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像（組詩）

趙沐昆

河 ?邊

春風和柳枝晃來晃去

他在河邊，時不時小跑一截

弄出一些聲響

踩痛了冬天遺留的零星枯枝

一些藏在凍土里

不知稱謂的事物

很多年前的春天

河溝里的水草一直連著田埂

只種一季的田塊，秧苗嫩綠

蓄滿水的秧田泡著藍藍的天

泡著松垮中冒尖的泥土疙瘩

幾十年的流水，一晃而過

河岸的柳樹根露出了空洞

河邊的秧田成了住宅小區

有的老人還記得一個青年

一個鄰近村莊的插隊知青

后來不知去向

新橋老了，拆了又建

取了一個有氣勢的名字

老一輩人還是改不了口

習慣叫新橋

拆除后新建的橋

真的是一座新橋

練 ?習

每天至少一次

平躺或側臥，以靜制動

需要重復練習

星辰，在深邃中靜默

石頭，在流水里打坐

每天至少一次

舞槳弄楫，深入淺出

穿過日升月落的縫隙

無關尋幽探微

斜風細雨

每天至少一次

靜下來，忘了風生水起

忘了大半生寫好的詩章

需要重復練習，慢下來

忘記了流水

鏡 ?像

我們在江邊的小店聚集

有人打開窗扇

無限蔚藍的江面

開席之前的寒喧

文化路、人民路、北京路的喧囂

紛紛落座

那個三樓的包間，一面墻鏡

薄如墻紙，音樂霧一樣彌漫

九個人一齊舉杯

九個人怠慢了窗外的浩蕩江水

九個人在一面墻鏡中穿越時空

九只酒杯在虛空中反復傾倒

上上下下，忽左忽右的蒼茫

若干年后，經過那幾條街

店里的音樂還在繞來繞去

一支沉寂已久的老歌飄蕩

熟悉的旋律

陌生的歌名

石頭泡酒

青山在側，曲徑通幽

我們見面時只說一句：

“此地有茂林修竹……”

其余的話，由巖場河來說

流水聲的純凈，或緊或慢

無縫接的重復，可以喧嘩

千巖壁立，你在此賦閑棲居

拒絕駕車，不玩微信，喜歡種菜

這里是巖場溝，泉水清兮，可以釀酒

滿目的鵝卵石，你只淘洗三五顆

置之壺底，為其命名：石頭泡酒

你說：就是鵝卵石泡在酒中

喝了，有一條河流發自肺腑

反復經年的波折

高低蜿蜒

陌生人

讀完碑文，鞠躬辭別

陌生的墓主

我只是路過異鄉深山

無意中完成一次拜謁

此刻，我以遲到的名義

虔誠禱告：安息吧！

在此之前，遇見那些碼頭

火車站，地鐵站，飛機場

面對忙碌的窗口和地名

一次又一次亮出身份證

遞過去，短暫的交流

收回來，適度的認可

誰沒有自己熱愛的故鄉

繞山繞水的執著和追求

離開之后

你將在伸縮之間重獲核準

收放自如的溫暖

有限無限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