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村小說中的愛情書寫

楊敏

內容摘要：慕容雪村的小說呈現了在物欲橫流社會中愛情的百般姿態，其中不僅有金錢對愛情的腐蝕，還有對傳統愛情的向往，作者對愛情的虛無主義態度也借主人公的言行凸顯。

關鍵詞：慕容雪村 愛情書寫 物質社會 虛無主義

慕容雪村曾憑借《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一書收獲了很高的知名度，此后，他相繼出版了《天堂向左，深圳往右》、《伊甸櫻桃》、《原諒我紅塵顛倒》等幾部暢銷小說。他的書中有金錢主導下人性的迷失，有交織著欲望與利益的爾虞我詐，凸顯出對人類社會前途的深沉憂慮。本文將通過分析慕容雪村主要的幾部長篇小說，探討他對愛情的觀念和思考。

一.現代社會的愛情百態

慕容雪村的故事處于現代都市背景下，主人公多為公司白領、律師等有較高經濟和社會地位的人群。然而，在注重效益和速度的時代里，人人都想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原本簡單美好的愛情不可避免發生異化。

《成都》當中，陳重確對妻子趙悅有很深的感情，但這并不妨礙他在外尋歡作樂，甚至與好朋友的未婚妻葉梅發生關系。在這段關系中，趙悅與陳重更近于一種若即若離的情人關系，二者并未具備神圣的家庭歸屬感和責任感。甚至當趙悅主動承認自己有情人時，陳重還認為這不過是妻子用來引起他關注的小把戲。肖然是《天堂》的主人公，當初女朋友韓靈的父母因為其經濟條件不同意兩人來往，肖然大學畢業后毅然投到深圳這座繁華的都市中，之前讓人感動和驚嘆的愛情卻從此經受不起物欲和時間的考驗。最終這兩段關系都以離婚結束，空留男主人公無限追悔惋惜。燈紅酒綠的生活環境和醉生夢死的交際圈子使他們難以“出淤泥而不染”，他們缺乏自制力與責任感，隨大流放逐自己，追求感官的刺激。時過境遷之后，沒人再記得并信守當初的諾言，愛情不如欲望的游戲重要，家庭的必需品責任感也不復存在。《伊甸櫻桃》中男友為了一百萬塊竟能眼睜睜看著女友被他人蹂躪更是夸張至殘忍。金錢將人的道德感和廉恥心徹底銷蝕，愛情如此不堪一擊。

慕容雪村的小說為讀者呈現了多種愛情的姿態，他讓愛情處于都市背景下，物欲橫流、利益至上的大環境讓真實的感情無處遁形，只有徹底淪為物質和利益的附屬品。他的描寫使很多人仿佛從故事主人公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正如有研究者所言：“正因為這種不留情面的真實，直視靈魂的裸露，才會使很多生活在都市里的同齡人感到，仿佛寫的就是自己，自己就是陳重。”i

以上小說中女性常處于被動的地位，她們在現實中難以掌握主動權，更毋論握緊自己的愛情。男人們以堅貞的道德標尺施壓于她們但本身卻不能平等地恪守這一規范。這種不公平施予她們心理與生理的雙重壓力，因而從某種意義上說，趙悅的出軌丈夫陳重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女性在愛情中會輕易成為受害者。

在慕容雪村小說中，還有很多女性主動選擇放棄傳統愛情觀念，將自己的身體當做獲取利益的工具。《紅塵》當中，馮佳、劉亞男、趙娜娜等女性以自己的身體為代價，加入男人們爾虞我詐的世界，紛紛為自己謀取利益，在男人眼中她們也只是發泄欲望的工具。在她們身上看不到傳統女性美德，只有無盡的欲望。當金錢腐蝕了愛情，現代男女間也只剩下欲望與性。

慕容雪村對紛繁復雜社會里愛情百態的描寫，解構了中國傳統的愛情觀和價值觀，讓人對現代都市的愛情倍感失望和懷疑。所幸，愛情在他的故事中并非全然一片讓人絕望到窒息的荒原，《天堂》中肖然是一個背叛愛情的人，而其助手周振興卻始終對愛情忠貞，這是一絲慰人的光亮。《紅塵》中的律師魏達因作惡太多被執行死刑，但作者卻在作品最后告訴讀者這只是一場噩夢，夢外的魏達終于覺悟并懂得珍惜肖麗的感情。這是眾生愛情百態中光明的一面，盡管微弱，卻能給人以信心。

二.對美好愛情的向往

慕容雪村在作品當中極盡所能地渲染物欲對人的吞噬以及在這種環境下人與人的爾虞我詐，人心的冰冷刻薄，正如《紅塵》中魏達所言：“人生如水，臉越洗越白，心越淘越黑。三十七年紅塵顛倒，我已經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壞蛋。這是險惡人間，沒什么值得期待，所以我總是希望壞人得手。”ii曾經擁有美好理想的青年如今也被骯臟的社會大流所淹沒，對愛情、生活都不再期待。在讓人失望的現實之下，隱藏著的是作者對現實中缺失的美好愛情的向往。

《成都》借今昔對比表現出深刻的對年輕時代青澀愛情的懷念。現實中陳重是一個花言巧語、游戲人生的白領，言談舉止之間盡是玩世不恭。可當他陷入對往事的追憶時，作品轉換成優美感傷的語言風格。與此相應，他在現實中在外沾花惹草且不知悔改，而每當回憶起與妻子趙悅戀愛的青春歲月時，心中又滿是柔情。就算他對感情不再忠貞，但是與趙悅相處依舊讓他感到幸福。《天堂》中事業逐漸起步的肖然對韓靈越來越不滿，甚至公然打罵猜忌，然而在描寫他們過去那段清苦的戀愛時作者滿懷著優美單純的情感，似乎那是一段不可褻瀆的時光。

慕容雪村采用兩種截然不同的語言風格，在鮮明的對照中完成對昔日美好愛情的緬懷。他借人物之口表白，也是感嘆現實社會殘酷地將愛情一點點磨滅，透出無奈和悲涼。主人公們總是在放縱之后帶著悔恨情緒回憶起曾經愛情的美好時刻，表明他們也在反思生活，在背后是慕容雪村的反思，體現出慕容雪村對社會的關注和強烈的責任感。

除了對往昔純粹愛情的眷戀和追憶，慕容雪村的小說中還流露出對傳統古典忠貞愛情的向往。《成都》中的陳重自身生活放蕩，對愛情家庭不負責任，但他對父母傳統的生活方式卻極度羨慕。父母平淡的生活看似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父親生病住院時母親的焦急和痛苦卻讓陳重深深地感受到他們深厚的感情，那些平常卻溫馨的生活畫面也正是在社會上闖蕩得疲憊不已的陳重所向往的。盡管轉過頭去他可能會依然如故地生活，但是溫馨平淡的傳統家庭生活卻是他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渴望。

三.現代愛情的虛無主義

在慕容雪村筆下物欲橫流的世界中，愛情是一種奢侈品，常常無跡可尋。經歷人世變化后的主人公常對現代社會的愛情持有懷疑態度和虛無之感，這也是慕容雪村自身的感受。

《成都》中，年少時的陳重還是一個對愛情抱有幻想的人，會為了姐夫的出軌而憤怒，而在社會染缸中他亦成為一個放蕩不羈、不負責任的男人。他自身固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然而在他心中也有對愛情的懷疑和不信任。母親因為父親住院而大哭，他就想過會不會有人像他媽一樣為他哭泣，與趙悅離婚后，他又深沉地感慨：“我們用整整七年的時間證明了一個真理：愛情不過是性沖動的副產品。或者說，這世上本來就沒有所謂的愛情，欺騙和背叛都是題中應有之義。”iii愛情讓位于性和欲望，在陳重眼中愛情不復存在，他自己卻并不明白愛情是需要責任和付出來承擔的，自己并不曾用心呵護過，所以也就得不到愛情。

在后來創作的小說中，慕容雪村皆以一種不動聲色的語調講述了幾對戀人的分分合合，結局都慘淡收場。《天堂》里的肖然曾經深愛韓靈，但當他們一起投入深圳這座城市的血盆大口后，肖然止不住地猜疑和嫉妒，自己也不能潔身自好，兩人盡管依然相愛但還是離婚。《伊甸櫻桃》中的愛情成為金錢與物質的陪襯，主人公被埋沒在茫茫的地下金錢世界，女朋友也死去。及至后來的《原諒我紅塵顛倒》當中，徹底“不談愛情”的時代已然來臨，社會上廝殺爭斗的男人們為了獲得利益將性和女人當做交易條件；女人們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也不惜將自己的身體當做工具，作為在男性世界中受益的籌碼，愛情在其中的缺失正好表現出人們對它的不重視和不信任。律師魏達對于女朋友肖麗的真情視而不見，認為她也只是為了獲得金錢、物質，故事的結尾魏達終于能珍惜肖麗的感情，但卻仍難以掩蓋整本書中利益重于愛情的思想。

在消費主義時代，包括愛情在內的一切東西都異化，人的生存意義也開始迷失。現代都市中人們盡管可以用錢買到很多卻依然感到孤獨，諸多東西都被符號化，人的精神層面被徹底忽視。物質的短暫滿足使人陷入更大的精神空虛，這種空虛也加深了作品中愛情的虛無主義。

慕容雪村在敘述時使用一種或調侃或夸張，或冷靜客觀的口吻，從不直接表明自己的觀點態度。透過書中主人公們對愛情的態度，通過設置悲觀的愛情結局和人生結局，慕容雪村卻悲觀地表現出一種愛情的虛無主義，這或許與他個人的某些經歷有關。

慕容雪村小說中對愛情的書寫并不如其對現代都市文化現狀的書寫那樣引人關注，但它確是研究慕容雪村小說不可缺少的一環。在充滿誘惑的現代都市中，普通人的愛情被異化，呈現出千姿百態，單純的愛情弱不禁風，稍不注意就會被金錢物質的洪流湮沒。慕容雪村對傳統的古典式愛情充滿向往，但另一方面又對它是否尚存十分懷疑，因此他的作品中常常傳達出愛情的虛無主義觀念。他對愛情的書寫引發讀者對愛情的慎重思考，在這個社會中，如何讓愛情長久地生長，如何呵護真正的愛情，是讀者需要關注的問題。

參考文獻

【1】慕容雪村.原諒我紅塵顛倒[M].珠海：珠海出版社，2008.

【2】慕容雪村.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M].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03.

【3】慕容雪村.伊甸櫻桃[M].北京：中信出版社，2005.

【4】慕容雪村.天堂向左，深圳往右[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4.

【5】王鳴劍.現代都市里的欲望人生—試析《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J].重慶工商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5）.

【6】翟培培.焦慮·頹廢·異化——慕容雪村小說的文化意義解讀[J].柳州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9（1）.

注 釋

i王鳴劍.現代都市里的欲望人生——試析《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J].重慶工商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5）.

ii慕容雪村.原諒我紅塵顛倒[M].珠海：珠海出版社，2008：64.

iii慕容雪村.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M].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03：168.

（作者單位：湖南藝術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