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玥
第一次知道“留白”這個詞,是在幼年學國畫時。
國畫老師極有耐心地教我們畫櫻桃。我按照老師說的上完色,老師看了看,卻微微搖了搖頭。她輕輕握住我拿筆的手,手腕一轉一動:“你看,毛筆筆尖這樣轉過來,留出一點空白才好看。”我不解地詢問,老師便笑著說:“這叫‘留白,這樣櫻桃便有了反光的效果,看起來比較寫實。”
我那時雖不懂得何為“留白”,但“留白”之美卻入了我心。
古代的一些山水畫作,整幅的畫卷上往往只有一葉扁舟,上面寥寥幾筆地添些或蓑衣斗笠,或矮桌木椅,余下大片的空白。作者有心至此,倒不是鋪張浪費,只為表達那“江清船冷”之意。這樣的有意之舉不禁讓人直嘆構思巧妙,而留白之美也便于此淋漓顯現。
不僅畫作要留白,讀書也要留白。陶淵明說讀書要“不求甚解”,這句話看似無理,實則卻蘊含深意。讀書時,我們不可能一下子理解每段話的意思,也不可能一下子體會到作者的思想感情。但人的領悟能力會逐漸隨著閱歷的加深而提升,所以不能會意處不妨暫且放下,待到日后重讀時必能茅塞頓開,有所感悟。這大概就如清朝人張潮所說的“少時讀書,如隙中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老年讀書,如臺上玩月”吧。
與人交往同樣需要留白。所謂“言多必失”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即使心中再多憤懣,也要待人敬而不失,恭而有禮,給彼此的相處留一些余地。曾有一位記者打電話給錢鐘書先生,表達自己想去探訪的意思。錢鐘書先生是這樣回答她的:“如果你吃了一只雞蛋覺得味道很好,你會著急去想見那只下蛋的母雞嗎?”如此一來,錢先生既婉言表達了拒絕的意思,又幽默而不失風趣地化解了記者的尷尬。所以,與人交往也是一門藝術,適當的留白讓人心在恰當的距離中遠近相安。
面對生活更要學會留白。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凡事都不可強求。器滿則傾,志滿則覆,太過于追求極致,往往物極必反。唯有量力而行,適度而止,才能以更加開闊的眼界看待生活。于生活中留白,即要學會舍棄,懂得釋然,以淡泊平和的心境面對人生中的不如意。諸葛亮曾道“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遇事不驚,淡然面對,才可于人生之路上漫步長久。
花半開最美,情留白最濃。筆墨間留白,方能盡享書畫的濃淡相宜;交往時留白,方能體味人情的恬淡默契;處世事而留白,方能領悟生命中潛藏的無窮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