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火以明，相火以位”探析

鄒 勇

(青島大學附屬煙臺毓璜頂醫院，山東 青島 264000)

“君火以明，相火以位”，歷代醫家注釋不盡如人意。《重廣補注黃帝內經素問·天元紀大論》王冰注：“君火在相火之右，但立名于君位，不立歲氣，故天之六氣，不偶其氣以行，君火之政，守位而奉天之命，以宣行火令爾。以名奉天，故曰君火以名，守位稟命，故云相火以位”，說明君火不主歲氣，因而火運之年，是由相火代替以行火令。《景岳全書·雜證謨·論君火相火之病》論云：“經曰：君火以明，相火以位。此就火德辨陰陽，而悉其形氣之理也。蓋火本陽也，而陽之在上者，為陽中之陽，故曰君火；陽之在下者，為陰中之陽，故曰相火，此天地生成之道也。其在于人，則上為君火，故主于心；下為相火，故出于腎。主于心者，為神明之主，故曰君火以明。出于腎者，為發生之根，故曰相火以位。”張景岳用陽中之陽“上”和陰中之陽“下”探討君相二火，君火主心，相火主腎。當代李偉等從文字訓詁認為，君火以明，相火以位”中的“明”為起始之意，“位”為終止之意，論述了君火開始到相火終止的60甲子循環過程；甲子年的司天為少陰君火，在泉為陽明燥金，癸亥年的司天為厥陰風木，在泉為少陽相火；在五運六氣理論60年的甲子周期中，從甲子年少陰君火司天開始，終止于癸亥年少陽相火在泉，這正是“君火以明，相火以位”的本義[1]。此說似乎合理，但不是經文本義。

1 經文釋義

解釋經文應先看全文意宗，再看上下文聯系，再解文段內涵，再解每句含義，再釋每文字義，綜合全篇所論，方可釋經義。蓋因古人傳播不便，記錄困難，故多字簡而義奧，一字而多義，尤以上古之文為甚。通常讀其一字，要知其本義、象義和化義。

《素問·天元紀大論篇》曰：“天以六為節，地以五為制。周天氣者，六期為一備；終地紀者，五歲為一周。君火以明，相火以位。五六相合，而七百二十氣為一紀，凡三十歲。千四百四十氣，凡六十歲，而為一周。不及太過，斯皆見矣。”全篇論天地運行規律，此段上文論“上下相召”，下文為結束語，全段用三句話論天地之氣的一年、一紀、一周運行規律。第一句：“天以六為節，地以五為制。周天氣者，六期為一備；終地紀者，五歲為一周”，論述了一年天地之氣的運行，天氣運行有六步節律，地氣運行尊五行規律；天氣運行一年，完成六步之化，地氣運行一周，終五行之運。關鍵是此處“五歲為一周”，是5年1周嗎，顯然不是。地氣運行一周需木火土金水五行太過不及10年，故此“五歲為一周”乃一年之五運。而后面又論述了“六十歲而為一周”，同為“一周”，含義不同。第三句：“五六相合，而七百二十氣為一紀，凡三十歲；千四百四十氣，凡六十歲，而為一周。”五運、六氣相合，1周共60年，說明60年1個甲子的天地之氣運行規律。

而第二句話“君火以明，相火以位”是接上句還是接下句呢？從語義分析顯然是接上句。是說“少陰君火”始于清明，“少陽相火”順其序位，告訴我們二火的運行順序。《黃帝內經》(以下簡稱《內經》)本義，初之氣始于立春，二之氣則始于清明之節。《內經》是以節氣定六氣起始坐標，而不是其他。從文字分析，“明”為清明，“位”是運行之序位；“明”是文字化義，本義是“光亮”，化為節氣之“清明”，以“明”指代清明；“位”的本義是“座位”，象義為“位置”，化義則為“順序”。

2 “明”指清明

關于“明”指清明的問題，《素問·六微旨大論篇》探討了地理應六節氣位的問題：“顯明之右，君火之位也；君火之右，退行一步，相火治之；復行一步，土氣治之；復行一步，金氣治之；復行一步，水氣治之；復行一步，木氣治之；復行一步，君火治之。相火之下，水氣承之；水位之下，土氣承之；土位之下，風氣承之；風位之下，金氣承之；金位之下，火氣承之；君火之下，陰精承之。”《重廣補注黃帝內經素問·六微旨大論》中“顯明”被王冰注解為春分，王冰指出：“日出謂之顯明，則卯地氣分春也。自春分后六十日有奇，斗建卯正至于巳正，君火之位也。”《爾雅·釋古》：“顯，見也，光也。”筆者認為，明為清明，因為古人立論地理應六節氣位是以二十四節氣為坐標的，所以“顯明”應該是見于清明。我們釋“顯明之右”見于清明之右，天地之氣開始于立春，木氣從立春開始，符合經文本意。

3 從五運六氣的起始時間分析

關于五運六氣的起始問題，目前比較公認的認識是初之氣起于大寒，源于王冰的注解。《素問·六微旨大論篇》王冰注云：“初之氣，起于立春前十五日，余二三四五終氣，次至而分為六十日余八十七刻半。”而五運六氣起始于立春才是《內經》本義。《素問·六節藏象論篇》曰：“求其至也，皆歸始春。”王冰注：“始春，謂立春之日也。春為四時之長，故候氣皆歸于立春前之日也。”又注：“凡氣之至，皆謂立春前十五日，乃候之初也”，指出了氣之初與候之初的不同。

《素問·六節藏象論篇》曰：“立端于始，表正于中，推余于終，而天度畢矣。”王冰注：“言立首氣于初節之日，示斗建于月半之辰，退余閏于相望之后。”立春日為初節，立春是一歲的開始。《素問·六元正紀大論篇》又云：“歲半之前，天氣主之……歲半之后，地氣主之。”王冰注曰：“歲半，謂立秋之日也。”從立秋之日開始推算，歲首從立春開始。高士宗在《素問直解·六微旨大論》指出：“其氣當以立春為始，大寒為終，此三陰三陽之氣，從陰而陽，由一而三，環轉運行，天氣如是，人氣亦如是。前人圖式，訛以地理相應之位為六氣主時之位，又扯大寒之氣為六氣之首，未免節氣有乖，三氣少陽，四氣太陰，不無陰陽倒置。且于五常政、至真要大論諸篇次序不合，前人因訛傳訛，亟當改正。”

《素問·六元正紀大論篇》曰：“夫六氣者，行有次，止有位，故常以正月朔日平旦視之，睹其位而知其所在矣。運有余其至先，運不及其至后，此天之道，氣之常也。運非有余非不足，是謂正歲，其至當時也。”正月朔日說與立春說相同。

我們認為，五運六氣的起始時間可能與各地經緯度有關系，不同地區的經緯度不同，節氣先后不同，這也許是引起歷代爭論的根本原因。但《內經》以立春為五運六氣的起始是明確的，因此“君火以明，相火以位”，即是說明二之氣主氣少陰君火始于清明，三之氣少陽相火順其序位。

4 “位”“明”的其他含義

《素問·六元正紀大論篇》云：“天地之數，終始奈何……數之始，起于上而終于下，歲半之前，天氣主之；歲半之后，地氣主之；上下交互，氣交主之，歲紀畢矣。故曰：位明氣月可知乎，所謂氣也。”論述了天地之紀運行規律，與《素問·天元紀大論篇》所論相似。所謂“位明氣月可知乎”？如果“位”為終止，“明”為起始，而與 “天地之數，終始奈何”之“終始”相呼應，起首即論“終始”，而《內經》結束一般也會以“終始”回應，而不會以“位明”去呼應，且首語接著說：“是明道也”，這又出現了“明”，故《內經》之“明”無“始”的意思。“位明氣月可知乎”講得是明白了天地之氣的運行序位。對于天地之氣始于少陰君火司天，終于太陽寒水在泉也不合理，《內經》只有立春為起始點。

結語：“君火以明，相火以位”說的是少陰君火始于清明，少陽相火位從其后，說明六氣主氣的君火、相火運行規律。解釋經文不能望字生義，要了解全篇、全文所要表達的意思，然后再考釋字義，方能不偏離經文本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