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聽梧桐語

陳曈

“忘不了故鄉，年年梨花放。染白了山崗，我的小村莊。”提及故鄉，或許每個人的記憶中，都會有一棵樹存在。它不僅見證了歲月變遷，也承載著無法言說的思念。而始終屹立在我腦海中的，是一棵高大的梧桐。

棕綠的樹干，伸展的枝椏，芃芃的葉片，無不展現出蓬勃的生命力。一陣風吹過，葉片層層疊疊，發出“沙沙”的聲響，宛若合唱，甚是悅耳。

梧桐樹下，奶奶常常焦急地張望著。眼神一與我交會，便涌出一股欣喜。她熱切地為我取下肩上的書包，用布滿老繭的手拉著我向里屋走去，而屋子里的餐桌上早已經擺滿了她剛剛做好的時令小菜。以月為周期的回鄉次數讓這個身材瘦小的老太太每次都竭盡全力，拿出最好的給我。飯后的時光，則是來之不易的繾綣與閑適，似乎故鄉的一切，都會讓我忘卻憂愁和煩惱。而看著窗外沙沙作響的梧桐葉，舊時的幕幕場景漸漸映入眼簾。

那時我與爺爺奶奶同住。下班后的爺爺，總愛打上一盆熱水，和著井中打來的涼水，在梧桐樹下洗頭。他彎下腰，用毛巾潤濕頭發，擠上洗頭膏，用手抹勻，再用一把木頭小圓梳，來回按摩。最后，拿著瓢，舀水，沖洗。而我則站在他的身旁，淘氣地向他灑水。不記得那時爺爺偏過頭笑著斥責我的話，只記得那個雪白的搪瓷盆，爺爺烏黑的頭發與他背后碧綠蔥蘢的梧桐。沙沙的聲響依舊回蕩在耳旁。

家鄉的菜市在一條小小的街上，售賣著都是鄉親們從田中采摘的新鮮蔬菜，豆角上帶有清晨露水，胡蘿卜上還粘著濕潤的泥土。夏日的清晨，奶奶總會早早起床，去那里買小菜。而我總會乖巧地搬好小板凳坐在梧桐樹下等她回來。然后有模有樣地學著奶奶剝毛豆、掰豆角。清晨的陽光清透明亮，透過樹葉的罅隙，落在奶奶身上，為她鍍上一圈柔和的光影，梧桐葉在微風的吹拂下發出讓人安心的沙沙的聲音。這一幀名叫“故鄉”的畫面，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里。

時至今日，回首再看故鄉的房中掛著的照片，開懷大笑是我，嚎啕大哭是我，在園中嬉戲的是我，在院中玩耍的也是我。春去秋來，梧桐的葉片在黃和綠中早已不知變了多少次，時間真的走得好快。它彎了奶奶的腰，白了爺爺的發，而我也已不再少年。

望著窗外的梧桐，高大的樹冠挺拔，棕綠的樹干，伸展的枝椏，依舊芃芃。閉上眼睛聆聽，仍是記憶中的沙沙聲?；蛟S這就是故鄉所帶來的強大力量，心中對于時間的苦悶頓時煙消云散，一股暖流悄然升起。無論我走了多遠，也無論我走到哪里，梧桐樹一直在這里，故鄉一直在這里，總有人守望著我，等我歸來 。

沙沙，沙沙，梧桐在風中低喃，像是在應和著。細聽梧桐語，應是故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