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正和 文
國內關于西餐較早的文字記載,始見于晚清的《清稗類鈔》一書。尤值一提的是,該書對西餐做了基本的界定。書中寫道:“國人食西式之飯,曰西餐。”這里作者對于西餐所做的界定非常準確。
那時,中國人將西餐分為三類,一曰大餐,一曰番菜,一曰大菜。早年天津的起士林餐廳就經營俄式大菜,這大菜往往是針對小吃來說的,而小吃、便食,日本人稱為鳥食。過去天津起士林有兩處,一處在現在的起士林舊址,做俄式大菜,另一家在勸業場側門對面,專賣小吃,不過品種只有一兩種,一盤配菜,一片面包,一杯咖啡。上世紀50年代,這套小吃定價兩元。如果是想吃熱菜、大菜,那就只有到大餐廳去了。
番菜,即西餐,中國最早的西餐廳叫番菜館,清末小說《文明小史》寫過,幾個花花公子聚眾“來到江南屯要吃番菜”。這里的番菜,就是西餐正餐。早年中國人將所有的洋人都看作是生番,漸漸地西方人來中國的多了,和中國人的交往也多了,才知“番”字帶有歧視色彩,于是這個“番”字才慢慢被“西”字所代替。在中國人的印象里,重要的不是西餐吃什么,而是西餐怎么吃,于此《清稗類鈔》有詳細的記載。
關于西餐,《清稗類鈔》里寫道,西餐“席具刀、叉、瓢三事。不設箸,光緒朝,都會商埠已有之,至宣統時,尤為盛行。席之陳設,男女主人必坐于席之兩端,客坐兩旁,以最近女主人之右手者為最上,最近女主人左手者次之,最近男主人右手者次之,最近男主人左手者又次之,在其兩旁之中間者則更次之。若僅有一主人,則最近主人右手者為首席,最近主人左手者為二座,自右而出,為三座,五座,七座,九座,自左而出,為四座,六座,八座,十座,其與主人相對居中者為末座。”
這書里記載的西方人用餐時座位的排列順序,正好和我們中國人相反。中國人用餐,八仙桌,主人在正座,右為上,左為下,儼然有序。但一個圓,一個方,從入席規則上便可看出國人與西方人禮儀之間的區別。
對于進餐禮儀,《清稗類鈔》有更翔實的記載:“先進湯,及進酒,主人執杯起立,客亦執杯,相讓而飲,繼進肴,三肴、四肴、五肴、六肴,均可。終之以點心或米飯,點心與飯亦或同用。”這里記載著中餐、西餐的進餐順序,對于中餐的先進食后進湯,以湯灌縫的用餐,和西餐以湯開胃做了比較,從而讓讀者看到了西餐科學的一面。而且最為重要的是西餐的用餐禮儀。“飲食之時,左手按盆,右手取匙,用刀者,須以右手切之,以左手執叉,叉而食之。事畢,匙仰向于盆之右面,刀在右向內放。叉在右,俯向盆右。”“一品畢,以瓢或刀或叉置于盤,役人即知此品食畢,可進他品。”“食時,勿使食具相觸作聲,勿咀嚼有聲,勿剔牙。”
該書通過中國人對于西餐最早的觀察,找到了中餐、西餐之間餐飲觀念上的差異。
西方人餐飲依從工業社會人群的生活習慣,更重要的還在于餐飲活動要體現社會的等級歸屬,這里的社會等級歸屬,不完全是生產關系的歸屬,更是精神等級的歸屬。《清稗類鈔》中記載的西餐禮儀,是西方上層社會的用餐禮儀,這種禮儀的內涵是個人的修養和紳士的風度。中國人接受西餐后,打破了傳統儒學的等級觀念,打破了農業社會的尊卑觀念。西餐進入中國,使中國人由飽餐一頓進入到科學飲食這個層面,而接受西方人的飲食觀念,使中國人開始改變吃飽肚子為第一要務的傳統觀念,應該說,西餐對于推動中國人的飲食生活進步,是起到了積極作用的。
隨著時代的進步,西餐也在與時俱進。如今,西式快餐、自助餐的推行,便改變了西方人早年嚴格的用餐禮儀,這是因為工業社會生活節奏太快,人們不可能將飲食只當作是一種精神享受,比如美國,就從來沒有嚴格的用餐禮儀,所以英國人以前看不起美國人,認為他們太粗野,這是因為英國人不理解美國人,當年麥當勞、肯德基的出現,正好適應了工業社會快節奏生活的需要,那時許多美國人的午餐,常常就是一只蘋果、一只香蕉,只有到了晚上才有時間飽餐一頓。那時一些美國人對于自己的飲食,都是按卡路里來計算的。
時代在進步,餐館的習慣也在改變,傳統的西餐禮儀也在逐漸進步,所以現在已經沒有人將麥當勞、肯德基看作是西餐了,方便快餐將成為工業社會最便當的用餐形式,而正規的西餐,則只是在社會交際和商業活動中扮演角色了。審視人們未來生活的走向,西餐必有巨大的市場潛力,而發現中國人可以接受的西餐方式,也就成了我們餐飲業的一個重要課題。
在中國,西餐不可能代替中餐,但西餐的市場潛力也絕對不可以低估,因為當今的西式快餐和自助式西餐已經成了當代年輕人的生活選擇,也正在改變著中國人的餐飲觀念。也許,未來八人一桌的大宴將不再輝煌,各種形式的西餐將逐漸成為未來中國年輕人的一種餐飲消費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