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FTC訴高通公司壟斷一審案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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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2019年5月美國加州北區地方法院在FTC訴高通公司壟斷案一審判決中認定高通公司壟斷成立。十六萬多字的判決詳盡地闡述了法院如何認定高通公司在標準必要專利許可與芯片銷售領域的做法排除競爭并構成壟斷。涉及法律問題覆蓋專利權用盡、搭售、拒絕交易、專利計費單元等,是標準必要專利反壟斷司法的重大推進。案件發生在全球貿易摩擦頻繁發生的歷史背景下,判決的未來走向將反映美國在國家利益、政治考量與法律事實發生激烈沖突時的選擇。該案暴露的法律與政策問題將督促我國的知識產權政策盡快在制定、執法與司法方面從跟隨者向引領者轉變。
2019年5月21日,美國加州北區地方法院對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以下簡稱FTC)訴高通公司壟斷案作出一審判決,認定高通公司多年來在銷售芯片和專利許可領域的行為構成壟斷,并支持了FTC的禁令要求。該案是知識產權與反壟斷司法領域的重大突破,是高通公司首次在美國本土的司法判決中被認定為壟斷。目前案件正處于上訴階段,2019年8月23日,美國聯邦第九巡回上訴法院暫停執行地區法院頒發的反壟斷禁令,并計劃在2020年2月審理上訴案。此外,美國國防部、能源部及司法部均明確反對該判決,甚至以國家安全為由,認為該判決將使美國面臨安全風險,可能會動搖美國在5G技術和標準制定方面的領導地位。①Federal Trade Commission,Plaintiff-Appellee,v.Qualcomm Incorporated,Defendant-Appellant,at https://www.justice.gov/atr/case-document/file/1183936/download,last visited:2019-08-30.
盡管如此,該案一審判決仍顯得至為寶貴,十六萬余字的判決書詳盡地披露了高通公司近二十年來在專利許可和芯片銷售領域的反競爭實踐,其震撼程度前所未有;從學理角度看,該案將標準必要專利與反壟斷法一些重要且基本的問題,如專利權用盡、捆綁搭售、拒絕許可、忠誠折扣、專利計費標準及計費基礎等問題再一次置于關注中,并進一步引發對標準必要專利許可實踐的探索。由于高通公司全球收入的一半以上來自中國,判決書中例舉的十五家受高通公司壟斷行為侵害的OEM廠商中四家來自中國大陸,三家來自中國臺灣地區②四家中國大陸企業分別是華為公司、中興公司、聯想公司、VIVO公司;三家我國臺灣地區企業分別是明基(BenQ)、緯創(Wistron)和碩聯合(Pegatron)。,且目前全球手機市場中國品牌占據了一半以上席位,因此對該案的研究既具有一般意義上深化知識產權與反壟斷領域研究的理論價值,同時對中國執法與司法具有借鑒作用,也對案件中提及和未提及的中國廠商有重大影響。
高通公司于1985年成立,總部位于美國加州圣迭戈市,在3G、4G、5G技術開發與標準制定方面處于全球領先地位,其CDMA芯片更處于絕對的技術壟斷地位。多年來,高通公司在專利和芯片許可領域的做法不斷遭遇各地反壟斷行政調查,也受到部分被許可人及競爭對手,甚至是普通消費者的反壟斷司法訴訟挑戰。
至少從2009年以來,高通公司受到全球包括歐盟、美國、中國、日本、韓國等多地反壟斷機構發起多項反壟斷調查。各地調查事項主要針對:1.以低于成本的價格銷售芯片,向客戶提供財務激勵,排擠競爭對手(歐盟);2.專利交叉許可協議和不對高通公司主張專利侵權條款違法(日本);3.忠誠協議排擠競爭對手,強迫手機制造商支付一些不必要的專利費用,拒絕向其他芯片廠商授權標準必要專利(韓國);4.收取不公平的高價專利許可費,包括對過期專利收取許可費和要求被許可人免費反向許可、標準必要專利搭售非標準必要專利、附加不合理的交易條件(主要指不挑戰專利權有效性條款③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發改辦價監處罰〔2015〕1號行政處罰決定書,載http://www.ndrc.gov.cn/gzdt/201503/t20150302_666209.html,最后訪問日期:2019年10月12日。)(中國大陸);5.以達成專利許可作為向手機制造商銷售芯片的前提條件、合同中要求芯片競爭者提供芯片價格、銷售對象、產品型號等敏感信息、排他性獨家交易折扣等④參見我國臺灣地區“臺灣公平交易委員會”公處字“106094”。(我國臺灣地區)。
在民事訴訟方面,高通公司遭遇的訴訟數量有限,且多以和解了結。
1.與競爭對手及下游廠商的反壟斷訴訟
2005年7月,美國博通公司對高通公司發起反壟斷訴訟并最終達成和解,高通公司向博通公司賠付8.91億美元。博通看似勝訴,其實是以自身客戶向高通公司支付高額專利費為代價,且對高通公司的商業模式并未造成改變。
此外,高通公司近年來遭遇最大的挑戰應是蘋果公司在全球發起的一系列反壟斷訴訟。蘋果公司從2017年1月起,對高通公司在中國、美國、歐洲等全球主要司法轄區提起反壟斷訴訟或行政投訴。蘋果公司認為高通公司濫用壟斷地位,收取過高的專利許可費,違反排他芯片供貨協議,未支付10億美金折扣。訴求主要包括要求高通公司不得干預芯片供應,不得向蘋果公司產品尋求禁令或排除令,或者向蘋果的代工廠主張侵權。但由于蘋果公司現階段在芯片市場無法找到替代高通公司的供應商以及陸續收到的高通公司對其專利侵權不利判決,這一系列訴訟最終以蘋果公司向高通公司支付47億美元和解。
2.終端消費者提起的反壟斷訴訟
2008年11月,美國加州洛杉磯市居民Christopher Lorenzo起訴高通公司,認為高通公司利用CDMA技術上的壟斷,在CDMA芯片市場獲得并維持壟斷。原告作為最終消費者,受到高通公司反競爭行為的損害。原告認為高通公司的行為違反了《美國加州卡特賴特法案》第16720條、《美國加州不公平行為法》第17000條、《美國加州不公平競爭法》第17200條以及《美國克萊頓法》,構成壟斷。但該請求未獲得法院的支持。
2017年1月FTC對高通公司發起反壟斷訴訟后,美國手機消費者在美國加州北區法院發起對高通公司的反壟斷集體訴訟,指控高通公司的反競爭手段致使手機廠商付出高昂專利費并將成本轉嫁于普通消費者,造成損害。該案仍然由審理FTC訴高通公司案的Koh法官審理。2018年9月,Koh法官認定全美自2011年2月11日起以個人使用而非轉售目的購買UMTS(Universal Mobile Telecommunication System)、CDMA和LTE網絡手機的個人或實體都可以成為本案的原告,分析認為總數可達2.5億消費者。2018年10月,高通公司上訴要求重新審查該“集體”的消費者范圍,美國第九巡回上訴法院在2019年1月批準了高通公司的上訴請求,對于“集體”范圍的認定進入美國第九巡回上訴法院審理,地區法院程序隨之中止。
3.美國加州北區地方法院審理FTC訴高通公司案
2019年5月,加州北區地方法院審理的訴訟由FTC發起。FTC于2014年9月對高通公司開展調查,2017年1月提起訴訟。2019年1月4日起,法院對此案進行了為期10天的開庭審理。整個庭審過程中,除高通公司許可與供應協議外,FTC共向法庭提交了超過125份的文件和證據資料,充分顯示了FTC調查的細致以及反壟斷案件調查的難度與工作量之巨大;與此對應,高通公司則在庭審中主要依賴庭審證詞,只提交了16份自有文件。且由于庭審證詞與早先高通公司內部文件存在諸多不一致,多數文件法院未予以認可。⑤法庭認為高通公司內部的同時期文件較之專門為本次反壟斷訴訟準備的庭審證詞更具有說服力,并進行了具體例舉,表明高通公司同期文件與庭審證詞相左。例如高通總裁Cristiano Amon 作證從不知曉高通威脅中斷芯片供應,然而2015年Amon 與摩托羅拉總裁Rick Osterloh 進行許可談判的過程中手寫筆記載明QTL 高級副總裁Reifschneider 持續威脅中斷芯片供應。且其本人還批準QTL(技術許可業務)和QCT(半導體業務)在專利許可爭議期間共同制定芯片供應中斷計劃。同時,在2012年7月2日,Derek Aberle(QTL 總裁)發送一份摘取自向Paul Jacobs 博士(高通首席執行官)、Steve Mollenkopf(高通總裁)和Steve Altman(高通副主席)呈遞的演示文件的幻燈片。幻燈片上載明一旦高通對于未達成專利許可的OEM 實施斷供,可能遭遇反壟斷指控,因此需要制定策略在斷供時防范這些指控。參見Fed.Trade Comm'n v.Qualcomm Inc.,2018 WL 5848999.
該案中,FTC依據《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法》(FTCA)以及《美國謝爾曼反托拉斯法》提起訴訟。《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反托拉斯法》禁止“不公平的競爭方法”,包括違反《美國謝爾曼反托拉斯法》的行為。
相關市場界定是反壟斷案件的起始步驟。高通公司在中國遭遇的反壟斷調查中,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將相關市場界定為無線標準必要專利許可市場和基帶芯片市場。該案中,由于FTC發起的是針對基帶芯片市場的反壟斷訴訟,因而法官并未考察標準必要專利相關市場,僅將相關市場界定為芯片市場,具體而言是CDMA調制解調器芯片市場和高端LTE調制解調器芯片市場,并重點考察了高通公司在該市場占有的優勢地位。
法院認為,壟斷權力是“控制價格或排除競爭的權力”,但很少能夠有直接的證據證明一家公司有能力將價格大幅提升至競爭水平之上并從中獲利。因此必須倚賴間接證據來加以證明。而根據在先判例,利用間接證據來證明壟斷權力,原告需要界定相關市場、證明被告在該市場占主導地位的市場份額以及該市場具有明顯的進入障礙、現有的競爭對手缺乏在短期內提高產量的能力。⑥法院此處引用的案例為Image Tech.Servs.,Inc.v.Eastman Kodak Co.,125 F.3d 1195,1202 (9th Cir.1997) .
FTC起訴認為CDMA芯片市場的相關地理市場為全球市場,高通公司也認可這一結論。但不認可將相關商品市場界定為CDMA芯片市場。
法院認為,由于非CDMA芯片不能替代CDMA芯片,且高通公司自身的文件也顯示其認識到CDMA芯片的獨特性,假定壟斷者測試可驗證市場界定的正確性,因此FTC的界定并無錯誤。
在該市場,根據高通公司內部演示的PPT數據信息:2014至2016年,高通公司至少占據全球CDMA芯片市場96%的市場份額。此外,高通公司內部多封溝通郵件均顯示,對CDMA芯片的定價并非考慮成本因素,而是考慮了競爭替代、OEM廠商的接受程度等因素。相關證據均顯示,高通公司競爭對手缺乏短期提高產量以約束高通公司CDMA芯片的能力。該市場進入壁壘明顯,需要大量的前期投資、在先經驗等。在2015年聯發科將CDMA多模芯片商業化之前,高通公司在該市場占據了幾乎10年100%的市場份額。即便聯發科加入該市場,高通公司仍然占據主導地位。在2018年的高通公司戰略規劃中,高通公司預測將保持對OEM廠商銷售份額的79%。
基于以上證據,法院認為高通公司擁有CDMA調制解調器芯片的主導份額,市場進入壁壘明顯,競爭對手缺乏約束高通公司價格的能力。據此,高通公司在CDMA調制解調器芯片市場擁有壟斷權力。
高通公司同樣認可FTC將高端LTE調制解調器芯片產品的地理市場界定為全球市場,但不認可商品市場的界定。
法院認為,高通公司將調制解調器芯片市場劃分為不同層次,其芯片產品從低級入門款到高級均涵蓋。OEM廠商一致認為,高端LTE調制解調器芯片應該作為一個獨立的市場。高端芯片在速度、性能、上下行表現、質量以及小型化和功耗方面不同于低端芯片。而LTE作為4G標準,任何高級芯片都需要支持該標準。
法院引用在先案例論證“高級”產品可能區別于“低端”產品,并構成不同的相關產品市場。在2008年FTC訴全類食品超市(Whole Foods Market)案中,全類食品超市和野生燕麥超市(Wild Oats)擬進行合并。FTC提交了無可爭議的證據,證明這兩家超市比傳統超市在提供更高水平的客戶服務和獨一無二的環境方面更有優勢,并對某些客戶所信奉的“核心價值觀”特別關注。當野生燕麥超市附近新開張一家普通超市時,其銷售商品價格維持穩定,但當全類食品超市開在附近時,產品價格則出現下降。根據這一證據,美國華盛頓巡回上訴法院得出結論,天然和有機食品超市可構成反壟斷子市場。⑦F.T.C.v.Whole Foods Market,Inc.,548 F.3d 1029(D.C.Cir.2008).在美國訴吉利案件中,法院推定,高端鋼筆具有獨特性,能夠為使用者提供形象、威望和地位,可構成獨立的反壟斷產品市場。⑧United States v.Gillette Co.,828 F.Supp.78 (D.C.Cir.1993).
在高端LTE調制解調器芯片市場,根據2016年高通公司QCT部門的戰略計劃,2014年高通公司擁有高端LTE調制解調器芯片市場份額的89%,2015年為85%,2016年預計將維持77%,2017年預計為64%的市場份額。在該市場,高通公司沒有遇到有實力的競爭對手。例如,英特爾公司只能提供高端LTE薄調制解調器⑨薄調制解調器指僅實現通訊功能,未集合其他功能的調制解調器。該種調制解調器主要是英特爾公司為蘋果公司定制。,而聯發科公司和展訊公司則沒有高端產品,這使得OEM廠商在市場上購買不到合適的替代產品。
與CDMA調制解調器芯片市場一樣,高端LTE調制解調器芯片市場也具有明顯的結構性進入壁壘。FTC提供給的證據材料顯示,高通公司內部文件自認之所以將CDMA芯片定高價是因為競爭的匱乏而不是成本原因,LTE芯片的定價也類似于CDMA芯片。
由此,法院認為高通公司擁有高端LTE調制解調器芯片市場的主導份額,進入壁壘明顯,競爭對手缺乏約束價格的能力,認定高通公司在高端LTE調制解調器芯片市場擁有壟斷地位。
法庭采取“合理原則”及三步式舉證責任轉移框架方法來進行雙方舉證責任分配。該方法具體為:在FTC并未舉證高通公司簽署任何本身違法協議的前提下,FTC應先證實高通公司具有限制競爭可能性,損害相關市場內消費者,具有實質性的反競爭效應。此時舉證責任轉移到高通公司,由其證明這些行為促進競爭效率,且反競爭性較低,并依次往返進行對抗式答辯。
法院認為,反競爭效果可以直接或者間接證明。直接證據包括對競爭實際的有害影響,包括產量減少、價格上漲或相關市場的質量下降。直接證據往往很難獲取;間接證據則包括市場支配力加一些證明限制競爭的證據。該案中,法院采取間接證據證明法,即在FTC已經證明高通公司市場支配力的基礎上,進一步證明高通公司行為在相關市場造成的損害。
法院認為,正如美國華盛頓巡回上訴法院在微軟壟斷案所觀察到的,“壟斷者的特定行為是否是排他行為,而不僅僅是一種激烈競爭的形式,可能很難辨別。非法排斥手段與合法競爭手段一樣,也有很多。”這種優勢可能是優秀產品、商業頭腦或歷史偶然事件的結果。⑩United States v.Microsoft Corp.,253 F.3d 34,50 (D.C.Cir.2001).而反競爭行為則是通過“損害競爭過程”來傷害消費者。?Supra note 10,at 58.換句話說,反競爭行為是損害競爭對手機會的行為,使得其失去進一步競爭的可能。?Cascade Health Sols.v.PeaceHealth,515 F.3d 883,894 (9th Cir.2008).
而就反競爭行為的外觀表現,法院認為,盡管減少產量是反壟斷中常見的一種反競爭效應,但并不是衡量反競爭效應的唯一標準。其形式多變,法院應進一步考量被告被控告行為的綜合反競爭效果。最后,這種反競爭測試還要衡量該行為是否實質性地阻礙了一批競爭對手或者嚴重限制了市場的范圍。?United States v.Dentsply Int l,Inc.,399 F.3d 181,191 (3d Cir.2005).
高通公司則抗辯FTC必須證明被質疑行為與實際以及重大競爭損害之間存在因果關系。而法院認為,美國華盛頓巡回上訴法院在微軟案中已駁回類似觀點,原告并不需要提供直接證據證明被告是由于反競爭行為獲得持續的壟斷權力。?Supra note 10,at 79.相反,在政府執法機構尋求禁令救濟的時候,法院可以從被告從事反競爭行為合理推斷出該行為對保持市場支配力具有顯著貢獻。而且,法院的重點是被告行為的影響而不是行為背后壟斷者的意圖以及壟斷者相關行為的可能影響。因此,如FTC能夠證明高通公司的行為具有反競爭效應,責任就轉移到高通公司身上,需證明其行為存在有利競爭的正當理由。
在闡明證明標準之后,法院將最大篇幅用在分析高通公司商業行為的反競爭性及其損害上。通過展示確鑿的證據,法院判定高通公司利用CDMA和LTE高端調制解調器芯片市場的壟斷力量對OEM廠商以及芯片競爭對手采取了多種反競爭行為。
第一個行為是高通公司特有且廣受詬病的專利權不用盡實踐。在與高通公司的長期交易中,手機廠商僅向高通公司購買芯片并不足以不侵犯高通公司芯片中蘊含的專利權,廠商還需要為芯片中使用的專利支付額外的專利許可費。法院認定高通公司這一拒絕全面銷售芯片的做法違反了專利權用盡(Patent Exhausation)原則。?例如判決書中提到,“在高通公司與華為公司的2001年零部件供應協議中規定,高通公司向華為公司出售調制解調器芯片交易不會導致高通的知識產權用盡,向制造商出售產品,并不會向制造商或貿易公司轉讓任何嵌入式軟件的所有權,或該產品內的任何知識產權。”
專利權用盡原則指受專利保護的產品,在被專利權人或其授權人投入市場流通領域后,專利權人對該產品享有的專有權即用盡。此后市場交易流程中對該產品的處置,包括但不限于購買、租賃、使用、轉賣、銷毀等,都不構成侵權。
從FTC訴高通公司案一審判決書揭示的信息來看,為避免出現專利權用盡的情況,強化單獨進行專利許可的做法,高通公司在出售芯片之前,利用芯片市場的壟斷地位,威脅拒絕芯片供貨,脅迫原始設備制造商簽訂專利許可協議。高通公司運營芯片及軟件業務相關部門為QCT,而運營專利授權相關部門為QTL,QTL對外進行通信、非通信標準以及非標準必要專利的許可。兩部門之間協作完成這一行為。
專利權用盡來自于對動產所有權自由轉移的保護。1994年世界貿易組織《TRIPS協議》將此原則列為基本內容。西方國家對專利權用盡的理論研究從三個差異性視角構建:以權利人心態流露為中心?尹新天著:《專利權的保護》,專利文獻出版社1998年版,第78 頁、第92 頁。、以專利特權實施理論為中心和以專利權人利益與社會公共利益平衡為中心。權利人心態流露理論認為,在專利權產品第一次銷售時,如果權利人或者被許可人沒有明確提出限制條件,則意味著購買者獲得默認許可,可以對產品進行使用和處置。這其實來源于合同自由理論。專利特權實施理論認為,市場流通是專利產品實施的主要方式,發明人實現經濟利益的唯一和主要方式是使得使用專利權的產品進入市場銷售和流通。利益平衡理論則既要保障權利人獲得回報,也避免影響商業的流通和繁榮。?任軍民:《我國專利權權利用盡原則的理論體系》,載《法學研究》2006年第6 期,第41 頁。
1.歐盟
歐盟為實現市場一體化,極力推行專利權用盡原則,因為限制越多,就越不利于產品在國家與地區之間的流通。1975年,當時的歐共體就在《歐共體專利公約》第28條對專利權用盡原則作出明確規定:當一項歐共體專利所覆蓋的產品在任何一個歐共體國家內制造,并由專利權人或者經專利權人明確同意而在任何一個歐共體國家投放市場之后,該專利權的行為不能延及與該產品有關的任何行為,除非歐共體有關法律另有規定。?萬琦:《歐美專利權用盡原則售后限制的比較研究》,載《知識產權》2010年第4 期,第92 頁。
歐洲專利權用盡理論首先由德國人Josef Kohler提出。其1900年出版的《專利法》一書中提出,貨物的自由流通需要專利法上絕對的、內在的限制。隨后,專利權用盡在德國原帝國最高法院1902年的一份判決中正式確立。?同注釋?。
2.美國
最早的專利權用盡案件即出現在美國法院的判決中。1873年美國Adams v.Burke案?Adams v.Burke,84 U.S.453 (1873).明確了對產品銷售專有權的限制,該案涉及一項使用在棺材蓋上的專利。1863年5月26日,Merrill &Horner公司獲得了一項專利,該專利對棺材蓋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改進。在該專利權證書上,明確該專利權的地域范圍為以波士頓城市為中心的10英里半徑圓圈之地域范圍內。1865年3月13日,Merrill &Horner公司將該專利證書上授予的權利轉讓給了Lockhart &Seelye。隨后,專利權再次被轉讓給一個叫Adams的人。不久,Adams起訴一個叫Burke的殯儀員,認為他在專利權證書之外的地區使用該專利棺材蓋產品,侵犯了其所有的專利權。起初美國地方法院支持了專利權人對專利產品的使用地域限制,但美國最高法院認為:專利權受讓人在其地域范圍內出售專利產品,即意味著購買人享有在任何地方使用該專利產品的權利;受讓人制造、銷售和使用專利棺材蓋的權利雖然受限于一定區域,但并不妨礙購買者在受讓人限定區域之外使用該棺蓋;專利權人出售專利產品,而該產品的唯一價值為使用時,意味著放棄了對該產品限制使用的權利;向專利權人或者其受讓人購買其專利機器,只要該機器能夠使用,不受該專利權期滿和續展的影響,無論該專利的期滿和續展有利于原專利權人還是有利于其受讓人,該專利機器的使用權不受影響。該案體現的裁判思想在美國被歸納為“首次出售原則”,即專利權產品首次被投放市場之后,權利人獲得報酬,其在專利產品上的特權即消失。
美國專利法中沒有明文規定專利權用盡原則,而是由司法判例承擔起明確、細化專利權用盡原則內涵的責任。這雖然確保了個案適用專利權用盡原則的靈活性,但一定程度上也犧牲了法律的穩定性。?張韜略、張偉君:《零部件銷售導致組合物專利權利用盡研究——以美國、德國判例為視角》,載《知識產權》2017年第10 期,第97-108 頁。在不同時期、不同地區和法院,對該問題的觀點可能存在變化。例如,美國聯邦巡回上訴法院曾明確提出權利相對用盡的觀點,即專利權用盡只是在沒有售后限制條件時的缺省規則,專利權人對違反可執行的限制條件的購買人可以提起專利侵權訴訟。美國最高法院歷史上關于專利權用盡原則的判例總體上是持絕對用盡觀點的,即使專利產品購買人違反了專利權人設置的售后限制條件,也不構成專利侵權。近年來,美國最高法院的案例顯示專利權用盡原則獲得了越來越多的支持。
美國最高法院在2008年的Quanta訴LG公司案?Quanta Computer,Inc.,et al.,Petitioners,v.LG Electronics,Inc.,128 S.Ct.2109 (2008).的判決傾向于絕對窮竭,并發展了專利權窮竭適用于方法專利、符合一定條件的“未完成產品”的出售導致專利權窮竭、跨專利窮竭等新規則。?宋建寶:《美國專利權窮竭原則研究》,載《知識產權》2017年第1 期,第11 頁。該案中,美國聯邦巡回上訴法院梅爾法官認為專利窮竭原則不適用于方法專利。而美國最高法院的托馬斯大法官則認為:(1)專利窮竭學說適用于方法專利,方法專利通過出售包含該方法的專利物品而窮竭;(2)被許可方出售給第三方計算機制造商的計算機零部件實質包含了專利權人持有的方法專利,被許可方出售實質體現專利權人所持方法專利的計算機零部件的行為是專利權人“授權”的,對專利權人的專利產生耗盡作用。FTC訴高通公司案中,Koh法官就在判決中引用了Quanta案。
此外,利盟案?Impression Products,Inc.,Petitioner v.Lexmark International,Inc.,137 S.Ct.1523 (2017).可以充分了解美國最高法院關于專利權用盡的最新觀點。2017年5月,美國最高法院就專利權用盡原則能否適用于“售后限制”類銷售以及合法的海外銷售,根據普通法原則“拒絕對動產轉讓施加限制”全面推翻了美國聯邦巡回上訴法院的判決和先例,明確了專利產品經銷售將導致專利權絕對用盡的態度,即存在“售后限制”協議的專利產品銷售不能豁免于專利權用盡,經專利權人授權的許可銷售及合法的專利產品海外銷售也將導致專利權用盡。?楊依錦、和育東:《美國專利權窮竭原則的新進展——Lexmark International,Inc.v.Impression Products,Inc.案評析》,載《北京化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4 期,第36-41 頁。
3.中國
我國《專利法》第69條第(一)項規定了專利權用盡原則,該條從侵權認定之否定角度對該原則進行闡述。根據該條規定,“專利產品或者依照專利方法直接獲得的產品,由專利權人或者經其許可的單位、個人售出后,使用、許諾銷售、銷售、進口該產品的不視為侵犯專利權。”從語義的表達來看,我國采取的是專用權強制、完全用盡原則。專利法并未為專利產品售出后專利權人保留專利權或者設定限制性條件留存空間。
專利權用盡制度的理論研究和實際司法應用在我國尚不深入。從裁判文書網的檢索結果來看,我國當前一些有限的案例中對專利權用盡原則有所闡述。例如,在索尼公司與西電捷通侵害發明專利權糾紛案中,法官首次指出“使用方法專利”不存在權利用盡的問題,不屬于專利法規定的權利用盡的范疇,故索尼公司中國公司關于專利權用盡的抗辯主張缺乏事實依據。?我國法院認為,《專利法》第69 條第(一)項規定的專利權用盡原則只能使涉及合法售出的產品本身的專利權被權利用盡,而不能認為合法售出的實施專利方法或制造專利產品的專用設備或者專用原件、部件就導致產品或方法專利權也被權利用盡。只有專利產品或者依照專利方法直接獲得的產品才存在專利權用盡的問題,而單純的“使用方法專利”由于不涉及產品,故一般不存在權利用盡的問題。參見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17)京民終454 號民事判決書。
在專利權用盡制度方面,我國尚未出現過指導案例、公報案例。少數案件在審理過程中,法官對被訴侵權人提出的專利權用盡制度進行過闡述,但受限于案件事實,即我國專利權保留與用盡實踐相對匱乏,因此法院判決所涉及范圍與深度均較淺,尚缺乏深入闡明。隨著專利數量的激增,單個產品中可能富含海量專利。允許對于專利權用盡進行任意保留,就會為物的流通、商業的順暢發展設定諸多潛在陷阱,進而提高市場經濟的運營成本。因此,我國采取專利權強制、完全用盡原則符合經濟發展規律。隨著專利權糾紛的不斷增多以及專利運營模式的豐富化,可以預期未來關于專利權用盡的爭議將在實踐中增加,并促使司法和立法對該條規定的適用予以深入探索。
拒絕交易與搭售均屬于反壟斷法關注與警覺的商業實踐。之所以要將這兩種行為放置一處討論,是由于從判決書展示的事實部分來看,高通公司的銷售實踐將此幾種行為完美地結合,實現了獲取壟斷利潤、排擠競爭對手的目的,進一步鞏固了其在調制解調器芯片市場的支配地位。
“無許可、無芯片”是高通公司芯片銷售與專利權許可的重要實踐,即將芯片購買方獲得芯片與獲得高通公司的專利權許可深度捆綁,這種實踐向左構成拒絕交易,向右構成搭售。同時,為排擠芯片競爭對手,高通公司一方面在調制解調器市場收取較低的價格,并對達到采購比例和數量的廠商予以高額回扣排擠芯片競爭對手,實現與終端廠商獨家交易的效果;另一方面,在專利許可市場向OEM廠商收取不合理的高價,獲取壟斷利潤。
在法院認定的高通公司構成壟斷行為的理由中,拒絕交易是其中的重要一項。拒絕交易是指具有市場支配地位的經營者沒有正當理由,拒絕與交易相對人進行交易的行為。拒絕交易行為在競爭法上的危害主要存在兩個方面:一是減少市場上經營者數量,降低市場競爭程度;二是優勢地位企業通過拒絕交易阻止相鄰市場或下游市場的競爭者參與競爭?在拒絕交易未現實發生時,此項條件構成附加不合理的交易條件。,在相鄰市場或下游市場收取超過競爭水平的價格,從而獲得壟斷利潤。這兩點危害,恰在該案中得到充分驗證。
從判決書來看,該案中被拒絕交易對象分為兩類,一類針對OEM廠商這樣的下游制造
商,對于不及時達成專利許可協議的制造商威脅不供應芯片?鄭倫幸:《對標準必要專利權人拒絕許可行為的反壟斷規制》,載《知識產權》2016年第7 期,第67-74 頁。,甚至拒絕提供調制解調器芯片樣品,不提供技術支持,并延遲交付軟件或威脅要求歸還軟件;一類則針對芯片供應商競爭對手,拒絕許可其持有的標準必要專利。高通公司的銷售與許可實踐在芯片市場上減少了經營者數量,并在附屬品——專利許可市場收取超過競爭水平的高價,獲得壟斷利潤。
正因為高通公司在調制解調器芯片市場具有無可爭議的市場支配地位,方可以強制實施專利權不用盡。其芯片市場的支配地位又進一步強化相關專利許可市場的強勢地位,阻止被許可人議價,規定只有達到其規定的采購比例方可通過獲取返利的方式適度降低許可費。該返利方式又進一步擠壓了芯片競爭對手的市場空間,扭曲了芯片供應市場的自由競爭。
1.針對OEM 廠商的拒絕交易行為
判決書以詳細的證據材料列舉了高通公司對十五家OEM廠商拒絕交易的做法。涉案企業均表示,“無許可、無芯片”供應的做法為高通公司一家所獨有。高通公司以斷供芯片為要挾,行使了包括延遲提供軟件、要求OEM廠商歸還軟件,不提供技術支持,拒絕提供Claim Chart等行為,以實現向OEM廠商收取高額許可費的目的。這些策略均能成功確保OEM最終簽署許可協議,并促成獨家交易。?例如,2000年9月1日,QCT 亞太分部和LG 公司簽訂供應協議約定,禁止LG 在未經授權的手機中使用高通基帶處理器,同時還約定如果LG 不履行專利許可使用費義務,高通可以終止供貨協議。合同約定,如果買方在許可事項下違約,且該違約未在指定期間得到糾正,高通可終止該供貨協議。根據判決書資料顯示,LG 在2003年未按約定支付許可費,2004年面臨斷供危險,而后不得不按照高通擬定的條款續簽合同;2012年2月和10月,高通至少兩次針對索尼實施了威脅或推遲芯片供應的行為。而在受到斷供威脅后,索尼與高通在2012年11月簽署了許可協議,按約定針對CDMA 手機向高通支付5%的許可費;高通與華為的許可協議在2013年到期時,華為提出高通的許多CDMA 專利即將失效,希望降低向高通支付的許可費率。高通則威脅將中斷對華為的芯片供應,且明確提出許可費率不具備談判的靈活性,只能考慮其他讓利方法(例如專利轉讓或者提供芯片激勵基金)。聯想受到的威脅則更甚,如果不獲得高通的許可,甚至是高通的競爭對手聯發科也不會向其出售芯片。高通與聯發科簽有協議,要求聯發科僅可向高通的被許可人出售調制解調器芯片。高通還以聯想承諾采購3000 萬至5000 萬件高通芯片為條件向聯想提供芯片激勵基金等。對蘋果,高通拒絕在蘋果簽署專利許可協議之前向其出售調制解調器芯片。而根據蘋果采購副總裁Tony Blevins 的作證,在取得許可前,甚至樣品都無法獲取。2016年蘋果在其手機中開始使用英特爾芯片后,更是遭遇了高通對新蘋果手機的芯片斷供。2001年高通與Curitel 進行許可談判時,高通曾停止向Curitel 進行芯片發貨,并郵件告知高通不向未簽訂專利許可協議的被許可人銷售CDMA 芯片。
例如,2016年摩托羅拉公司與高通公司再次進行專利許可談判時,高通公司要求摩托羅拉公司只有向高通公司采購其所需要的100%調制解調器芯片,才能再次按3.8%現行許可費率簽約。而由于市場上僅僅有高通公司能夠提供CDMA和高端LTE調制解調器芯片,另一家VIA Technologies公司雖擁有CDMA知識產權但不具備提供CDMA芯片的能力。因此摩托羅拉公司受限于芯片供應,無法平等協商。
2.針對芯片供應商的拒絕交易行為
與對OEM廠商實施的拒絕交易不同的是,針對芯片供應商,高通公司拒絕供應的是生產芯片必須使用的通信標準必要專利許可。當然,僅拒絕許可專利并不能完全排除競爭對手,但芯片制造是非常高精尖的產業,本身能夠參與其中的經營者就為少數,加上進入行業需要大量的前期投入以及不斷試錯的機會改進產品,沒有一定的銷量無法持續地改進芯片設計與制造。因此,高通公司通過給予終端廠商高額忠誠折扣的方式,綁定廠商進行獨家交易,使得其他芯片制造商的芯片缺乏適用場景與改進機會。這進一步延誤、妨礙競爭對手進入芯片市場,并反過來進一步保障高通公司得以向OEM廠商收取高價的專利許可費。這一點從高通公司通過與蘋果交易過程中設置條件,實現對英特爾的限制和打壓可以看出。?從判決書展示的事實來看,高通并非一開始就拒絕對芯片競爭對手進行標準必要專利授權。1999年,高通曾授權競爭性芯片供應商,按照芯片銷售額的3%收取費用。但之后,高通停止對芯片競爭對手進行專利授權,而改向原始設備制造商(OEM)進行授權,按每臺手機售價的5%收取許可費。判決書中羅列了高通2008年拒絕向聯發科授予許可、2011年拒絕向Project Dragonfly 授予許可、2011年拒絕向三星授予許可、拒絕向VIA 授予許可、2004年和2009年拒絕向英特爾授予許可、2009年拒絕向海思半導體授予許可、拒絕向博通公司、德州儀器授予許可、2015年拒絕向LG 授予許可、2009年和2018年拒絕向三星授予許可的行為。
法院認為,高通公司拒絕向競爭對手許可的行為違反了其對標準組織作出的FRAND承諾。除認為高通公司明知自身違反FRAND許可義務外,法庭還通過高通公司的一些具體行為分析了其明知拒絕交易行為的危害而為之,即其主觀上具有故意。
第一,歷史上高通公司曾向競爭對手按照芯片價格3%的標準授予專利許可,全球其他調制解調器芯片供應商也對外許可專利。高通公司拒絕向競爭對手授予許可的原因在于僅向OEM授予許可的做法更加有利可圖。高通公司95%的許可費收入來自設備制造商,向競爭對手授予許可獲得的收入僅占其手機專利許可收入很小比例。?根據判決書顯示,高通公司針對每件調制解調器芯片向芯片被許可人收取的許可費僅有0.3 美元,或者按照3%的標準收取許可費,且不設最低金額。一件定價為10 美元的芯片,被許可人僅需支付30 美分的許可費,遠低于向終端制造商收取的費用。高通公司在對美國國家稅務局的陳述中也表明,如果將SEP許可給競爭對手,那么競爭對手銷售芯片的行為將導致高通公司的專利權用盡,使其之后無法再向手機制造商按手機價格收取專利許可費。
第二,包括諾基亞和愛立信在內的其他SEP許可人意識到高通公司的做法更有利可圖,因此紛紛仿效僅向手機制造商授權,而不向普通芯片制造商授權。?根據判決書顯示,聯發科2014年內部備忘錄確認,高通和其他SEP 持有人(例如諾基亞和愛立信)拒絕向調制解調器芯片供應商授權,因為僅向OEM 授權可以獲得更多利潤。
第三,高通公司具有將SEP授權給競爭對手的反壟斷義務。此處,法庭特別引用了美國最高法院的Aspen Skiing案?該案中,被告擁有科爾羅拉多柯斯地區四個山地滑雪場的三個,原告擁有第四個滑雪場。兩家公司曾合作推出包括四個滑雪場的通票,后被告拒絕繼續提供這項通票服務。法院認為這種拒絕提供聯合門票的行為是壟斷者想對市場特性作出重大改變,違反《謝爾曼法》第2 條。參見郭躍:《單方拒絕交易的反壟斷法規制問題》,載《中國石油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3 期,第57-61 頁。,解釋壟斷者有義務與競爭對手進行交易。在MetroNet Services Corp.v.Qwest Corp.案中,美國第九巡回上訴法院進一步討論了Aspen Skiing案判定被告具有壟斷責任的三個核心要素:首先,被告單方面終止了自愿且有利可圖的交易過程;其次,被告在獲得零售價補償的情況下也拒絕發展交易;最后,被告拒絕向競爭對手提供的產品已經在零售市場向其他客戶銷售。據此,法院認為高通公司拒絕向芯片競爭對手授予專利權的行為完全符合這三項條件。
第四,高通公司拒絕向競爭對手調制解調器芯片供應商授予其調制解調器芯片SEP許可的行為,阻止了競爭對手的進入并促使對手退出市場。
第五,高通公司僅與競爭對手簽署CDMA ASIC協議,要求競爭對手向高通公司報告向各授權購買人出售的調制解調器芯片的“具體數量”。這使高通公司能夠控制其競爭對手客戶的商業敏感信息以及銷售情況。使得OEM廠商即使要使用非高通公司芯片,也仍然要支付高通公司在SULA許可協議中規定的繁重許可費。
獨家交易與忠誠折扣本質上屬于同一個范疇,忠誠折扣是實現獨家交易的手段,兩者以強制或者利誘的手段實現排擠競爭對手的目的。
1.提供芯片獎勵基金排除其他競爭對手
激勵基金在反壟斷法上對應的術語為忠誠折扣,該案中的忠誠折扣屬于排他折扣(exclusivity rebates),支配地位企業提供該類折扣以客戶從自身購買全部或絕大部分產品為條件。
從判決書的描述來看,高通公司定期為OEM提供芯片獎勵?2013年,QTL 向聯想提供了1.8 億美元的芯片獎勵;2016年,QTL 向摩托羅拉提供了芯片獎勵,摩托羅拉總結稱,如果摩托羅拉從高通購買其所需的全部調制解調器芯片,這可使摩托羅拉的有效許可費費率降低至3.8%。,導致芯片購買的獨家交易和“嚴重限制市場范圍”。反過來,QTL收取不合理的高許可費率產生的收益使其能夠向OEM提供數億美元的芯片獎勵,在蘋果與高通公司進行獨家交易的情況下,達到數十億美元。這些芯片獎勵和許可條款進一步導致獨家交易。?2003年,在華為從高通購買用于中國的全部CDMA 調制解調器芯片的情況下,高通僅向華為收取2.65%的許可費費率,但是如果華為從高通競爭對手處購買CDMA 調制解調器芯片,高通將向其收取5%~7%的許可費費率。2018年,高通要求三星從高通購買三星所需的全部高端調制解調器芯片以及至少一定數量的中高級調制解調器芯片才可獲得芯片獎勵。
歷史上,反壟斷執法機構對于忠誠折扣進行執法的案例并不少,歐盟對忠誠折扣采取較為嚴厲的態度。而高通公司也在2018年1月被歐盟處罰9.97億歐元,原因就是高通公司濫用芯片市場主導地位,通過向蘋果公司支付忠誠折扣換取蘋果在其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中獨家使用高通公司芯片。
我國反壟斷法中并未明確規定忠誠折扣違法,對其關注始于執法的介入。2016年11月9日,原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對利樂集團及下屬多個主體的濫用市場支配地位行為進行處罰。該案中,我國反壟斷執法機關首次對“忠誠折扣”予以認定并首次根據《反壟斷法》第17條第(七)項兜底條款,將忠誠折扣認定為其他類濫用行為。原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明確認定利樂濫用其在包材市場的支配地位,實施排除、限制包材市場競爭的忠誠折扣。追溯性累計銷量折扣和個性化采購量目標折扣屬于忠誠折扣。根據處罰決定,追溯累計折扣指客戶一定時期的購買量達到特定數量閾值時,客戶會得到某個單價折扣,該折扣追溯適用于這一時期該客戶所有累計購買量,當達到更高的閾值時,折扣幅度更高,即折扣幅度按照銷售閾值表現出累進特征。個性化采購量目標折扣是以特定客戶一定時期內采購產品達到或超過目標比例或個別固定的數量為條件給予的折扣。?參見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對利樂案的行政處罰決定書(工商競爭案字〔2016〕1 號)。而這兩種折扣類型均被高通公司采用。這意味著,高通公司的忠誠折扣行為,在我國的反壟斷法實踐中也完全可能被認定違法。
忠誠折扣在反壟斷法理論研究上主要被列入獨家交易的范疇,其行為表象為誘導性獨家交易而非強制性,即以經濟利益誘惑交易對象選擇自身產品,排擠競爭對手的發展市場。經濟學研究認為,忠誠折扣與獨家交易同屬于提高對手成本的范疇,應采用獨家交易的分析框架。價格低于成本不是忠誠折扣的充分或必要條件,因此對其應采用合理的同等效率競爭者測試,而非價格成本測試。?劉雅甜、林平、吳緒亮:《忠誠折扣的反壟斷經濟分析》,載《經濟與管理研究》2019年第2 期,第70-81 頁。
2.獨家交易
獨家交易也被稱為排他性交易或獨占交易,主要指的是制造商要求購買人不得與其競爭對手進行交易的情況。判決書列舉了高通公司實施獨家交易排擠英特爾等競爭對手的行為。
根據判決書的描述,蘋果在2011年和2012年接洽了多家調制解調器芯片供應商,結果表明只有英特爾可能成為高通公司的替代供應商。2012年10月,蘋果內部有意為2014年推出的iPad向英特爾采購調制解調器芯片,并在將僅涉及數據交互的iPad使用英特爾芯片成熟后,逐步為英特爾芯片添加語音功能以應用于蘋果手機。為避免給予英特爾芯片發展的機會,高通公司擬定了兩份2013年協議,提高返利,以減少20%的利潤為代價,確保蘋果繼續向高通公司獨家采購調制解調器芯片,而不是轉向英特爾采購。最終,英特爾直到2016年9月才得以向蘋果出售調制解調器芯片。?法院指出,行業的進入機會是非常寶貴的。英特爾在獲得蘋果的業務后,也與其他OEM 廠商接洽了業務,其中包括聯想、LG、摩托羅拉、特斯拉。
法庭也認為,獨家交易并非總是具有反競爭性。在Omega案?Omega Environmental,INC.,etc.v.Gilbarco,INC.,etc.,127 F.3d 1157 (9th Cir.1997).中,美國第九巡回上訴法院曾解釋認為獨家交易協議存在公認的經濟利益,包括加強品牌間競爭。在Std.Oil Co.v.United States案?Standard Oil Co.of California and Standard Stations,inc.v.United States.69 S.Ct.1051 (1949).中,法院認為獨家交易協議可以保證供應,提供防止價格上漲的保護,根據已知成本實現長期規劃,并避免存儲所需數量的具有波動性需求的商品所產生的費用和風險。但是,如果獨家協議嚴格限制爭奪最重要的客戶,獨家協議可能會大量減少競爭。?Kolon Indus.,637 F.3d at 452 (4th Cir.2011).在微軟案中,美國哥倫比亞特區巡回上訴法院得出結論稱,微軟的獨家交易由于“將競爭對手產品的使用量維持在Navigator或任何其他競爭對手對微軟的壟斷產生真實威脅所需的臨界水平下”而損害了競爭。?United States of America,Appellee,v.Microsoft Corporation,Appellant,253 F.3d at 71 (D.C.Cir.2001).
美國第三巡回上訴法院在ZF Meritor案?ZF Meritor,LLC v.Eaton Corp.,F.3d 254,270 (3d Cir.2012).中論述了變速箱壟斷供應商和卡車制造商之間事實上的獨家交易協議的反競爭影響。盡管具體協議各不相同,但是從伊頓公司采購變速箱的比例達到70%至97.5%的制造商都獲得了返利。與高通公司和蘋果的獨家交易一樣,伊頓公司保留了“要求退還所有合同結余”的選項,或者如果制造商未達到所要求的購買門檻則終止協議。美國第三巡回上訴法院解釋稱,“獨家交易協議在由壟斷者強加時特別令人關注”。由于占據主導地位的公司強制延遲較小競爭對手的增長,因此導致消費者受到傷害。
在該案中,高通公司自身的文件承認,與蘋果的獨家交易可以事實上消除調制解調器芯片市場的競爭,原因是面向其他OEM的剩余銷售無法維持競爭對手的正常經營和發展。法院認為,與蘋果的獨家交易至少為高通公司帶來以下優勢,阻止了競爭對手:為高通公司提供研究、開發和收購的至關重要的資金;可接觸行業內同類最佳的設計資源;在蘋果獲得未來手機市場立足點;獲得與蘋果一起進行新產品現場測試的機會;獲得來自其他OEM的業務機會;鞏固在SSO領域的地位;以及獲得開展早期現場測試并與網絡供應商和運營商一道進行原型設計的機會。法院認為,美國最高法院支持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的判定,即在具有重大市場準入壁壘的行業中,期限超過一年的獨家交易協議屬于非法協議。?Fed.Trade Commn v.Mot.Picture Adv.Serv.Co.,344 U.S.392,396 (1953).美國第三巡回上訴法院在ZF Meritor案中認為,非法獨家交易協議的持續時間“至少為五年”。?696 F.3d 287 (9th.Cir.2012).而高通公司與蘋果之間的獨家交易協議超過五年。
無論是拒絕交易、專利權不用盡還是整機計費,其行為目的最終還是為了企業能夠利用支配地位收取超越競爭市場的壟斷高價。法院的判決書從八個方面詳細論證如何認定高通公司收取了過高的許可費。
第一,高通公司不合理的高許可費率來源于芯片市場份額而非專利價值,這一點高通公司在內部文件中予以承認。高通公司在關于是否分離QCT和QTL的兩份內部分析中明確論證了QCT芯片高市場份額如何維持QTL的許可費率。
第二,高通公司拒絕在專利許可談判期間提供專利清單或Claim Chart表。例如,高通公司從未向華為公司提供專利權項表,而諾基亞、愛立信和西門子卻都向華為公司提供過。
第三,高通公司的這一許可方式是在高通公司占據市場支配地位的芯片市場所獨有的。例如,高通公司承認從高通公司處購買Wi-Fi組件的設備制造商無須先獲得高通公司Wi-Fi標準必要專利的許可。
第四,高通公司對標準的貢獻與收取的高許可費之間不對應。根據并非為反壟斷調查編制的高通公司內部文件,諾基亞和愛立信等其他專利持有人相較于高通公司都為蜂窩系統標準做出過同樣甚至更大的貢獻。高通公司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開發CDMA技術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但隨著這些專利的過期,仍然維護同樣的收費標準顯得不合理。
同時,根據高通公司參與設計的專利資源池Avanci之專利組合評分系統,該系統對高通公司專利組合的評分與對愛立信專利組合的評分相當,而愛立信的許可收益僅為高通公司的一小部分。
第五,高通公司自有文件承認調制解調器芯片并非推動手機價值增長的原因。在2008年QCT戰略計劃中,高通公司指出,是用戶體驗而非調制解調器芯片推動了手機的價值。
第六,手機作為許可費計費基礎不符合美國聯邦巡回法院判例法。
高通公司現行專利授權金收費方式采取整機出廠價格的5%計算,而不是芯片價格,兩者價差達到十倍。法庭認為,根據美國聯邦巡回法院案例,專利權人僅有權獲得歸因于涉及專利功能的合理專利許可費。?Power Integrations,Inc.v.Fairchild Semiconductor Int’l,Inc.,904 F.3d 965,977 (Fed.Cir.2018).根據這一原則,美國聯邦巡回上訴法院在Laser Dynamics,Inc.v.Quanta Computer,Inc.案中認為,“通常要求不基于整個產品而是基于最小的可銷售專利實施單位來計算許可費”。?694 F.3d 51,67 (Fed.Cir.2012).繼Quanta案之后,美國聯邦巡回上訴法院澄清說“如果最小可銷售單位是包含與專利功能無關的多個不涉及專利功能的多組件產品,專利權人必須采取進一步行動來評估該產品的哪部分價值可歸因于專利技術。”?Virnetx,Inc.v.Cisco Sys.,Inc.,767 F.3d 1308,1327 (Fed.Cir.2014).法庭認為,在另一種情況下,“基帶處理器”——即調制解調器芯片是蜂窩手機中“適當的最小可銷售專利實踐單位”。?GPNE v.Apple,Inc.,830 F.3d,1365 (Fed.Cir.2016).
第七,高通公司承認其SEP份額已隨著迭代標準的演進而下降,而其許可費率卻保持三十年不變。
高通公司一直針對高通公司專利組合許可向OEM收取5%的運營專利許可費。1996年向西門子收取5%的專利許可費,2015年向VIVO仍然收取5%的專利許可費。高通公司的4G專利組合價值低于3G組合,卻基于3G專利組合的價值收取4G許可費率,這種做法顯然不合理。
從判決書顯示的證詞來看,蘋果、摩托羅拉公司、聯想公司、黑莓、LG等OEM廠商一致認為給予高通公司的許可費遠遠高于給予其他專利權人的許可費。高通公司內部文件指出,QTL在2016年為高通公司賺取了77億美元的專利許可收益,超過十二家其他許可人(包括愛立信、諾基亞和InterDigital)許可收益的總和。?該文件為經Derek Aberle(高通總裁)和Alex Rogers(QTL 總裁)審核的QTL 的2017年戰略計劃。
第八,高通公司不合理的高許可費率未經訴訟檢驗。
在全球的標準必要專利許可實踐中,FRAND費率之訴已成為重要組成部分。法院認為,典型的許可談判中,如果被許可人認為費率高得不合理,就會期待法院判決能夠合理降低專利許可費。然而從2006年到2016年,高通公司僅牽涉了兩起“與強制執行SEP專利無關”的專利訴訟案。盡管高通公司的許可協議向OEM提供了有約束力的仲裁條款,但一旦OEM試圖提起仲裁,高通公司則威脅切斷其芯片供應和技術支持,并要求其退回軟件。這使得仲裁條款形同虛設。51舉例來說,LGE 和高通于2004年交流了與LGE 的WCDMA 專利許可費義務相關的仲裁要求后,Irwin Jacobs 博士(高通聯合創始人、前任首席執行官)指出,除非LGE 撤回其仲裁主張并支付過去的WCDMA 專利許可費,否則高通將停止接受LGE 的芯片采購訂單,停止所有芯片發貨,撤銷所有技術支持,并要求LGE 退回所有芯片軟件。
法院認為,FTC經濟學家Lasinski的最終結論與該案證據相符,即高通公司的許可費率高得不合理。Lasinski確定高通公司的FRAND許可費率應低于1%,甚至不超過0.58%,遠遠低于高通公司歷史上實際向被許可人收取的費率。
因此,基于所有前述證據,且證據主要來源于高通公司自身的文件,法院得出結論稱,高通公司的許可費率高得不合理。這些不合理的高許可費率增加了OEM的成本并傷害了消費者,因為OEM會將這些成本轉移到消費者身上。高通公司不合理的高許可費率還阻止了OEM投資于新手機功能,這進一步傷害了消費者。此外,高通公司不合理的高許可費率可能阻止OEM投資于可能使消費者受益的新功能,因為如果新功能增加了手機價格,則OEM必須向高通公司支付額外的許可費。
法庭認為高通公司利用芯片市場的壟斷地位、不合理的高許可費和與OEM獨家交易為競爭對手制造了不可逾越的障礙。高通公司的所有做法都致力于降低競爭對手的銷量;不合理的高許可費率增加了競爭對手芯片的成本,從而減少了市場對競爭對手芯片的需求并減少了競爭對手的利潤;高通公司對競爭對手銷售的壓制還阻止了競爭對手獲取必要的收益,從而無法投資于研發和收購以開發新技術;高通公司的做法損害了競爭對手在SSO和網絡供應商中的地位。從行業事實來看,目前除高通公司之外的芯片廠商普遍創新能力不足,只能專注中低端產品。當前大部分芯片競爭對手退出市場,包括英特爾宣布退出5G手機基帶芯片市場。聯發科與展訊的產品集中于中低端芯片市場,無法與高通公司競爭;三星公司與海思的芯片主要用于自用,不會對高通公司構成競爭。
為減輕高通公司反壟斷實踐繼續損害下游廠商和行業競爭對手。該案中,FTC基于調查的確鑿事實,向法庭請求以下八個方面的禁令救濟。
1.禁止高通公司以客戶的專利許可狀態為條件向其供應調制解調器芯片。
2.要求高通公司善意的、視情況與客戶談判或重新談判許可條款,不得威脅不提供或歧視性地提供調制解調器芯片或相關技術、軟件或其他支持。
3.要求高通公司在必要時通過仲裁或司法途徑進行爭議解決,以確定合理許可費和其他許可條款,如果客戶選擇尋求此類解決方案;要求高通公司按照公平、合理和非歧視條款向調制解調器芯片供應商提供權利用盡的SEP許可,并在必要時通過仲裁或司法途徑進行爭議解決以確定此類條款。
4.禁止高通公司因許可條款爭議或客戶的許可狀態,以任何方式歧視或報復任何調制解調器芯片客戶或調制解調器芯片供應商;禁止高通公司以客戶同意許可條款為條件向客戶支付款項或提供其他價值。
5.禁止高通公司針對調制解調器芯片供應達成明確或事實上的獨家交易協議。
6.禁止高通公司干擾任何客戶與政府機構就潛在的法律執行或監管事務進行溝通的能力。
7.要求高通公司遵守合規和監督程序以及適當的“防護”規定,包括但不限于專利許可與芯片人員之間的潛在防火墻。
8.實施法庭認為必要和適當的任何其他救濟,以糾正并防止高通公司的行為再次發生。
最終經過審理,法庭下達四條禁令救濟指令以及一項行為要求,基本完全支持了FTC的請求。
1.高通公司不得以客戶的專利許可狀態為條件向其供應調制解調器芯片,并且高通公司必須以善意的態度視情況與客戶談判或重新談判許可條款,不得威脅不提供或歧視性地提供調制解調器芯片或相關技術支持或軟件。
2.高通公司必須按照公平、合理和非歧視(FRAND)條款向調制解調器芯片供應商提供權利用盡的SEP許可,并在必要時通過仲裁或司法途徑進行爭議解決以確定此類條款。
3.高通公司不能針對調制解調器芯片供應達成明確或事實上的獨家交易協議。
4.高通公司不得干擾任何客戶與政府機構就潛在的法律執行或監管事務進行溝通的能力。
為了確保高通公司遵守上述救濟措施,法庭命令高通公司在七年期限內遵守合規和監督程序。具體而言,高通公司應針對其遵守法庭判決的上述救濟措施,每年向FTC報告一次相關情況。
該案的審理從以下幾個角度給予國內知識產權與反壟斷學界以啟示。
1.高通公司反壟斷案件的核心貢獻在于挑戰高通公司維護壟斷利潤的商業模式
如前所述,高通公司的壟斷行為在包括中國在內的全球多個法域遭遇反壟斷調查,而美國FTC本次調查與訴訟的最大亮點在于其禁令措施直指高通公司維持壟斷費率的商業模式——“無許可、無芯片”。這一點正是高通公司所努力維護和最為畏懼被打破的。通讀判決書發現,高通公司設計了一套堪稱精密且完美的機制:組建芯片銷售與許可部門,并由兩部門互動配合,芯片部門收取較低的芯片銷售費用,許可部門則通過專利權不用盡,并以整機為計費基數,以高額折扣誘使企業大量采購其芯片,抑制市場上其他芯片供應商的發展,并反過來利用芯片市場的支配地位維持專利高許可費,同時以斷供為威脅使得企業不敢提出FRAND費率訴訟。這一系列的操作,最終使得高通公司獲得了與其專利貢獻不一致的畸高許可費。
法院的禁令則依據FTC的請求,拆分、禁止高通公司的“無許可、無芯片”實踐,將高通公司的專利許可費率納入司法與仲裁審核的視野內,賦予了被許可人極大的談判議價能力。這使得市場主體可能通過平等談判獲取真實還原產品競爭價格的能力。
2.法律不完全獨立于政治,特定時期的政治走向影響案件走向
正如本文開頭部分所述,高通公司案一審判決遭遇了美國國內其他部門的激烈反對。美國能源部直接在反對意見中提出,“這一判決將在關鍵時期削弱高通公司的地位,將使中國有機會擴大其對5G標準制定過程的影響。雖然目前美國仍然在標準制定領域占據主導地位,但如果高通公司的投資和創新能力減弱,那么中國可能會通過強力競爭來填補高通公司留下的任何空白。中國在5G領域中轉變為主導地位將對美國的國家安全造成嚴重負面影響。”
一審裁判公布后,高通公司展開了緊鑼密鼓的上訴活動。2019年5月28日,高通公司對美國加州北區法院的裁決向美國第九巡回上訴法院提起上訴,并要求加州北區法院在上訴期間暫停禁令的執行。2019年7月3日,Koh法官駁回高通公司暫停禁令的動議,高通公司隨后向美國第九巡回上訴法院提出暫停禁令動議的上訴。2019年7月16日,美國司法部、國防部、能源部向美國第九巡回上訴法院提交支持高通公司暫停禁令執行的意見,并明確指出Koh法官的裁決會影響5G技術的競爭和創新,以及國家安全。2019年8月23日,美國聯邦第九巡回上訴法院批準了高通公司要求暫停執行此前加州北區法院頒發的反壟斷禁令的動議。
美國國家部門尤其是司法部將政治凌駕于法律之上提出異議,使得我們對于美國這樣一個歷來標榜法治的國家增加了新的認知視角。然而這一做法并不為法律人所推崇,因為法治國家的原則不應是強者至上而是法律至上。
3.中國的知識產權與競爭法學界應多研究實踐新動向并加強法學創新
該案判決后的2019年8月20日,高通公司宣布與LG簽署了新的全球專利許可協議,更多的企業仍然對高通公司案件的走向處于觀望狀態。雖然該案的裁決是否能夠真正生效還存在較多變數,但判決書中展現的基本法律問題、案件事實以及法院的審判思路值得學界進一步研究。尤其在當前復雜的國際競爭環境下,學界應通過對國際熱點案例暴露出的事實與法律分析的研究,反思我國的相應執法與司法工作。
目前我國在制定知識產權規則方面的話語權還很不夠,研究者多關注國際知識產權熱點案例能夠幫助我們在知識產權國際規則制定中,提出更多的中國方案,貢獻中國智慧。具體而言,我國的知識產權政策制定、執法與司法應從跟隨者向引領者轉變。應積極推廣符合我國利益、反映我國產業訴求的知識產權制度,并保持一定的彈性空間。我們對案件的分析需要準確把握歷史交匯時期我國外部環境的基本特征,將知識產權問題置于國際經貿發展大局中通盤考慮,把握好企業競爭、產業促進、執法與司法之間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