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回憶的花園

杜欣汝

記憶輕淺，只有在某個不經意的情境里，才會若有若無地想起。當年流水，就那樣一去不回頭，帶走的，還有一段最美的光陰。

——題記

那片花園在我有記憶前，就已存在許久了。

小時候我經常在外婆家，樓下就是這片花園。我愛看四季的畫盤在它身上潑灑顏料，愛聽輕風細雨在花叢中呢喃。長大后欣賞的萬千景色，都不如它在黃昏時的暗香浮動，早春時的灼灼其華。

有時候談到某個事物，就會想到某個人。就像《麥田》里說的，“你千萬別跟任何人談任何事，你只要一談起，就會想念起每一個人來。”

在花園沒有被拆除之前，那里就是我與妹妹的天堂。

記憶中的花園總是沐浴在陽光下的，我不喜歡這種單調，妹妹也是。我們更喜歡仲夏夜的花園。雨中的花園也不錯，總是讓人產生這樣那樣的隨想，但又感覺少了些花園該有的寂靜與魔力，不然莎士比亞也不會去描寫一個仲夏夜時的幻想森林了。

仲夏夜有自己的特色——蟲鳴與月光。蟲鳴易得，夏天便可;至于月光，除了個別時候烏云密布，月神是毫不吝惜的。但只有在仲夏之夜，它們才會共同譜寫成月光小調，就像燈泡的鎢絲突然接通而釋放光亮。我們會這樣儀式般地靜坐一會兒，伴著斷斷續續的蟲唱，看著被月光照耀的花林，披上銀白的霜雪，高貴潔白。螢火蟲們成群結伴，像一個個光芒四射的舞蹈明星。那抹光越跳越遠，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視線里。那時我與妹妹的天真無慮，美得像一場夢。而夢終會醒，一如遠去的螢火蟲之光。

后來讀到過一段葉芝的話：“以往的全部歲月，其意義就在于為了這短暫幾天而等待;今后的漫長生涯，將是為這片刻的光陰而回味。”當時不太懂這其中的意思，直到某天看到樓下的推土機，一寸寸侵蝕掉花園的靈魂，這才恍惚有些明白了。我選擇平靜接受，我明白世間沒有永遠。但當我再次回憶起從前的點滴，才知歲月帶給我的回聲，讓我可以不動聲色地淚流滿面。回憶越是瑰麗，就越是讓人心痛。那大概是我最早嘗到的失去的滋味，這種感覺至今還余留心頭。

時隔許久，當我再次回到外婆家時，花園已經變成了停車場。剩下的那幾棵樹是沒有靈魂的軀殼，依靠著所剩無幾的執著直立著，像強弩之末的勇士，又像暮色里的飛鳥，讓人心疼。妹妹在看手機，也不像從前那樣急切地撲到我的懷里。我們都已長大。

我本該早些知道，當我真正離開了那片花園，我的童年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