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 瑞

彭玉麟

小鎮(zhèn)上，有一個叫福瑞的青年，他爺爺曾經(jīng)是這個小鎮(zhèn)的鎮(zhèn)長，想帶領(lǐng)小鎮(zhèn)人民走向富裕發(fā)達，所以在福瑞出生那年，給這個孫子單取名“瑞”希望這個孫子平安成長，同時為福瑞的一生打下了注腳。

福瑞爺爺卸任已有三十年，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個小鎮(zhèn)與三十年前繁榮的景象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了，福瑞爺爺養(yǎng)的蟾蜍們坐上高位后，不僅沒有吃掉蒼蠅，反而越養(yǎng)越多，搞得小鎮(zhèn)一片烏煙瘴氣，年輕人看不到未來，便去騎摩托車，打磨時間。

福瑞十八歲了，和小鎮(zhèn)上大多數(shù)青年一樣，在摩托的轟鳴聲長大，也與摩托車每日為伴。十八歲的福瑞沒有繼承爺爺?shù)恼位?，也沒沾上爺爺?shù)墓膺^上好日子。高中輟學的福瑞為了每天與它的那輛二手摩托待在一起，有鎮(zhèn)上舉辦的摩托車比賽就參加，沒有就去街上跑一跑，給個低價，順便看能不能拉到客人賺點煙錢。

時間久了，鎮(zhèn)上的人也都認識了福瑞，要去什么地方也會優(yōu)先考慮福瑞，有比賽也會通知福瑞參加。福瑞覺得這樣挺好的，一輩子就這樣與摩托車和耳邊自由的風為伴了。可沒想到的是，從上面?zhèn)飨聛硪患埻ㄖ罢D風貌，打擊摩托車”短短九個字在三天時間內(nèi)讓這個小鎮(zhèn)變了個樣。以前喜歡摩托車的人失去了摩托車又找到了新的歸宿，夜總會，KTV都成了他們的新樂趣。福瑞接受不了，他回到家之后，抱著頭問自己：為什么大家說變就變了？為什么滿大街都是汽車卻不允許摩托通行？他接受不了這個現(xiàn)實。失去了摩托車就像雄鷹失去了翅膀，無法生存。福瑞不在乎曾經(jīng)親切的大哥大嫂的白眼，依舊騎著他的那輛二手摩托在小鎮(zhèn)上跑著，不一樣的是，后座不再有客人，也不再有漂亮的女孩子，有的只有看得見的孤獨和旁人無法理解的眼神。

一天早上，福瑞像往常一樣騎著摩托車去西城便利店買啤酒和煙，口袋里僅剩的十塊錢告訴他這包煙要抽三天。他向地上啐了一口，罵了一句：“媽的”，右腳跨上摩托車，帶上頭盔，感受著頭盔里僅有的自由的空氣，大口喘息著，右手撫了撫把手，用力一擰，俯下身子，“轟轟”向前開去。在頭盔下，他看不見未來，但看得清前方的路，耳邊他聽不見謾罵，只聽得見呼嘯的風，“這樣一直下去有多好”，福瑞想著。是呀，這樣下去有多好。直到視線里出現(xiàn)個黑色背影把他攔下，福瑞摘下頭盔，苦笑著試著給交警開口袋里僅剩的兩根煙。：“不好意思啊，我以后再也不開了，再也不開了?！薄澳锵Ｆィ銈冞@種沒用的年輕人已經(jīng)害得老子罰了不少錢了，摩托車留下，人趕快滾！”福瑞被交警罵得狗血淋頭，把剛遞出去的煙往地上一摔，朝交警吐了口痰，回了句“他媽的”，轉(zhuǎn)身走掉了。

丟了摩托車的福瑞在家里閑活了兩個星期，每天中午出門，跳了小學生的錢就去買煙，買酒。街坊鄰里都在罵福瑞，說福瑞就是沾染了賽車才變得這么下賤，嘴里說著，腦子里全不記得曾經(jīng)坐在后座上的春光滿面。福瑞的名字在半年時間里從鄉(xiāng)親口里的老好人變成了渣滓。這樣的日子仿佛迎來了盡頭，鄰市舉辦了最后一屆摩托車錦標賽，獎金五萬。福瑞去報了名。

比賽當天，福瑞戴上了在角落里起了兩層灰的頭盔，拿起了因為潮濕天氣而發(fā)霉的手套，找朋友借了臺封塵多時的摩托，出現(xiàn)在了比賽場上。由于是最后一屆，到場觀賽的都是福瑞曾經(jīng)熟悉的老面孔。在起跑線上，福瑞熟練地踏上踏板，調(diào)整身體角度，隨著哨聲，向前路飛去。在第二個彎道，福瑞瞇著的眼睛慢慢睜大，他看見的不是賽道，而是賽道旁站著的那個熟悉的面孔，一樣的制服，一樣的驕傲。他想著贏了獎金一定要從眼前這個人那里把本屬于他的二手摩托贏回來。福瑞握緊了油門，身子左傾，不是完美過彎，取而代之，是兩眼漆黑，撞上護欄。

賽后尸檢，發(fā)現(xiàn)了兩具尸體。福瑞還是沒有和他的二手摩托終老，卻和剝奪他的二手摩托的交警一起死去。福瑞沒有追尋到自由，但他應該找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