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風青春

山澤

1

我跟在他身后，背著書包。

這是我三年來第一次放學后沒有直接回家。我覺得我瘋了，又覺得這才是我真正想做的。我盯著他的影子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痕跡，映照在落日余暉下竟然顯得有幾分悲壯。

“今天是這部電影上映的最后一天。”他看起來心情很好，“我早就想看啦！”我點了點頭，違心地說：“其實我也早就想看了。”雖然我對這種文藝片一點興趣也沒有。

2

買票，入場。

我抱著爆米花和可樂感嘆著場內只有零星的幾個人。

他哼一聲，說：“他們不懂藝術。”“是啊，像你這樣堅持藝術的人真的不多了。”我十分贊同他的話，畢竟我一直認為他會成為一個馳名中外的電影鑒賞家。然后我從書包里拿出我的單詞積累本開始背誦。naughty 頑皮的，淘氣的。niece 侄女。已經在腦子里滾了一萬遍的單詞現在在我眼前變成了幾只跳來跳去的兔子。

“看來你也不懂藝術。”他從我的爆米花桶里偷走一粒爆米花，然后搖頭晃腦地說道。

3

這個電影比我想象得還要無聊得多，但他確實被這曲折離奇的情節感動得眼淚汪汪。

“真是太好看了，你看到剛才那一幕了嗎？”他帶著眼淚戳了我一下。

被他從睡夢中強行叫醒的我伸長脖子在影院里看了一圈，只有我隔壁這位小朋友哭了，其他人都是來談戀愛的。

我頓時覺得很不值得。

走出影院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我和他并排走在寒風凜冽的街上，從這條街，再走過一座橋，過兩個紅綠燈就能到我家門口。各個店鋪的霓虹燈都亮了起來，彩色的光和商業街里嘈雜的路人聲將這本該寂靜的夜晚裝點得熱熱鬧鬧。

“明天就要考試了，你有什么想法嗎？”我問他。他好像還沉浸在那場電影里，眼睛里裝著星星，但表情一派嚴肅。“還和以前一樣，沒變。”他就維持著這樣的表情，“我會一輩子喜歡電影的。”

他的文化成績足夠他上一所所有人都認為很好的大學，但他去藝考了，在我們這個怪異的學習圈里，去藝考的都是些成績不盡如人意的學生。他的父母都不支持他。有人說他不孝，有人說他愚蠢，但他還是站在了這里，歷經千帆，仍然堅定地走著這條不平坦的路。

我喜歡他這種堅定，喜歡透了。

4

但是我呢？我從來沒有明確的目標，只是隨大流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選擇排名更好的大學。我的思想被這個圈子緊緊抓住了，所以我是那么羨慕那么自由的他。

到家了。我和他同時停住腳步。我在絞盡腦汁地想一段告別語。他卻突然抱住我，從他身上傳來的那種像太陽一樣溫暖的熱意透過臃腫的校服直直灼燙著我的心。我哭了起來，滿臉的淚水糊在了他的衣服上。

“也許以后我們很難再見面了，但我們的友誼一定會萬古長青。”他用像小學生造句一樣樸實的語言真誠地說著。

“我小學的時候就不再說這種句子了。”我哽咽了一聲，又覺得眼前的情景莫名地好笑。

“謝謝你。”我放過了他的衣服，他也順勢松開手。

“明天考試加油！”他揮了揮手，又大步向前走去。

5

就這樣，我的暗戀無疾而終。

或許他知道，我一直猜測他知道，我總是注視著他的影子，從那之中汲取力量，正是那股力量推著我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今天。

或許我沒有像他那樣的堅定，但從此往后，我一定會堅定地走下去，像他一樣。

我覺得我應該給他寫最后一封信，里面抄上王小波的詩：當我跨過沉淪的一切/向著永恒開戰的時候/你是我的軍旗。

我深吸一口氣，走進家門，當媽媽問我為什么紅著眼眶時，我說：

“今天看的電影實在是太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