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吾與金圣嘆評水滸中對宋江評點的分析

（云南民族大學文學與傳媒學院 650500）

《水滸傳》是一部中國古典小說名著，明朝思想家李卓吾和清朝的金圣嘆都曾經對《水滸傳》做出了非常經典的評點，并且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兩人身處不同時代對《水滸傳》的一些看法產生了分歧。主要的分歧在李卓吾認為《水滸傳》是一本描寫“忠義”的書，梁山人物是“大力大賢”。金圣嘆極力反對，認為《水滸傳》中梁山人物皆是“豺狼虎豹”。李卓吾和金圣嘆對《水滸傳》中主人公宋江的看法更是大相徑庭。李卓吾對宋江是稱贊有加的，認為宋江是《水滸傳》中最有忠義之心的人，金圣嘆在評點中痛斥宋江是一個陰險虛偽的小人。李卓吾和金圣嘆對宋江態度上究竟孰是孰非，歷來有很多爭議。

一、李卓吾對宋江的評價

李卓吾對宋江的評價非常高他認為宋江做到了身居水滸之中，心在朝廷之上。并且把水滸其他英雄好漢為了自保而放棄朝廷的行為與宋江的行為作對比，他這些行為“決非忠于君義于友者所忍屑矣。”1只有宋江這樣的大丈夫才是敦厚忠君愛國的君子，所以李卓吾熱情贊美他，說“是以謂之忠義也”。

當然李卓吾認為宋江的忠義之心不僅體現在他一心只在朝廷上高尚品行上還體現在宋江為人的賢孝之上。《忠義水滸全傳》第十八回中宋江剛剛出場李卓吾就在評點中強調了宋江孝順的品性孝。忠和孝是中國古代歷代文人認可的一個君子身上不可分割的兩個重要的品德。李卓吾在宋江一出場便特別強調了宋江對待家庭長輩十分孝順的品性，就是在一步步的點出宋江對朝廷忠心耿耿的高尚道德是有說服力的。而接下來李卓吾在十八回中對宋江的賢明講義氣的這一點也不厭其煩稱贊“此更難得。”

宋江賢孝的品格被李卓吾認為是宋江與其他英雄好漢最大的不同之處，并在宋江招安之前把這個品格大加稱贊。宋江對父親長輩的賢孝，救朋友于危難之中的義氣這點與李卓吾稱贊宋江對朝廷的忠義是一體的不可分割，正是在宋江招安之前的種種鋪墊，宋江忠心耿耿對待朝廷才不會突兀。對宋江明知前途是死路依然義無反顧忠于朝廷的結局，李卓吾是十分贊賞，但他又十分同情宋江的等人的命運，對識人不清昏庸的宋朝不滿，但也只能無奈的接受。

二、金圣嘆對宋江的評價

與李卓吾評點《水滸傳》宋江處處都顯忠義賢孝相反金圣嘆覺得宋江處處都顯得狡獪和假模假樣。他認為《水滸傳》在很多地方的描寫表現出作者對宋江深惡痛絕。金圣嘆在第十七回回批中說宋江是罪加一等的盜匪頭子，而并不認同很多人在讀《水滸傳》的時候給予宋江忠義的美好品德，金圣嘆甚至認為他們在以忠義為名為宋江的罪惡做掩飾，為他做辯護。

在金圣嘆眼中宋江之所以比其他的英雄好漢更加罪加一等，吟反詩算不得大罪過，但私放晁蓋是他的大罪。如果宋江真的忠義，就不應該私放晁蓋釀成大禍，其次，宋江作為一個啞司私放晁蓋，無疑是知法犯法，這一點更是不可饒恕。同樣的事件在李卓吾的評點中處處體現出宋江的賢孝和義薄云天的品性，而金圣嘆則在評點中處處說明宋江不孝順對朋友心機狡詐。

在《金圣嘆批水滸傳》第四十一回和第四十二回中主要講了宋江、公孫勝和李逵安頓家中父母的孝行。金圣嘆在評點中把公孫勝和李逵安頓母親與宋江安頓父親的行為做比對，來突出宋江的假孝順。在第四十一回回批中金圣嘆發表了一通對孝的看法，認為孝順并非就口上說說而不行動的“強盜之孝”。金圣嘆認為宋江就是那種嘴上說著孝順而沒有行動的“狡獪陰陽之才。”宋江的父親最害怕的就是兒子落草為寇，而宋江偏偏卻去了梁山泊，讓宋太公受了很多驚嚇。金圣嘆認為作者在這一回寫公孫勝因為母親“吃不得驚嚇”所以不敢取母是在反襯宋江使父親受驚而“取父”的不孝行為。在第四十二回中金圣嘆認為宋江跟李鬼是同一類人只會在嘴里說一些假孝順的話，這一回全在寫李逵“取母”的真孝順就是為了反襯宋江的假孝順。

在第三十七回的回批中金圣嘆說宋江是一個對兄弟慳吝的人，并把他和戴宗各處的行徑一一評點顯示出宋江愛錢小氣的特點，在金圣嘆看來宋江先裝下五兩銀子，提到了五兩銀子卻不拿出來這種行為實在很小人之態。在金圣嘆的評點中宋江的種種行為都是假孝順假義氣，宋江對父親不孝對朋友吝嗇小氣甚至殺死了晁蓋謀得了權位，實在是小人中的小人。但是金圣嘆對宋江的“雄才異志”卻是肯定的，在第三十八回中宋江從城中出來看到一派江景時評到：“以非常之人，負非常之才，抱非常之志，對非常之景，每每露出圭角來，寫得雄渾之極。”2這四個“非常”便是金圣嘆對宋江的最高評價。他對宋江的權術和雄才異志有一絲欣賞，但在金圣嘆眼中宋江有才華卻不忠不孝劣跡斑斑把才華用于勾心斗角的權術中。

三、李卓吾與金圣嘆對宋江產生不同看法的原因

造成李卓吾與金圣嘆兩人對宋江產生不同看法的原因與兩人對《水滸傳》主題思想的認知有，關系。李卓吾把“忠義”歸之于水滸，以此二字來概括小說的主題，李卓吾在評點《水滸傳》時不斷的強調“忠義”二字。在袁無涯本《忠義水滸全傳》中第一回中作者說到“宋朝必顯忠良”李卓吾評點 “忠良二字是此一部書根本”。

李卓吾把自己的理想寄托在宋江和梁山泊的英雄好漢身上身上，他不反對沒落腐朽的宋朝，但反對作惡的官員。而宋江和梁山泊的一眾英雄好漢代表的就是一種正義公道對抗著那些貪贓枉法的官員，李卓吾在對宋江以及梁山泊眾位英雄的命運十分同情，在第一百二十回中李卓吾時不時在感嘆眾位英雄悲劇命運可憐可哀。李卓吾也深知自己的理想在黑暗的面前是實現不了的他只能在心里自己郁悶糾結。

金圣嘆的反對這種觀點并斥責之為“村學究遽許其忠義”，把《水滸傳》第一回改為楔子，還把“宋朝必顯忠良”這樣的字眼都刪掉了。金圣嘆在評點《水滸傳》過程中處處批點宋江的假孝道和假仁義，就是在駁斥宋江“忠義”的基礎。金圣嘆本人在點評過程中所注重的是“天下太平”，這也是他在楔子中夾批：“一部大書數萬言，卻以以天下太平四字起，天下太平四字止，妙絕。”3為了 “天下太平”金圣嘆腰斬水滸并給出了一個盧俊義夢中嵇康處斬一百單八將這樣的結尾。金圣嘆在點評水滸的時候經常長篇大段的闡述自己對一些倫理道德的看法，在他看來這是“天下太平”的重要條件。他在評點水滸其實也在不斷勾畫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國”。在金圣嘆勾畫的這個理想的太平天下中首先要有一個圣明有作為的君主，所以他痛斥宋江之流落草為寇對抗朝廷就已經是犯上作亂了不值得被招安。其次，金圣嘆期望這個太平天下有一批清明審慎官員，所以金圣嘆對高俅蔡京這樣的奸佞之臣大加批判。再次，金圣嘆也十分強調法治，他在評點中多次強調“國家法度”這一點，在他看來“太平天下”是通過法度治理出來的，無論怎樣法不可破，所以即使一百單八將中有他十分欣賞和稱贊的人，他也讓嵇康將他們斬首了。最后，在金圣嘆理想中的“太平天下”里百姓安居樂業富足的生活，沒有硝煙和戰爭。

無論是李卓吾把《水滸傳》歸于“忠義”二字還是金圣嘆通過評點水滸表達出來自己對“天下太平”的向往，他們對《水滸傳》的流傳研究都做出了不小的貢獻。但李卓吾和金圣嘆對《水滸傳》的解讀和對宋江這個人的評點在本質上是相似的，他們站在忠君的立場上，對亂自上作和犯上作亂大加鞭撻，借著對宋江的批評表達自己的理想和對于家國社會的忠義。當然他們都無力去實現理想無法去改變社會。李卓吾對宋江命運感到無奈與無力，他沒有改編他心目中的英雄的悲劇只能在點評中感嘆一番。金圣嘆雖然腰斬了水滸覺得梁山泊的好漢都該死也只能編了一個夢，在夢中斬了他認為的奸佞。這就是他們矛盾與糾結，抱著忠君的思想寄希望于清明的君主實現自己的理想，然而事與愿違。

注釋：

1.施耐庵.《李卓吾批評忠義水滸全傳》.李卓吾批評，黃山書社，1991年.

2.施耐庵.《金圣嘆批評本水滸傳》，金圣嘆批評，岳麓書社，2006年.

3.施耐庵.《金圣嘆批評本水滸傳》，金圣嘆批評，岳麓書社，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