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父親
——評《天龍八部》中慕容博

○土 琵

《天龍八部》中幾位重要角色的爹都不一般：蕭峰的爹蕭遠山，虛竹的爹玄慈方丈，段譽的法律爹段正淳、親爹段延慶，慕容復的爹慕容博，都是有本事、有故事、有性格的人。這之中，最當一提的是慕容復的爹慕容博，論才能、抱負、心機、意志，當世罕有匹敵，可惜價值觀入了“邪道”，這讓他成為一個可怕的父親。這樣的父親每多一個，都會給人間平添不知多少災禍。

從時局分析，一般人都會得出結論：以慕容家的家底兒——有財有能卻無兵無城，想重建大燕國如同癡人說夢。但慕容博卻相信事在人為，這等志向、決心，本是優秀的個體品質。然而，在酬其壯志、兌其決心的方式上，此公就展現了魔鬼的一面。他的核心策略是挑起各方戰火，伺機從中漁利。而挑起戰火需要有犧牲品，他選擇了支持宋、遼結好的遼國重臣蕭遠山一家。他的愿望沒有全部達成，但卻給中原武林造成了浩劫，更在宋、遼民間播下了仇恨。

大志向是一個特別具有迷惑性的詞，有大志向者特別容易獲得旁人的高看。因而，其為實現大志向而采取的不軌、不齒手段往往被忽視、原諒甚至縱容。“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句話成了他們萬能的辯護詞。死遼國一家人算什么，死幾個中原武林俠士算什么，就算整個武林都毀了又算什么。這是慕容博對自己的縱容。而慕容復為了光復大燕營走，時有不磊落之舉（如坐視邪惡之人偷襲正派人士、加入邪惡戰團意圖消滅最具威脅的對手并收買人心），王語嫣看在眼里卻仍不改芳心，四大家臣也欣然支持。這是他人對慕容一類人的縱容。

受慕容博觀念的影響，慕容復在酬志方面更為喪心病狂。先是為了當選西夏駙馬欲置競爭對手段譽于死地，并且，當傾心以付、自己內心也早認定要娶之為妻的王語嫣以死拷問其選擇時，慕容復任其去死，想趁機甩掉這個情感負累。后來，當種種計謀都落空，復燕夢幻眼看破滅時，居然投靠四大惡人之首的段延慶（大理國正牌太子），為獲其信任、逼迫段正淳就范，不惜殺死自己的功勛老家臣及親舅媽（亦曾是準岳母）。

憑心而論，慕容博威言正告兒子不可因一時受辱而自我了斷、要以大業為重，以及與蕭家父子談判，欲以自己性命換得遼國借兵以開啟慕容家光復大燕的征程，其心其行都不辱一名父親的身份。

然而，光復大燕的目的是什么？這一點慕容博并沒有想清楚或者完全想歪了。大燕重振雄風，自己君臨天下，這就是慕容博人生境界的止點。

孟子有言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也就是說，人民安居樂業應當是一國、一士之最高追求，無論誰人為君。大理段家（段延慶除外）、蕭峰都屬于以蒼生福祉為重者，力避刀兵戰火。退位為僧（保定帝），犧牲自己性命（蕭峰），終極目的都在于此。相反，慕容父子置親友情、江湖義、天下仁于不顧，只求個人君榮，其志雖遠又豈有益哉？

有其父便有其子，慕容博這樣的父親的存在，是斯世之大不幸。掃地僧令他迷途知返，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