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槳聲里尋一抹煙霞

歐陽慧霖

木漿死氣沉沉地拍打著被陰郁天空染成黑色的水，似乎不大痛快的樣子，我也不大痛快。抱著滿腔歡喜想來這江南古城尋一抹煙霞，卻不料天公不作美，接連幾天都哭喪著臉。

尋這煙霞，也是想尋我未知的大學夢。臨近高三，大家都在為自己的目標爭分奪秒，高考的日子一天天逼近，理想大學卻如同一塊大石在我心上越來越重，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不斷地想調整自己的狀態，卻如同一只無頭蟲蠅一般沒有方向，只能任由自己被內心的焦躁擺布，看著越來越后的排名手足無措。某次課間，我翻看著手邊的一本詩詞書，一句詩剛要從眼前飄過，又倏地一下被我的目光緊緊鎖住。我細細地看著它，在心里默讀了幾遍：“天共水色飄霧時，朝霞在，夢中央。”突然一股火熱在我心底流動起來。天共水色飄霧時的煙霞，不正似理想大學這個看似遙不可及的夢嗎？長時間的低落情緒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口，我想給自己的心情放個小假，也渴望去看看那天際的煙霞是否真的如想象中美麗。

來到這最可能“天共水色飄霧時”的江南，我租了艘小船，想占據看煙霞的最佳視角。然而一連幾天都是陰雨綿綿，向船外望去，云是深灰色的，緊緊地連成一片，一點縫隙也沒有，好像馬上就要壓下來似的，掩埋整座古城，掩埋那抹煙霞，掩埋我的夢。我呼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氣，使勁朝船外吹去，想吹開云層。然而我知道，是徒勞的。或許，心上的煙霞當真與我無緣吧。“罷了。”我無力地搖了搖船槳，想要靠到岸邊去。

夜色漸濃，水愈發暗沉了，船槳的下半部分沒入水中，像消失了一般。華燈初上，岸上的夜市開始了，小販們坐在檐下，招呼著來來往往的游客，五顏六色的傘映著鑲了霓虹燈的樓閣，倒也有種說不出的美。迷離的彩燈、游動的雨傘、賣力的吆喝聲，一下子就使古城活了起來。奇怪，明明雨還下著，怎么還會有這么多人！仔細看去，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因為雨天而顯出煩悶焦躁，好似這綿延的小雨還平添了幾分趣味。靠近岸邊的一個小販，慢悠悠地滾著糖漿，然后又將其澆到板子上，小心翼翼地勾勒形狀，一臉閑適。青石板上有人挑著水經過，嘴里唱著什么，絲毫不隱藏自己愉快的心情，留下一串細碎的身影歡快地跟著他游。

我有些困惑，他們怎么好像一點煩惱也沒有，生活真的這么順心嗎？我把船停到岸邊，想放下船槳，可不知怎的，又有些不舍，在船與岸的縫隙里躊躇。自嘲般地嘆了口氣，我將目光投到岸上的人身上，他們不緊不慢地做著眼前的事，腳踏實地，眼神里透著認真與專注，臉上的平和喜悅自然也沒有被陰沉的天氣所打擾。

霎那間，好像有一束光闖到我心房里了。我不正是與他們相反嗎？內心焦慮不安而沒有真正投入到學習中去，只想著遙不可及的夢，卻忘了走好腳下的每一步路。倘若我能更專注眼下的道路，那么我看到的世界或許也就不一樣了吧。

云層似乎變得薄了些，但雨依舊沒停。岸上的燈火、人流、樓閣全都跑到水里來了，隨著水面的波光混合在一起，幻化著不同的顏色，變成新的“煙霞”，變成我低頭就能看到，伸手就能碰到的“煙霞”。這“煙霞”里，有小販對平淡生活的認真態度，有路人置身于陰雨中的安樂享受，更有每個平凡者于眼前事的專注和執著。或許這才是我要追尋的“煙霞”吧，觸手可及，流動著綺麗而真實的色彩。

天邊的煙霞于我是一個神秘而未知的夢，我早應該低頭看看這眼前的景致，踏實認真地對待當下的學習和生活，在尋夢之路上收獲另一種絢爛的“煙霞”。

收回思緒，我重新搖動起船槳，木漿攪動著水里的色彩，幾種不同顏色的水韻糅合在一起，轉眼又立即分開，伴隨著槳聲與水花的碰撞聲，流向夢中央。而我也抓牢了手中的木漿，一下又一下堅定地劃著，劃到淌滿美麗煙霞的地方，劃到我的夢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