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爺

我前前后后加起來應該一共看了四回小墻頭表演。
第一次是在食堂樓上,2016年的冬天。彼時我們社團剛成立沒多久,這是第一場正式演出,其他學校的人都過來幫忙。
大學生相聲聯盟的會長比我大一級,科技的。在后臺千叮萬囑地跟我說:“千萬別出岔子。”
那次,我把倒二那對兒演員的名字給忘了。
下臺之后會長又說:“千萬別再出岔子了?!闭f著要給我打下一對兒演員的名字,拿過我手機,發現我手機鍵盤的透明度調得特別高,基本就是盲打。
我說:“我來吧?!?/p>
會長特倔:不,敢同手機爭高下,不向手殘讓寸分。
被我忘了名兒的那倆人,一個姓韓,一個姓高,現在記得了,但是再也沒見過了。
聽說韓老板找了個銷售的工作,天天吃盒飯。
當時第一次來,我同學也招待的韓老板吃盒飯。
他對象挺好看的,師大的姑娘。經常打扮得特別精致。我輕易不敢去師大看演出,本來我就屯,一去就更屯了。
那次,我小墻頭是個什么位置我也忘了,那段時間很多事兒我都記不得,正是狀態不好的時候。
對他頂多就是有點兒模糊的印象——
他長得特別像我們曲藝團的一個指導老師,個頭兒還成,瘦長條兒的身量,一雙笑眼,聲音清清亮亮的,聽著不吵不鬧的,非常舒坦。
這么說可能也不具體,其實他像董建春。他,董建春,再加上我們那張老師,基本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就是小墻頭上臺總戴眼鏡,張老師有時候也戴,董建春是完全不戴。
第二次是在我們學校最大的那個禮堂。
因為長期缺人,所以主持人還是我。
我琢磨著,這次一定不能出岔子了。
結果,說小墻頭搭檔名字的時候磕巴了。
小墻頭那場說的是《學滿語》。前面的墊話用的是那個“然后我媳婦兒就說了,反正也給你點上了,你就抽一口吧”,占捧哏便宜的一個小段兒。
捧哏的問他:“你才大幾啊,你媳婦兒幾歲?。磕惚桓黄虐??”
小墻頭說:“高三?。〗型晡移鸫菜€得趕著去上早自習呢!”
結束之后他去后臺,戴了一雷鋒帽,左手拉著他對象,過來跟我們負責人說:“我走了啊,不了不了,不留下吃飯了。”
我在旁邊坐著玩兒手機。
老孫說:“可以理解,高三作業多?!?/p>
我:“得趕緊送回去上晚自習?!?/p>
于是,那天晚上的總結推送,我就特意寫了一段:XXX攜尚在高三的女友過來給我校捧場,高度發揚國際抬杠主義精神。
第三次和第二次中間,我們有一次培訓。
這時候小墻頭的搭檔已經接下了大學生相聲聯盟負責人的位置,以前的老負責人畢業了,打入了敵人內部——進入曲藝團工作了。
小墻頭和他搭檔去給新生做示范表演。
里面有個包袱,聽說是他倆琢磨的,后來也總聽曲藝團的人演出時候用。
小墻頭:“現在學生的風氣不好?!?/p>
捧哏(其實就是我上篇提到的那個,在后臺跪著的那位):“怎么呢?”
小墻頭:“那天我去江邊啊,就咱松花江?,F在不都凍實成兒了嗎?我就去江邊看。”
捧哏:“風吹水面層層浪。”
小墻頭:“你在說什么奇怪的東西?我就看見一對兒處對象的中學生,中學生嘿!倆人就借著那樹的掩映,在那兒抱著呢。當時我這火就壓不住了,小小的年紀怎么能這樣?我立刻起來,然后就站住了?!?/p>
捧哏:“怎么呢?”
小墻頭:“我觀察敵情,觀察了一個多小時,腿麻了?!?/p>
捧哏:“你也夠嗆,看一個多點兒,不冷嗎?”
小墻頭:“不冷我能繼續看。我就走過去,誒喲喲這倆人濃情蜜意啊。我上去一把(這兒有個動作)就給他倆扒拉開了,我說你!就你!上那邊兒面壁去!你你你站好了!我先不說你,你好歹是個男孩兒。(轉過來,面向另一邊)我先說說你這個男孩兒……”
捧哏:“倆男孩兒?你還看了一個多小時?”
演完之后我們那天培訓就完事兒了。
幾個學校加一塊兒沒來多少人,大家都說一起吃飯。
小墻頭就不見了。
我們就站那兒等他。
小墻頭放下電話跑過來:“你們是不知道,我上臺這一會兒我對象給我打了七個電話。”
我同學就說:“叫你寶貝兒一起來吃一口唄?”
小墻頭著急忙慌地:“不行了,我現在得立刻回去了,我可能哄不好我寶貝兒了?;匾娭T位?!?/p>
第三次是在小墻頭搭檔學校辦的。
群利新官上任三把火,情場仕途雙豐收。
那天主持的是他對象。
我和我們一老學長,坐觀眾席后面,全仗著沒人認識我倆,全程品頭論足:這段沒什么好底,這捧哏說話是不是有點兒問題,這塊我在謙祥益聽過一對兒說得特別好的……
幸虧沒人脾氣爆。
要不然我早被打死了。
活不到今天。
小墻頭的搭檔貴為社長,他倆大軸。
壓軸的二位說的是《雙學日本戲》。
不知道諸位有沒有了解,這段是需要一些道具的。比如看起來不太貴的塑料劍之類的。
這段其實我覺得難度挺大,還得動彈,還不好笑,跟《揭瓦》似的——費力不討好,響還響不了(liao)。
那天的壓軸挺費力的,費力到一劍把話筒砍壞了。
壞了壞了吧,到他這兒還沒什么的,還能說(估計是就剩那么一點點兒還在連著了,稍微動動就沒聲)。
小墻頭他倆下一場一上來,就開始調麥架高度。
麥克沒動靜兒了。
我同學說當時在后臺看得真亮兒的,小墻頭跟他搭檔那個汗一下子就下來了。
就這么倆麥克,還得挺著說。
那天小墻頭在臺上至少說了20分鐘墊話。
我和我學長經常面面相覷:“他這段兒,名兒叫什么來著?”
我學長抱著膀子:“我倒是要看看他怎么入活。”
麥壞了這事兒我是后來才知道的,當時只以為他倆是故意的。
畢竟挺放松的。
小墻頭上臺就把手往群利大褂里伸,說手冷。
群利說別摸我,摸你對象去。
小墻頭笑得特開心,下巴點了一下他對象坐的地兒,“我對象,我對象跟那兒呢?!?/p>
至于為啥說了20分鐘墊話,其實就是怕氣氛不好,日本戲把場子壓得太沉了。氣氛不好他倆的正活就調動不起來,特尷尬。
不過最后結果還是很好的。
演出結束之后,小墻頭在臺上照相,照完了大家都往后臺走,換衣服。小墻頭對象走到臺前,忽然喊了一句小墻頭的名字。
小墻頭就彎腰說你干嗎?
那個臺不到一米這樣子。
他對象躥起來摟住小墻頭脖子:“你真太棒啦!”
第四次就是上篇四個小孩兒那次。
小墻頭胖的啊,他跟他搭檔一起發胖。
老孫演完了之后下臺找我,我說你跟他說一聲,別再胖了,再胖我這心里可就放不下他了。
老孫說人家用你放?
我:我刀呢?
我跟老孫玩兒得比較好。至于為什么我也不太知道——我、老孫、老學長仨人莫名其妙就開始頻繁出去吃飯。
后來老學長去天津上學了,剩我跟老孫倆人,也經常鬼鬼祟祟地出去聚餐。
頂著被誤會成男女朋友的風險,偷偷摸摸吃。
友誼成分應該不多。
只是能吃到一塊兒去。
不過朋友可以有很多,能跟我們仨這種挑人吃到一塊兒的,還真少。
比如老孫的搭檔就被我們聚餐小組拒之門外,因為他太能吃。
請他吃飯,不合適。
又一次吃飯。
老孫說你知道嗎就那誰,特逗。
說我小墻頭。
我說怎么呢?
老孫說他個人愛好沒別的,就是喝酒。他總想找我約酒,其實我也饞不行了,就是最近準備考試,我也出不去啊,哪像他找工作了。我就說咱晚上出去吧,喝完就回寢睡覺了。中午喝完下午都白給了。
然后,小墻頭說不行啊老孫,你是不知道我對象。我對象最煩我喝酒。要是咱晚上出去喝酒,從飯店出來,到我送她回寢室這段時間,我哄不好她。但是要是咱中午喝,欸,我就能哄她一下午,晚上就好了。
老孫:我算是伺候不了他。我一手托兩家。
晚上時候我就跟老孫開玩笑,我說你幫我要個小墻頭的簽名兒。就寫祝佟xx身體健康,早日減肥成功。
老孫還真當回事兒了,跑到微信上跟小墻頭一說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回來跟我復命說,可能懸了,小墻頭現在正被他對象盯著。
我說那就算了,我的個人修養就是不給墻頭添麻煩。
老孫說你要不在我倆喝酒的時候偽裝成隔壁桌的同學?然后過來跟我相認?
我:我走過去說,欸?兒子你怎么在這兒?
老孫:追星并沒提高你的修養。
我:扯淡。我爸都提高不了我。
老孫說你考慮考慮。
我說偶遇這事兒?別了吧,過一陣子哈爾濱可就開始下雪了。你覺得就他那小身板兒,女寢門前立雪,能挺多久?
老孫:他胖了,他變強了。
大概晚上十點的時候老孫忽然給我發了一張照片,上面寫的是:
祝佟xx同志,
身體健康,
胖嘟嘟,
依然很可愛。
然后是小墻頭的落款。
我說老孫你看看人家這嘴甜的。反思一下自己為什么沒對象?
老孫:我不反思。
雖然總覺得有點兒道德負擔,但是我也不反思。
就到這兒吧。
我已經把小墻頭給我的這圖變成了我的桌面。
字有點兒難看。
但好歹是小墻頭“一路小跑,避開對象及對象眼線,摯摯誠誠”給我寫的條。
但好歹是我小墻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