有同等待遇;特別是,由于民營企業在環保、納稅、賄賂、合規經營等方面可能存在的不規范,以及不可避免的業務競爭和經濟糾紛,也使得民營企業經營面臨更大的法律風險。尤其是在當前的經濟社會大環境下,不少民營企業家都有著一定程度上的“安全感焦慮”。因此,通過黨政機關釋放宏觀利好政策,公檢法更好為民企提供司法保障,顯然有給民營企業家提供安全定心丸和穩定預期的作用。
客觀上講,宏觀環境和司法保障上的利好,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有其功用。只是,這種在特定情況下密集出臺保護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政策的行為,在“依法”進行的前提下,體現了我國政治體制和司法機制的靈活性,但也可能帶有各級黨政部門意志以及指示、批示、文件理政的特征,可能從另一側面體現出公權力對法律所具有的干預力量。法律、指示、批示、文件均為法治社會所不可或缺,但應該各司其職;指示、批示或文件能夠高效率地解決問題,但其中所蘊含的權力意志,可能會給法律的權威帶來影響。這也是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基礎性作用的原因。在部分地區出現的政府為困難民營上市企業提供資金支持,等股價上升后,民營企業家卻套現逃離,原因也在于此。
因此,解決民營企業經營困難和民營企業家的“安全感焦慮”,不但在于能提供更多“利好”,更在于以科學民主的立法、透明規范的執法、陽光公正的司法等法治框架,為他們提供的穩定預期。▲(作者是中國社科院法學研究所研究員)
環球時報2019-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