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晶晶
(蘇州大學,江蘇 蘇州 215006)
《唐會要》卷三十三的諸樂部分記載了改樂名一事,將一部分燕樂調的時號保存了下來。在天寶年間,太蔟宮時號沙陁調,太蔟商時號大食調,太蔟羽時號般涉調,林鐘宮時號道調,林鐘商時號小食調,林鐘羽時號平調,黃鐘商時號越調,黃鐘羽時號黃鐘調,中呂商時號雙調。在《景祐樂髓新經》中黃鐘之宮被稱作沙陁調,黃鐘之商被稱作大食調,黃鐘之羽被稱作般涉調,仲呂之宮被稱作道調,仲呂之商被稱作小食調,仲呂之羽被稱作平調,無射之商被稱作越調,無射之羽被稱作黃鐘調,夾鐘之商被稱作雙調。如果把《唐會要》中的樂調稱謂看作是律調名,即‘為’字調,那么只有四個調名可以與《景祐樂髓新經》中的律調名相對照。也就是《唐會要》中太簇商的律調名太簇為商與《樂髓》中黃鐘之商的律調名太簇為商相對照,它們的時號都是大食調;《唐會要》中林鐘商的律調名林鐘為商與《樂髓》中仲呂之商的律調名林鐘為商相對照,它們的時號都是小食調;《唐會要》中黃鐘商的律調名黃鐘為商與《樂髓》中無射之商的律調名黃鐘為商相對照,它們的時號都是越調;《唐會要》中中呂商的律調名中呂為商與《樂髓》中夾鐘之商的律調名仲呂為商相對照,它們的時號都是雙調。只有將《唐會要》中的樂調名看作是均調名,即‘之’字調,才能與《樂髓》中的均調名稱謂以相差兩律的方式一一對應。之所以相差兩律,是因為《唐會要》中使用的是唐天寶年間的律高,而《樂髓》中使用的是北宋景祐年間的律高,也就是李照樂的律高。
“仁宗留意音律,判太常燕肅言器久不諧,復以樸準考正。時李照以知音聞,謂樸準高五律,與古制殊,請依神瞽法鑄編鐘。既成,遂請改定雅樂,乃下三律,錬白石為磬,范中金為鐘,圖三辰、五靈為器之飾,故景祐中有李照樂。”樸律比古制(唐天寶年間的律高)高了五律,李照又下樸律三律,也就是李照樂比唐天寶年間的律高高了兩律。《夢溪筆談》與《夢溪補筆談》中也多次講到了今樂(北宋李照樂律高)比古樂(唐天寶、開元時期律高)高出兩律這一現象。在《夢溪筆談》的樂律二中沈括就講現在的教坊燕樂,在律高上高了兩均,而北狄人的律高,比教坊樂低了兩均,并對這種現象進行的解釋是北人多襲用唐俗,北人使用的律高可能是唐朝人的遺音。今樂比古樂高二均,也就是古樂比今樂低二均,北狄人樂也是比今樂低二均,那么古樂與北狄人樂的律高是一致的,唐樂與北狄人樂的律高也是一致的,也就是古樂是與唐樂的律高一致的。在《夢溪補筆談》中沈括就明確的說“蓋今樂高于古樂二律以下”,“本朝燕部樂,經五代離亂,聲律差舛。傳聞國初比唐樂高五律;近世樂聲漸下,尚高兩律”。沈括(1031—1095)存年六十五歲,一生經歷了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在夢溪隱居八年后去世。《夢溪筆談》與《夢溪補筆談》就先后寫成于他在夢溪隱居期間。在沈括出生后三年北宋就開始實行李照的比古律高出兩律的律高,在他年近半百之時北宋才開始實行楊傑、劉幾的比古律高出三律的律高。在沈括晚年隱居夢溪要將自己一生的見聞與學識整理成書時,把比古樂高出兩律的李照樂當做是今樂也就可以理解了。知道了《唐會要》中的調名稱謂是均調名,并且律高比宋律低了兩律這一事實,就會很容易理解黃鐘羽沒有被稱為中呂調而是被稱為了黃鐘調這一現象。《唐會要》中的黃鐘羽不是黃鐘為羽而是黃鐘之羽,將黃鐘之羽的律高升高兩律就是無射之羽,無射之羽在《樂髓》中對應的就是黃鐘羽也就是黃鐘調。
在有關中呂調的其它文獻記載中也多有將均調名與律調名相混用的情況。王灼的《碧雞漫志》、周密的《齊東野語》、張炎的《詞源》都有將夾鐘羽稱為中呂調的記述,這三種文獻中所記載的“夾鐘羽”都是省去了“之”字的中呂調的均調名。北宋史學家范鎮就認為世俗之說,多去“之”字,這就讓后人對古調名的理解多有矛盾、不對照的地方。脫脫的《宋史·律歷志》、沈括的《夢溪補筆談》都有將黃鐘羽稱為中呂調的記載,這兩種文獻所記載的“黃鐘羽”都是省去了“為”字的中呂調的律調名。“黃鐘羽”這個稱謂比較復雜,含義更加豐富,除了可以指中呂調的律調名外,有時也可用來指羽聲七調中的另外兩調,即般涉調或者是黃鐘調。先來看第一個,將黃鐘羽當作是般涉調的,《碧雞漫志》與《詞源》中都有黃鐘羽俗稱般涉調的記載,此時的“黃鐘羽”并不是中呂調的律調名,而是指“黃鐘之羽”省去了“之”字的均調名。再來看第二個,將黃鐘羽當作是黃鐘調的,將黃鐘羽稱為黃鐘調是在預設了作者與讀者以及時人都知道黃鐘羽是羽聲調名的情況下,對末尾的“羽”字這一標名的省略。事實上,“黃鐘羽”是一種西域稱謂,也就是當時流行的時號,它的真正內涵是林鐘為羽的律調名以及無射之羽的均調名。在《夢溪筆談》樂律二中沈括又講現在的大呂調是古時的林鐘羽,這是因為今樂比古樂高了二律以下,沒有正黃鐘聲,是以“合”字當大呂的,也就是說宋人因為沒有黃鐘聲,就將黃鐘調稱作了大呂調。這樣看來“黃鐘羽”既經歷了因表示羽聲調名而省去末尾的“羽”字的過程,又經歷了因律高的不同,而將黃鐘變為大呂的換去調名中前面的律呂名字的過程,這就不僅僅是均調名與律調名稱謂不同的問題,而是直接改了名字的問題,調名稱謂的復雜性由此可窺見其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