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萍
( 中南林業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南 長沙 410004 )
湖南是語言資源極其豐富的省份之一,不但有苗、瑤、侗、土家等多種少數民族語言,漢語方言的種類也十分豐富:省內既分布有湘語、西南官話、贛語、客家話這樣的大方言,也有系屬不明的土語,如湘南土話、湘西鄉話、湘西南苗瑤平話等。語言(方言)種類繁多,方言復雜懸殊,文化底蘊豐厚,應用價值大,開發潛力高。
湖南省自1956年春開始的漢語方言普查工作到2016年首批21 個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湖南工程項目,在全省的實施恰好整整60年。六十年來,漢語方言資源的應用與開發在湖南省尚處于起步階段,但也開展了一系列有益的探索,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眾所周知,語言(方言)是重要的文化資源,也是可供開發應用的經濟資源。對于語言資源來說,合理的開發利用就是一種保護,因為它和其他資源不同,語言資源是用進廢退,越使用和開發,其增量就越大,持續再生力就越強。[1]詹伯慧先生指出,方言除了為“推普”,為漢語規范化提供不可或缺的的服務之外,還應在“建設地域文化中發揮作用”,在“社會語言應用中發揮作用”。[2]下面分別就六十年來湖南漢語方言應用于語言教育、文化傳承、旅游開發等方面的情況作簡要介紹,同時就存在的問題提出一些建議和思考。
所謂語言教育,這里指的是民族共同語的教育。方言與普通話的區別主要表現在語音方面,其次是詞匯、語法。因此,要提高普通話教學水平,消除方言的影響,必須針對方言區的特點,聯系語言實際,注重對照,探索規律,有效學習。
1956年2月國務院發布了《關于推廣普通話的指示》。同年,高等教育部和教育部向各省發布了《關于漢語方言普查的聯合指示》,對于“開設課程、培訓骨干、調查方言和編寫普通話學習手冊”等工作作了具體部署。[3]1956年4月湖南省教育廳根據上級的指示,抽調13 個中學教師,委托湖南師范學院中文系負責培訓,然后分散到全省各地進行漢語方言普查。他們調查了48 個方言點以后,7月 回到長沙寫出調查報告27 個,學話手冊14 個。1957年以后,方言普查工作由湖南師范學院中文系負責,到1960年6月共調查了87 個地點(當時有78 個縣,12 個市)的方言;其中,79 個地點有同音字表。1960年9月石印出版了《湖南省漢語方言普查總結報告(初稿)》。這個普查總結用了主要篇幅對湖南方言的聲調、聲母、韻母進行了綜合分析和比較。
在此基礎上,1957—1961年一些方言與普通話語音比較的論文和著作陸續發表。論文例如:李遇恩《長沙人怎樣學習普通話》、周另吾《新化話與普通話的差別》、楊道經《湖南臨湘方音與北京語音的比較》、劉涇選《岳陽南鄉的土音》。著作例如:周鐵錚《長沙人學普通話手冊》、李仲平《邵陽人怎樣學普通話》、羅祚韓《常德桃源人怎樣學普通話》、湖南師范學院中文系漢語方言普查組《湖南人怎樣學習普通話》。這些論著成果為“推普”運動在全省的開展奠定了重要的基礎。
改革開放以后,“推普”走向了深入,方言應用于語言教育也取得了進一步的發展。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基于某一具體方言語音特點探討普通話教學策略的成果較多。越來越多的語言工作者意識到聯系方言實際教學普通話的重要性。例如,語音方面的方言辨正如果利用方音和標準音的對應規律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符合語言習得和語言教育的規律。一些具體探討如何把方言語音調查研究成果應用到語言教育的論文也陸續發表。這時期發表的文章主要有:雷雨良《三堂街話益陽話和普通話里l 聲母的異同》(益陽師專學報1988年第2 期)、張曉勤《零陵話與普通話聲、韻、調及聲、韻配合的基本對應規律》(零陵學院學報1991年第1 期)、文紅《長沙人普通話學習中的聲調問題》(船山學刊2000 第3 期)、彭巧燕《論PSC 中湖南方言語調的克服》(南華大學學報(社科版)2002 第1 期)、謝征《湘方言區普通話語音教學方法探微》(語文學刊2005 第10 期)、鄧躍平《湘方言地區婁邵片人群學習普通話聲調的問題與對策研究》(邵陽學院學報(社科版2009 第2 期)等。
第二,基于方言詞匯、語法特點、語言態度等探討普通話教學的成果開始出現,標志方言應用于語言教育走向深入。代表性的文章有:田皓《地方普通話常見詞語失誤分析—以湖南腔普通話為例》(湖南人文科技學院學報2006 第4 期),巢宗祺《粵閩湘贛客家等方言及書面材料中和普通話“給”“和”相對應的詞》(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 第4 期),張大旗《與普通話同形異義的長沙方言詞》(長沙水電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1991第3 期),丁蓉《長沙方言副詞與普通話副詞的比較分析》(湖南第一師范學報2006 第3 期),賀玉勛《V 一得結構在雙峰方言與普通話中的對比研究》(湖南大學2006 碩士學位論文),鄭平、陳暉《汨羅方言和普通話詞匯差異初探》(現代語文:語言研究版2007 第3 期),彭小紅、陳曉湘《湘中方言人群對推廣普通話態度的調查分析》(湖南社會科學2003 第2 期)等等。
第三,基于普通話訓練與測試的教材陸續出版,表明著我省普通話訓練與測試走向規范。例如:《湖南·普通話訓練與測試》(湖南省語委辦湖南省教委師范處編,語文出版社1999)、《普通話訓練與測試》(湖南省普通話水平測試指導用書,湖南省普通話培訓測試中心編寫,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普通話語音訓練》(湖南師范大學中文系語音實驗室編1995年)等。這幾本訓練教材結合湖南各地方言及湖南人所說的不太標準的普通話的特點,分析其與普通話語音、詞匯、語法(以語音為重點)等方面的主要差異,學習難點及對應轉換規律,科學系統實用,方便湖南地區學習者比較全面地接受標準普通話訓練,對湖南的“推普”工作產生了較大的促進作用。
第四,對過渡語——地方普通話的研究是方言應用于語言教育的一個新起點,也是未來語言教育關注的一個重點。方言區的人在學習或使用普通話的過程中,由于受到自己方言母語的影響,產生了各種與標準普通話有一定距離的,帶有一定方言色彩的普通話。這種普通話有許多稱謂,如:大眾普 通話、方言普通話、椒鹽普通話、塑料普通話、藍青官話等等。例如長沙人將帶有濃厚長沙方言色彩的不太標準的普通話為“長沙塑料普通話”。目前,對這類介于方言與普通話之間的“過渡語”一般稱之為“地方普通話”。自上世紀80年代開始,地方普通話開始引起了人們的關注。李如龍認為對方言與普通話之間的過渡語研究可以更好地推廣普通話,加強漢語規范化。于是,方言之于語言教育就逐步從早期“某某地區人怎樣學習普通話”過渡到現階段對地方普通話系統的全面研究上來。湘語長益片的地方普通話以其突出的特點引起了學者的關注,例如周志強《湘方言區人們的“塑料”普通話糾正方法初探》(湖南大眾傳媒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2 第4 期)、勁松、牛芳《長沙地方普通話固化研究——地方普通話固化的個案調查》(語言文字應用2010第4 期)、劉廣《株洲普通話與標準普通話語調實驗對比研究》(廣西師范大學2012年碩士論文)、彭紅亮《淺議長沙普通話的韻味》(湘潮月刊2010 第6 期)等。
總體而言,隨著“推普”的深入,方言應用于語言教育取得了一定成效;但相對于湖南漢語方言本體研究的豐碩成果而言,把方言本體研究成果應用于方言地區的通語教育做得遠遠不夠。這種現象不單是在湖南,在全國也是很普遍的。同時,還存在著教研嚴重分離的情況:即總結出來的研究成果在實際的普通話教學中應用的程度并不高,眾多在基層從事普通話教學的人員對某一特定區域方言的特點和規律掌握得還不夠,在教學中缺乏針對性,影響了普通話習得的效果。因此,如何把湖南省各方言區學習普通話的研究成果進行推廣,在實際的語言教學中廣泛應用應該是未來“推普”工作的一個重點。
方言既是文化的組成部分,也是文化傳承的工具。地域文化的某些因素會滲透在方言的語音、詞匯、語法、修辭等各個方面,方言因此本身就是一種很重要的文化現象。同時,方言又是其他地域文化的載體,各地流傳著許多用方言口傳的、生動有趣的民歌民謠、民間傳說以及民間說唱藝術,如果任其流失,那將是地方文化的重大損失。如果將其搜集整理并以物化的成果保存下來,必將厚實當地文化。六十年來我省各政府部門、語言學家、文藝工作者等在挖掘、搶救、整理、保存湖湘地域文化上作出了不懈的努力,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例如應用方言來保存和傳承湖南地域文化,湘籍語言學者作出了突出的貢獻。下面就幾種代表性成果做簡要介紹:
羅昕如的《湖南方言與地域文化研究》從現代湖南方言出發,以湖南地域文化為背景,全面深入地探討了湖南方言語音、詞匯、語法、修辭及湖南鄉土文學現象,深刻揭示了湖南方言與地域文化的相互關系,特別是對方言詞語的構成從深層文化理論方面加以闡釋,顯示出湖南方言多姿多彩的面貌和深厚的湖湘文化底蘊。陳立中的《湖南方言與文化》一書同樣搜集了大量的方言語料,如熟語、禁忌、行話等,將方言納入文化的軌道進行解剖,揭示了湖南方言與民間歌謠、本土戲曲、曲藝、文學創作等的相互依存的關系,從宏觀上把湖南方言與地域文化結合起來。另外兩本著作則采用圖文并茂的方式對某一具體方言所承載的地域文化作了更直觀的再現。一本是伍云姬的《湘西瓦鄉話風俗名物彩圖典》,該書的立意就是“搶救即將消失的語言和文化”。從1998年到2005年,伍云姬先后十多次深入鄉話(瓦鄉話)區調查,“發現瓦鄉話正在迅速消失,而說瓦鄉話的人所居住的非常有特色的房屋以及他們所用的家具農具亦在迅速消失之中,他們的一些傳統風俗亦不復存在。”[4]例如,瓦鄉人曾有慶祝豐收祭拜各路神仙的傳統節日,叫作“稻香”[dau13?in33]”,這個節日在每年農歷十月十一日到十五日舉行,由壇師主持,伴有歌舞。但現在能主持這個節日的壇師已難以找尋,節目的整套程序業已瀕于失傳。這種快速變化使得“在記錄語言的同時亦記錄下風土人情成了一個急迫的任務。因為這種風土人情一旦消失,我們所記錄的語言也有可能會失去依據。”[4]《湘西瓦鄉話風俗名物彩圖典》分為民風民俗、房屋家具、日常飲食、衣著服飾、工具用具五個部分,最大的特色是融合現代方言和地方民俗文化,采用方言詞語加注國際音標并配以圖片的方法,反映和保存方言與其所承載的地方民風與民俗。另一本是李永新的《寧遠方言民俗圖典》,該書承繼了《湘西瓦鄉話風俗名物彩圖典》圖文并茂的風格,內容更加豐富,分房舍建筑、日常用具、服飾穿戴、飲食起居、農工百藝、婚育喪葬、歲時節令、游戲娛樂、宗教信仰等九章介紹寧遠方言民俗。上述著作是方言研究與地域民俗文化研究相結合的有益嘗試,同時也起到了保護和傳承中國傳統文化的作用。正如曹志耘先生所言:“當代方言學者的歷史使命,就是趕在傳統方言大規模衰亡之前盡可能全面、真實地記錄下它的面貌,為中華文化和人類文明留下一份珍貴的遺產。”[5]
但是,我們也看到方言對于地域文化傳承的重要性并沒有得到廣泛認同和重視,方言瀕危與地域文化衰落幾乎是同步的,下面以江永女書的保護和傳承為例:
“女書”是流傳于中國湖南省江永縣上江圩一帶婦女中的一種奇特文字,是迄今為止發現的世界上唯一在女性中間使用的文字。關于女書的性質,可以從多個方面來定義,如女性文字、漢字系統文字、民間文字、地域文字、瀕危文字等。但從“女書”是用來記錄湖南省江永上江圩一帶土話的文字來看,女書與當地方言之間具有非常直接而密切的關系。
江永縣的語言和方言情況相當復雜。境內主要有漢語西南官話、土話和瑤語。江永縣各地的西南官話基本一致,但土話差異很大,有五六種土話之間相互不能通話。黃雪貞(1993)把江永土話分為6片:城關片、桃川片、松柏片、源口片、夏層鋪片、冷水鋪片。女書流行的上江圩一帶屬于城關片。在城關片內部,各鄉鎮之間也有一些差異。例如第一人稱代詞單數城關說 ie13,上江圩則有 8 種說法:35/ie44/vu44/??55/o?21/??55/?ie21/?i?35。[6]
在公元21世紀前,女書的傳承主要依賴于當地特定的女書習俗,以及家庭內部的母傳女、姑嫂姨之間互教互學的一種自然傳承方式。至上世紀末,會讀會寫會唱女書的人銳減至10 人以下,女書傳承岌岌可危。目前,能比較熟練地閱讀和書寫女書的人已寥寥無幾,女書正處于瀕危狀態。
作為一種舉世罕見的文字體系和一種獨特的古老文化,女書對文字學、語言學、歷史學、考古學、民俗學、民間文學等多種學科領域都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2006年,女書習俗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成為首批入選的70 項民俗之一。2008年,女書作為湖南省向國家推薦申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急需搶救保護的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的唯一項目。目前,國家和當地政府以及民間組織等也為女書的保護的傳承作了大量的工作。比如在上江圩普美女書文化村建立女書園,女書園設有女書學堂、綜合廳、女紅廳、女書工藝品展銷廳、女書書畫作品展廳。女書園通過文字、圖片、實物、音像等形式,展示了女書原件文獻及女書研究成果,并從女書的來源、傳承方式、女書流行區的民俗民風、女書與婦女的關系、女書藝術、女書書畫、女書搶救和保護等方面,較為全面地展現了女書的基本面貌。
盡管女書的價值已經為世界公認,女書的保護和傳承也提到極其重要的地位。但是,我們也看到女書的開發基本停留在旅游產品上,對女書本身的保護也是重視字形而忽略音義。作為一種音節文字,如果不保護女書賴以生存的土壤——江永土話,一切保護的措施都將流于形式。正如黃雪貞教授所說的那樣:“……只有把女書的研究與江永土話的研究緊密地結合起來,我們才能打開女書研究的突破口,才能從研究女書的必然王國走進自由王國,才能對女書的字音、詞匯、詩句、歌謠做出合理的、科學的解析。”[7]
陳立中教授也認為:“女書記錄的的是江永土話的語音系統。只有具備一定方言基礎,才能真正進入女書的世界。要深入研究其背后的文化內涵,須精通女書流行地區的土話音系。女書中保留有較多的漢語古詞,方言詞,甚至還有古代少數民族語言的底層語言。女書的研究,保護工作任重而道遠。”[8]
因此,我們認為對女書文化的保護采取原生態環境保護模式是至關重要的。它是女書文化依存的土壤,是最基本的條件。那么,除了女書發源地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是需要保護的原生態自然環境外,女書所依存的語言環境也是影響女書生存、發展一個重要變量。江永土話地處永州,屬于湘南土話的永州土話。湘南土話已屬于瀕危方言,如果土話一旦消失,那么作為江永土話記錄符號之一的“女書”就失去了載體,必將消失。再從女書引發到所有以方言為載體的藝術形式如地方戲曲、民歌等,如果沒有了方言,這些藝術形式也勢必會衰亡。方言的消失,也就意味著方言所承載的傳統文化、民間文化、地域文化和族群文化的信息嚴重流失,結果造成文化斷裂、文化雷同和文化蒼白,對我國優良的語言文化多樣性造成嚴重的和不可挽回的破壞。因此,保護方言,不僅是出于難以割舍的鄉土情懷和方言情節,更是為了不斷傳承世代積淀的鄉土文化,留住方言就是留住根。
語言(方言)資源是一種可以開發利用的重要旅游資源。廣義的語言資源包括:(一)語言本體(是由語音、詞匯和語法構成的系統),包括方言;(二)以語言為載體的文學作品(詩歌、楹聯語言等)、民俗作品(諺語、民歌等)、影視小品、戲劇曲藝等;(三)語言的書寫符號——文字,如甲骨文、東巴文等,以及文字的藝術表現形式,如書法、篆刻等;(四)以語言為媒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如神活、史詩等。[9]語言作為一種旅游資源,它符合旅游資源的可利用、可開發性質,尤其是具有觀賞性、趣味性、稀缺性等特點,能有效地吸引旅游者,使他們得到審美享受和精神滿足。
方言作為載體與地域文化一起構成了文化旅游資源的重要組成部分,我省在開發利用這一獨特旅游資源上作出了一些有益的嘗試。
長沙歌廳這一市民娛樂休閑方式興起于20世紀80年代末期。其前身為音樂茶座,源自廣州,這種音樂茶座一經傳入,便在長沙迅速崛起和發展,不斷變化、繁榮,成為一種獨具湖湘特色的娛樂休閑方式。到上世紀90年代中期,長沙歌廳走向成熟,成為人們娛樂休閑的首選方式。如今,長沙歌廳已成為了一種彰顯長沙地方文化特色的文化產業品牌,得到人們的普遍認可和廣泛關注。探究長沙歌廳文化何以興盛的原因,獨具特色的湖湘地域文化特色應該是長沙歌廳品牌成功塑造的重要因素。
長沙歌廳從它誕生之初就旨在對湖湘文化進行宣傳,通過扎根本土化與平民化這兩條路來塑造自身的品牌形象,方言元素是其中不可或缺的組成成分。例如,主持人以湘土俚語為主線,貫穿整臺節目的有長沙風情小品,長沙方言相聲。大兵、奇志、周衛星、楊五六、歐陽胖胖、德哥這些本土笑星紛紛登陸歌廳舞臺,用長沙普通話演小品,說相聲;觀眾一邊品茶,一邊點歌聽歌,觀看小品相聲,笑聲、掌聲不斷,歌廳的風格平民化,給觀眾和演員之間更多的交流互動,幾乎成了當時長沙歌廳的一種模式。琴島演藝公司的總經理陳士清回憶:“琴 島歌廳成立于1993年,到2000年左右,紅火得不得了,晚上7 時票就賣光了。那時候的歌廳多是一些本土味很濃的綜藝節目,很多本土笑星、歌星就是那個時候從歌廳揚名的。”業內人士提供的數據顯示,2003年至2008年間,田漢大劇院、琴島演藝中心、港島演藝中心、歐陽胖胖大歌廳等幾家歌廳,平均每晚接待觀眾7000 人次,其中,外地旅游商務觀眾占到了 40%左右。[10]長沙歌廳已經成為湖南文化旅游產業一張靚麗的名片。
繼歌廳文化的成功模式之后,湘西張家界市推出的《張家界·魅力湘西》、《天門狐仙·新劉海砍樵》等實景演出;懷化市洪江古商城景區推出的《煙雨洪江·沅江號子》原生態演出等都融入了方言文化元素,把以本土方言為載體的民歌、戲曲藝術搬到舞臺上來,再現了原汁原味的湘西民間藝術、風土人情,使得前來參觀自然風景的游客又多了一個來湘西的理由:欣賞具有湘西本土特色文化。據統計,張家界旅游演藝業至2007年基本形成較完備的產業體系,2011年張家界共實現演出銷售額4 億元,使之成為了該市新的經濟增長點。[11]
但是,我們也看到“方言資源是一種重要的可開發的旅游資源”還沒有在相關部門或旅游行業形成一種共識或自覺意識。曾經風光無限的長沙歌廳文化如今也只剩下寥寥數家在勉強維持,其節目形式也因與所謂國際接軌而日漸趨同化,淡化了地域色彩,既吸引不了外地游客也丟失了本土市場。如果說文化旅游是旅游發展的趨勢和方向,那么旅游業的發展應該充分考慮方言文化與民俗文化元素的注入。方言是構成旅游地文化形象的重要因素,方言資源是值得開發的重要的旅游資源。作為旅游資源的語言不僅是一種交際工具,還能成為可消費的“旅游產品”,在開發旅游商品時應充分利用作為文化代碼的語言資源,創造更多異質的、民族的旅游產品,設計更多融入方言資源的旅游線路,利用方言資源來提升旅游地文化形象的傳播效力,提升旅游的文化內涵,加大語言資源在人文旅游中的權重,從而使旅游業更具魅力與吸引力。
綜上所述,60年來我省在方言資源的應用和開發上作出了一些努力和嘗試,但就應用的范圍和開發的深度來看還遠遠不夠,同時也暴露了不少存在的問題。目前,國家已將語言資源的保護提升到國家戰略的高度上,2015年5月,教育部、國家語委印發了《關于啟動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的通知》,決定在全國范圍內開展以語言資源調查、保護、展示和開發利用等為核心的重大語言文化工程;這標志著我國從國家層面以更大范圍,更大力度,更加科學有效的方式來開展語言資源保護工作。2015年10月19日,湖南省語言文字委員會、湖南省教育廳聯合發文(湘教通[2015]464 號)宣布“成立湖南省語言資源保護中心和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湖南工程項目核心專家組”。2015年12月25日,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湖南工程項目在長沙正式啟動。項目計劃通過五年的時間,對湖南省內100 個漢語方言點進行實地調查與數據處理工作,全面提升湖南省語言資源保護與利用水平。同時,湖南民間的語言保護行動也引起了世人的矚目。“湖南方言調查‘響應’計劃”是湖南衛視著名節目主持人汪涵資助的純公益項目,項目總負責人為陳山青、陳立中,同時,組建了以教授、博士為主的調查團隊和數據庫團隊12 個,共60 余人;并根據地理布局和方言類別,在湖南境內共確定了57 個調查點。“響應”計劃的最終成果是建立“湖南方言調查‘響應’計劃有聲數據庫”(包括文本、音頻、視頻、圖片等)及出版“響應”計劃調查報告叢書。所有研究成果將無償捐獻給湖南省博物館。
在這樣一種良好的形勢下,針對目前我省方言資源應用與開發的現狀,借助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和湖南“響應”計劃這個官方和民間互通的平臺,我們可以開展以下幾項工作:
第一,大力宣傳語言保護工程,將語言的資源觀深入人心。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湖南工程項目在全省的布點達百個,“響應”布點57 個,遍及湖南的每個縣市,時間長度達五年之久。如果每一個點都能借助語言保護這個平臺,把它作為宣傳語言 資源保護的窗口,利用當地的新聞媒體、自媒體等多種渠道對群眾進行語言科普教育,廓清推普與方言保護之間的關系,明確方言不是問題和障礙,而是重要的文化資源,也是可以開發利用的經濟資源。那么我們相信,這項工程完結之時,我省社會大眾的語言觀將發生一個根本的變化。有了普通百姓的方言自覺和文化自覺,語言資源的保護才有了根本的保障。例如:筆者在綏寧點調查時,有熱心人把我們的工作在“綏寧同學會”等當地微信公眾號進行連續報道,引發了當地群眾對綏寧方言持續的熱烈討論;有為我們提供各種語料的,有對我們發音人的單字讀音和詞語說法是否地道給予點評的,有為某個方言詞的來歷和歷史層次進行爭論的;這充分調動了大家對鄉音鄉情的熱情。筆者有時間就會參與其中,或者向大家解釋語保工程的來歷,或者就某些問題進行解答。這些互動連帶地也吸引了新聞媒體的注意,《瀟湘晨報》2016年3月28日以《誰為方言代言》為題深度報道了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湖南綏寧點的調查紀實,起到了宣傳語保工程的良好效果,在社會上引起了較好的反響。
第二,借助語言保護工程的宣傳,拓展方言教育的空間。方言應用于語言教育除了已經驗證行之有效的為推廣普通話,為語言的規范化提供不可或缺的服務之外,方言本身的習得也應該成為語言教育的一個組成成分。尤其是在方言瀕危的地區,建議將瀕危方言列入中小學鄉土教育課程,將瀕危的方言及其口傳文化引入課堂,通過學校教育來喚醒人們的方言保護意識,促使母語教育最終回歸家庭。筆者在調查瀕危漢語方言新寧瑤族“峒話”(自稱人話)時,發現當地保護峒話和瑤族文化的意識比較強;在縣民宗局的支持下,當地民族學校在2012年就編寫了《八峒瑤語》的教材,把“峒話”引入到中小學的課堂進行學習。同時,由于語言保護工程的介入和再宣傳,當地群眾更增強了要把“峒話”傳承下去的意愿。我們的發音人都表示回去之后一定要教會孫子或兒女學會峒話,“不能讓祖宗的話就這么失傳了”。
第三,為方言語音識別技術提供數據支持。方言語音識別技術,即漢語方言地理信息系統平臺,就是根據人的聲音地域特征開展身份比對的方式,在公安工作中其重要性日漸凸顯。方言語音識別技術通過采集人員語音信息,借助于語言信息分析,可以了解不同背景人群語音的規律和特點,開展辨別其真實籍貫身份實驗,為方言語音比對提供理論依據與技術支撐。這一信息技術的特點也決定了它必須依托于大型的有聲語料數據庫。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湖南工程項目計劃在五年內完成全省近百個調查采錄點。通過紙筆記錄、錄音、攝像等方式,全面采集方言的原始數據,進行科學整理、開發和展示,并將采錄的數據以數字化方式存入國家和省語言資源有聲數據庫永久保存。這將為我省開展方言語音識別技術的研究和應用提供強大的數據支撐。
總之,在多元文化的背景下,隨著語言的資源觀日漸深入人心,方言的社會應用也日漸活躍起來。通過加強方言的應用開發,發揮方言在地域文化建設與傳承中的作用,有助于喚醒社會大眾的語言自覺,讓人們自覺使用方言,從而真正達到方言與普通話和諧并存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