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惜作末世舞
——淺談王熙鳳性格中的現代女性意識

王紅楠

（河南測繪職業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0）

任一鳴教授對此曾對現代女性意識有過很精辟的解釋：“現代女性意識是相對于傳統女性意識而言的。傳統女性往往安于附屬地位，忍辱負重、逆來順受、自覺地認同第二性的地位。現代女性意識則是在對保守的、封閉的、愚昧的對第二性地位認同的傳統女性意識及其社會傳統女性觀的揭示中，體現出對女性性別意識、女性自我意識的自覺追求?！盵1]

在人們的價值觀發生巨大變化的今天，用現代的眼光重新審視王熙鳳，她身上所表現出來的智慧、勇氣、膽識和自信等品質，顯得多么難能可貴。她憑借著自身卓越的管理才能活動于榮寧兩府，成為《紅樓夢》中最為耀眼的一枚金釵！她的身上明顯的體現了獨具特色的現代女性意識。

一、女性自我意識

（一）追求自我價值

王熙鳳之所以不同于其他的女性，是因為她力爭做一個生活的強者，是一個努力爭取獨立人格的不同凡響的女人，是那個腐朽沒落大家族里唯一一個敢于與男性抗爭的女權主義者。

鳳姐協理寧國府一回中，秦可卿去世，眾人在內堂商議后事，當合族內眷聽聞賈珍到時都往后藏之不迭，獨鳳姐款款站了起來，并應承下協理寧國府的工作：“有什么不能的，外面的大事已經大哥哥料理清了，不過是里頭照管照管，便是我有不知道的，問問太太就是了。”[2]鳳姐愿意表現自己才干，顯示自我價值，這種意識在當時那個社會，尤其在女性中是極其超前罕見的，曹雪芹之所以將她比作脂粉隊里的英雄，首先著眼的是這種重視實現自我價值的膽識和氣魄。

在協理寧國府這件事上，王熙鳳不失時機地抓住能施展自己才能的機會，并且盡自己的最大努力做到最好，族里上下無人不稱贊，表現出來的果斷、干練、嚴格、雷厲風行，實屬罕見。她完美的實現了自身價值，不愧是脂粉隊里的英雄。

（二）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

現代女性應該有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如果女性可以有獨立的經濟能力，可以有展示自己的舞臺，也絕對有能力為自己撐起一把保護傘，鳳姐現代女性的自我意識早已蘇醒。第十一回“見熙鳳賈瑞起淫心”，賈瑞垂涎鳳姐的美貌姿色，于假山之后堵截鳳姐去路，并對鳳姐言語輕薄，隨后得寸進尺，越來越放肆，第二天居然找到鳳姐家里，鳳姐決定保護自己，給他點教訓，于是約他在西邊穿堂兒見面，結果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賈瑞被凍了一夜。當再次面對賈瑞的不知天高地厚、厚顏無恥之時，鳳姐決定自衛反擊，如此這般計劃一番，賈瑞再次上當，丑態畢露，不僅被賈蓉逮個正著，簽下欠條，而且還被潑一身大糞，顏面盡失，以至于一病不起，一命嗚呼。

二、女性自主意識

（一）追求經濟上的獨立

作為女當家人的王熙鳳出身尊貴，娘家勢力龐大，有“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盵3]為證。出身于這樣一個豪門大戶的千金小姐，作為出閣陪嫁的物品一定不少，這些陪嫁物足夠鳳姐安安穩穩的過完下半輩子，可是精明干練的鳳姐并沒有因此滿足或是懈怠，骨子里那股不依靠任何人生活下去的獨立信念，要求她自己去創造財富，制造財富。第十一回里，作者說到她除管家這個正當職業外，還兼職放高利貸，我們現在姑且不論放高利貸是否是一個正當高尚的職業，對于大字不識一個的鳳姐來說，不依靠任何外力過生活，這種堅強和獨立，對于我們現在的女性不能不算是一種啟發與鼓勵，因此王熙鳳身上又體現了女性獨立自主意識。

（二）追求人格的獨立

鳳姐在精神層面特立獨行，沒有人能夠左右她。樂府詩集里有篇著名的《上山采蘼蕪》，里面的棄婦在下山遇故夫時，是“長跪問故夫”的姿態，這位女子在經濟上早已不仰仗這位男子，仍然是這樣一種姿態，可想而知中國古代女性在精神上受著男權社會霸道的奴役有多沉重?！都t樓夢》里，王熙鳳就是王熙鳳，沒有成為冠以夫姓的賈王氏。《中國女性文學話語流變》里提到：“性別壓制苛酷嚴厲的中國傳統文化，曾寬容了許多征戰沙場的女英雄，她們或出現在歷史的記載當中，或在稗官野史的摘錄中，或活躍在演義小說、民間傳說、戲曲舞臺上。上至統治階級，下至黎民百姓，或出于景仰參與了人們對于女人與戰爭關系的文化想象，但是這些女人最終還是受命于家的社會屬性和性別角色的認同和回歸。”[4]這是中國傳統女性的出路，沒有獨立的人格，沙場上再怎么叱咤風云，回家后仍然是從屬于男性，可見精神的奴役是多么可怕，連女英雄自己都以男權視角為自己的視角，自覺地遵守了那樣的婦道。王熙鳳和她們不同，她的偉大之處在于她精神的獨立，她沒有回到那樣的社會性別范式。眾所周知，王熙鳳對丈夫賈璉并不是百依百順的。第十三回，她敢在賈璉面前得意忘形地炫耀自己的才干；第十四回，她使賈璉為了一綹青絲嚇得臉都黃了，并殺雞抹脖子使眼色求平兒替他遮掩，談笑間，便將賈璉嘲笑一番，還不忘敲山震虎；第十六回，賈蕓求賈璉給他謀份差事，賈璉來求王熙鳳，鳳姐卻不買他的帳，直到賈蕓親自來求，鳳姐才答應，并嘲笑他要揀遠路走。凡此種種，都說明她對賈璉并不是依附的，而是在很多方面有自己的主見。

（三）追求婚姻的平等

在古代的封建社會里，三妻四妾甚至能成為男人們炫耀的資本。而作為依附男人存在著的女人，生活空間卻被壓縮的只剩下丈夫兒子，不僅無法阻擋自己丈夫娶小老婆，還要為丈夫娶小老婆四處奔走，積極活動。邢夫人是賈赦的妻子，兩夫妻年過半百，有子有孫，當賈赦看上賈母身旁的丫鬟鴛鴦，非要娶她為小妾時，邢夫人不僅不阻止，反而找鳳姐商量應該怎樣達成丈夫的心愿。在婚姻上，鳳姐并沒有像邢夫人一樣懦弱無能，她對于丈夫的偷腥與不忠，她如現代女性一樣，會有彷徨、委屈，也會勇敢地與第三者競爭。第四十三回，在鳳姐壽辰之際，出軌的賈璉倚酒醉三分逞起平時不敢逞的威風來，故意要殺鳳姐。“鳳姐不敢潑了，哭著跑去向賈母哭訴，‘成日家說嘴，霸王似的一個人嚇得那個可憐’。第二天賈璉來領罪，鳳姐站在那里，也不盛裝，哭的眼睛腫著，也不施粉，黃黃的臉兒，比往常更覺可憐可愛?！盵5]鳳姐的形象因這件事更加豐滿起來，無論她再怎么強大，都和普通女性一樣渴望女性的專一，會因為傷心而流淚，害怕丈夫突如其來的強硬態度。鳳姐要求的婚姻平等，這種具有現代女性意識的婚姻觀念使她無法忍受眼前的一切，然而這一切在別人的眼睛里卻是那么理所應當。面對不可避免的婚姻危機，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利，最重要的是維護自己的婚姻完整，她展開了一場和鮑二家的、尤二姐的斗爭。對于封建時代一夫一妻多妾制度下的妻子們，有幾個妻子能有這樣的膽識與魄力？

三、女性自強意識

在鳳姐治家的過程中，運用了科學的管理方法——分工負責制和責任追究制。將寧國府眾下人分作若干小組，各司其職，賞罰分明，沒有一點含糊之處。這便抓住了關鍵，抓住了實質。而她作為高級行政長官，以身作則，每日不到卯時，便來到寧國府主理事務，在這件事上，她儼然就是一名指揮官，執法也執罰，形成一個環環相扣的責任體系。鳳姐已然化身成一個具有現代管理理念的女強人，那種不循情面嚴格熱執法的精神，那種以身作則、率先垂范的作風，讓大家都贊賞、佩服。

在大觀園中，有數不清的粉黛佳人：林黛玉美，薛寶釵慧，賈探春敏，花襲人忠。無奈林黛玉喜歡悲春傷秋，是個美人燈，一吹就壞了；薛寶釵雖聰明，但是遇到事不關己時，就悶不做聲。若是論樣貌與氣質，她們與鳳姐相比，無一不是清新可人，優雅高貴的。但仔細品味，總感覺她們身上缺少了些什么東西，大概就是那種難以描繪的、蘊藏在生命之中的奇異光彩吧！這種光彩，在鳳姐身上可以被親切的感知出來，或許會因此引起讀者的激動和憎恨，但就算是憎恨，也是強烈吸引人的。這種光彩，且將它定義為王熙鳳骨子里流露出不被任何人主宰，不屈服命運安排的自強意識。

綜上所述，與大觀園中那些被壓迫被踐踏的柔弱女性相比，王熙鳳才是生活的強者，是一個爭取獨立自主人格的不同凡響的女人，是那個腐朽沒落的大家族中唯一敢于與男權抗爭的女權主義者，在她的身上，體現出現代女性才能具備的意識和品質，使那個時代的王熙鳳出類拔萃，成為鳳毛麟角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