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 410006)
西方文學理論中的“互文性”(Intertextuality,或稱作“文本間性”或“互文本性”),是由法國文學理論家朱麗婭·克里斯蒂娃在其《符號學》一書中提出的——“任何作品的文本都像許多文本的鑲嵌品那樣構成的,任何文本都是其它文本的吸收和轉化。”即文本與被賦予文本意義的文本符號之間的關系,與對該文本有影響的歷史文本及該文本所處的文化語境有關。由此對比解讀,北朝民歌《木蘭詩》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唐朝韋元甫的《木蘭歌》的創作,而二者又確有顯著不同。
《木蘭詩》是北朝民歌,當時鮮卑拓跋氏興起,建立北魏政權,開始了歷史上的北朝,他們大多數是少數民族,對儒家的封建倫理并不持肯定態度,儒家所建立的一套儒學體系此時不再具有那么大的號召力來約束人民,再加上民族大融合,思想行為的相互交流,社會風氣也有所變化,女人的社會地位也不同于封建倫理約束甚嚴的南方。北方女人在經濟建設和社會交往上都占重要地位,但北朝戰爭頻仍,烽火燎原,《木蘭詩》中更是以“將軍百戰死”來反映現實中戰爭的殘酷。這是木蘭能夠代父從軍,老父又能允諾其從軍的社會基礎,即北朝能創作出木蘭代父從軍故事的時代養分。北朝尚武,唐朝尊儒。在唐代統治階級由于經濟繁榮,社會和諧,也有氣力來統整文化,讓當時社會再次形成崇尚儒家的風氣。韋元甫生在國力相對強盛的唐朝,因此《木蘭歌》中戰爭的結果是將軍獲勝,士卒卸甲歸田的歡騰。由此足證作者創作深受社會風尚、文化傳統的影響,背后不免隱藏著時代的價值取向和審美觀念。
在表現手法上,《木蘭詩》中運用了簡繁結合的結構、對比、夸張、反復、排比、頂針等等多種表現手法來塑造木蘭巾幗英雄的人物形象,使得故事情節打動人心,人物形象立體豐滿。如“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黃河流水鳴濺濺。旦辭黃河去,暮至黑山頭,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燕山胡騎鳴啾啾。”一句中,運用對偶、反復等手法,生動形象地再現了一個遠赴邊疆的少女對軍營生活的直觀感受,“不聞爺娘喚女聲”的反復出現,句式工整對仗,一方面增加詩的韻律美,一方面強烈突出木蘭對故鄉及親人的思念之情。而在唐朝韋元甫的《木蘭歌》中,同樣的情節,只有“雪山”、“青海”等行軍沿途景致,木蘭觸景生情的愁思情緒被削弱,不及《木蘭詩》的感染力強。
在結構上《木蘭詩》詳略得當,詳寫處細細描摹,娓娓鋪陳,再輔以夸張、頂針等藝術手法;略寫處極簡概括,一筆帶過。而《木蘭歌》徒留“一抱樸嗟”的單一人物動作。為表現木蘭的女兒心事,《木蘭詩》以設問的形式來表達,突出父母對木蘭的關切掛念,同時也表現木蘭沉穩的性格。而《木蘭歌》中卻只有“借問”和“欲聞”這樣客觀的陳述,少了些許情感。詳略的取舍源自于作者想表達的主題,為的是塑造保家衛國的女性英雄形象。而唐朝韋元甫的《木蘭歌》更像是白描,在故事的鋪陳上略顯平淡,多處刪削,似乎少了北朝民歌幾分韻味。
相比《木蘭詩》,《木蘭歌》有著精于簡牘的文人特色與行文風格。文人在歷史上某些時候是政治的傳聲筒,而民歌更多是民眾口口相傳的故事。花木蘭的故事弘揚的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忠孝之道”,要求子女孝敬父母,臣民效忠君王,是最重要的倫理道德和社會規范,文人在文學寫作中著意向民眾灌輸倫理教化,但同時往往采用更加世俗化、平民化的方式書寫。《木蘭歌》相比《木蘭詩》的抒情色彩,更加平鋪直敘,以敘述取代對話,以結果代替過程,以贊揚木蘭總結全詩,直指木蘭為道德典范,但是女子從軍屬于特例,因此詩中強調父親的病弱,以強化木蘭從軍的必要性,刪去木蘭拒絕接受官職的內容,以符合女子難登朝堂的現實。
綜上可知,本文由時代背景、藝術形式、語言風格三個方面進行分析解讀《木蘭詩》與《木蘭歌》,體現了“互文性”的目的是賦予文本多義性質,而無論文本之間的互相延伸新的意義,還是文本與讀者相遇,產生的對話往往超越作家個人的創作意圖,構成復雜的文本網絡,不同文本之間有著相互交織,共存兼容的聯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