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馬克斯·韋伯的天職觀向職業觀的轉變

李其陽

(華中科技大學哲學系，湖北 武漢 430000)

一、宗教改革后的天職觀

天職這一詞的使用，擁有現代意義還是馬丁·路德在翻譯《圣經》時提出的。天職即神所交付給你的使命，你只能認認真真的按照上帝給你安排好的事情去工作。路德這一思想的提出，在韋伯眼里是極具創新性的，他高度贊揚了世俗的工作與道德的結合，并稱“將世俗職業里的義務履行，評價為個人的道德實踐所能達到的最高內容。①”路德強調的是在世俗工作而不是修道院式的生活，而是在世俗的人們必須要履行好在世俗間的義務，認真工作，勤勉努力，上帝賦予給你的職位上履行承諾，不管職業的或高尚或卑賤，才能獲取上帝的恩寵和博得上帝的歡心。

路德所賦予的天職觀新的概念固然有創新的一面，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路德越來越趨向于傳統主義。路德認為他的天職觀念來自《圣經》，正是因為遵循著對《圣經》的解讀，致使他形成了對天職觀保守主義的解讀。首先天職是，在路德改革的初期，他的觀點與托馬斯·阿奎那保持一致，他們都贊同世俗的勞動是肉體的事情，雖然是通過上帝的意志行使。它是人們參加信仰活動必不可少的基礎條件，就像人們吃飯喝水一樣，它是與道德無關②。正因為路德認為勞動是肉體的事情，自然而然的也就把天職當做肉體的事情。這一思想的轉化，使路德對待世俗活動的態度與保羅的末世論冷淡的態度有了密切的相關性——人的一生是短暫的，人從事任何職業都最終可以得到救贖，所以在乎職業的種類是毫無意義的。這就讓路德對世俗勞動的評價越來越高的同時，堅定了每一個人的職業都是上帝給每個人特殊的旨意，每個人都要強制無條件的去完成。

路德的天職觀無疑是有局限性的，這與當時逐漸登上歷史舞臺的資本主義思想是有較大的沖突。不過禁欲主義新教在當時興起，它的影響日益廣泛因此我們不得不對禁欲主義新教做一番考察。

禁欲主義新教中，影響力最大，勢力范圍最廣的就數加爾文宗了。以加爾文宗為代表的天職觀的核心是一切為了上帝的榮耀，為獲得上帝的恩寵成為上帝的選民。加爾文認為“積累財富不會阻礙教牧人員發揮作用，相反還將大大提高他們的威望，因而十分可取，所以允許他們使用盈利手段。③”所以生活在世俗的人們“為了確保自己的恩寵狀態，就必得完成主所指派于他的工作，直至白晝隱退。按照上帝意志的明確昭示，唯有勞作而非悠閑享樂方可增加上帝的榮耀。④”在這樣觀念的影響下，清教徒們日夜勤勉工作，除了必要的滿足生理需求所花的時間，其余的時間都不該浪費在休閑和娛樂至上，這些都會遭到道德的譴責，促使了勞動成為他們人生的目的，接受上帝對他們的安排與分工。他們認為人可以同時擁有多個天職，但有一條件就是能促進公共利益和個人利益的提高，且不會妨礙到他人；甚至經過教徒們的深思熟慮，換成更加能讓上帝歡心的天職，也并非不可能。這理論就比路德的天職觀更加先進也更靈活，對以后教徒們擇業提供了強而有力的理論支撐。

清教徒們選擇讓上帝愉悅的天職，本身就暗含著上帝賜給他的子民獲利的機會這一意味，清教徒們就要抓住機會，努力在上帝賜予的機會中獲取最大的利益。清教徒們始終牢記，他們勞動是為了上帝，決不能為了肉體或罪惡。他們日日夜夜辛勤勞動，所累積起來的財富越多，也就收獲上帝恩寵、成為上帝的選民的可能性越大。這也許很能反映出當時清教徒對使用財富的態度。除了制約消費，尤其是對奢侈品的消費，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們認為是上帝要求他們理性利用財富，只有讓他們的財富增值，能賺取到更多的金錢才能增添上帝的榮耀，成為上帝的選民同時滿足個人和公共的需求。因此他們要有目的性的利用財富，把財富投入到生產當中，而不是用在個人身上，獲利后增加投資，擴大生產，這樣良性循環促進了資本主義的發展，對于他們而言則增添了上帝的榮耀。或許他們自己都不清楚，他們這一行為會為這個世界帶來了多大的影響。這也為以后出現的資本主義職業觀有了倫理基礎。

二、韋伯的職業觀

在《資本主義精神》這一章節的開始韋伯并沒有打算直接給資本主義精神下一定義，也就是說，這一歷史概念，我們不能按照傳統的辦法去解構和分析它，我們只能從一些歷史片段中的人及其行為去找到蛛絲馬跡，因為資本主義精神本身就是非比尋常的，無法準確的去訴說其是什么。韋伯就找到了資本主義精神的材料，試圖通過材料對資本主義精神即資本主義職業觀進行描繪。

對本杰明·富蘭克林的話進行分析，韋伯從中窺探出什么是職業觀。在韋伯給出的富蘭克林話中大體表達了三種觀點：一、時間就是金錢；二、信用就是金錢；三、金錢可以再生成金錢。第一種觀點富蘭克林是在告誡人們要勤勉工作。不僅僅要在工作的時間內完成任務，如果可能的話，要盡量去工作，不要貪圖享樂，無所事事。第二種觀點是想提醒我們誠實守信的重要性，通過你良好的信用記錄在無形中你擁有的財富會比你現在掙的還要多。并且你要去認認真真的去維護你的信用，任何一點瑣碎的事情只要能降低你信用你都要避免。第三種觀點在告訴我們讓我們的錢周轉起來，去做投資，去讓錢去增殖，不能讓你的金錢閑置下來，誰讓錢閑置下來，那么他一定會為自己現在的行為感到后悔。

韋伯贊揚了富蘭克林的話，并稱其為“具有倫理色彩的勸世箴言。⑤”富蘭克林的態度，明顯是帶有功利主義色彩。在他眼里，只要能夠獲利，人是否擁有美德或者能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能披上名為美德或能力的外衣就能獲利。在利益的面前真正的美德和能力都顯得蒼白無力。人正式從控制金錢，而變成被金錢控制了。獲利不再是人為了滿足自身的需求而工作，而轉變成為了獲利而工作。為了源源不斷的獲利，實現利益的可持續性與最大化，則就需要人們勤勉工作，并且將自己的工作當做是一種義務，樹立起資本主義職業觀。韋伯將義務當做是“資本主義文化的社會倫理中最代表性的因素。⑥”以獲利為基礎的、功利主義為向導的職業觀建立起來了。

三、天職觀向職業觀的轉變

影響富蘭克林的原因，韋伯認為是他受到了他的父親——一位虔誠的加爾文宗的信徒的熏陶。他父親反復的告誡他；“你看見辦事殷勤的人么？他必站在君王面前。”勤勉工作，你才能為自己帶來榮耀，最終出現在國王面前，甚至可以得到上帝的寵愛。如此樸實的想法卻為資本主義的發展帶來強大的精神動力，許許多多像富蘭克林一樣的人，日夜勞作，任勞任怨，把塵世間的苦難都當做是上帝對他們的考驗。

在宗教改革之前，更多人的對追求金錢的態度嗤之以鼻，因為擁有財富只會滋生懶惰，享受財富只能成為游手好閑的人，會促使他們放棄真正的生活。而路德和加爾文的出現則改變了這一現況。尤其加爾文宗強調為了成為上帝的選民，一方面要踏實完成好上帝賦予你的天職工作；另一方面要實行嚴格的禁欲措施，避免奢華消費，將財富累積起來。因為積累的財富越多，教徒們越能增添上帝的榮耀，所以這一行為的產生使得教徒們的資產越來越多。財富變多之后，他們又被禁止鋪張浪費，他們只能將賺來的金錢進行投資，使錢生錢。更多的錢反而更能增添上帝的榮耀，對于他們來說帶來的只有好處。為了使勞動生產率提高，賺更多的錢，他們會聯合起來，雇傭勞動力來維持生產的運轉，甚至為了生產改善組織形式，改進生產工具。淳樸的人們在當時他們或許沒有意識到，他們的行為的初衷也許還是增加上帝的榮光，但被他們自己造出來的怪物卻反噬了他們。加爾文強調利用理性的力量去完成上帝賦予他子民的天職，并施行禁欲主義，隨著時間的推移，錢賺的越多，資本主義發展的越好，科技的力量不斷的增強，起初因為天職觀觀念而辛勤勞動的教徒們開始不斷的反思，為了宗教信仰而工作還是為了利益最大化而工作。資本主義的發展促使人們善于利用理性去思考問題從而讓科學進步，使人們逐漸從宗教的束縛中解放出來，人們會發現科學比宗教有用的太多，科學幾乎可以解決任何問題。于是人們為了促進資本主義的發展，將宗教趕下了神壇，將人的理性奉為賜予人類最好的禮物，把科學奉為真理，天職觀的神性漸漸褪去，世俗化的職業觀取而代之。人們不再為了上帝而工作，不再需要上帝為他們安排天職，人在社會的流動性得到了空前的加強，人們不再掩飾對金錢的渴望，大膽而又瘋狂的攫取財富。就像約翰·衛斯理說的：“因為宗教必產生勤儉，而勤儉必帶來財富。但是隨著財富的增長，傲慢、憤怒和對塵世的眷戀也會四處蔓延……循道宗的信徒在各個地方都朝著勤奮節儉的方向發展，而他們的財富也隨之日益增長，他們的傲慢、憤怒、肉體的欲望、眼睛的欲望和生命的活力也會因此成比例地增強。所以，盡管還保留了宗教的形式，但它的精神卻在飛逝而去。⑦”當宗教勢力開始式微，天職觀在人們腦海中抹去，取而代之的是理性的財富美德、功利主義大行其道。資本主義職業觀也最終正式確立。

[ 注 釋 ]

①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M].康樂，簡惠美，譯.廣西：廣西師范大學，2010：53-54.

②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M].康樂，簡惠美，譯.廣西：廣西師范大學，2010.54.

③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M].閻克文，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307.

④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M].閻克文，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307.

⑤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M].閻克文，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219.

⑥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M].閻克文，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221.

⑦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M].閻克文，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320-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