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劇《麥克白》創作中對戲曲肢體語言的開掘

（上海戲劇學院 200040）

一、以角色的性格作為戲曲肢體語言開掘的前提

“戲曲肢體語言的構成是指肢體動作傳達信息的組合結構關系”。同時“戲曲肢體語言具有特定規則的伴隨性、行動性和傳情敘意性，它是以手勢與面部表情為中心的有限的形體運動”。演員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在舞臺上塑造出真實、豐滿、鮮活的人物形象。而角色的性格是演員塑造人物形象的出發點和重要依據。所以通過肢體語言去創作鮮活的人物形象是演員創作的重要手段，同時也是表露角色內心性格色彩的重要方式?！督咕针[文集》寫到“中國戲曲表演的程式是群眾在幾千年以來運用了無比的智慧，積累了集體的經驗，從生活中提煉出來的一種藝術創造方法。這種程式是獨特的，它不但能夠表現民族的思想，感情，氣質和生活，而且表現的很簡煉，很真實，很鮮明。戲曲的表演藝術，是從生活出發的。”

在麥克白的創作排演過程中，我們遇到的一個大問題，就是一個演員要分飾很多的角色，并且作為專業演員，最起碼要做到演什么像什么。也就是說，雖然我們通過戲曲肢體語言里的行當的表現方式高度概括了角色，但是在塑造人物的細節上不能也是通過一種行當的表現方式全部概括。拿“生”來舉例，在“生”這一類的角色里就有“小生、武生、老生”，所以在分別處理這些人物的時候，演員就要表現每個人物的細節，這些細節最重要的區別就是從人物的性格出發，使不同的人物性格特征有著不同的舉止行為特征，這就為肢體語言創作提供了依據和空間。

演員創造出一個個生動鮮活極具個性的人物形象，并且完整呈現一個作品，這是衡量演員的能力素質和二度創作的最高標準，也是實現追求演員表演藝術的終極目標。肢體語言作為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手段，無論采用何種表現形式，都必須體現角色人物的個性。同時，在人物的性格特征創作挖掘中，要體現肢體語言的多種可能性。首先能夠更清晰地、準確地展現人物的內心世界與性格，然后也能讓肢體語言具有更強、更有張力的藝術表現力。

二、以角色的行動性作為戲曲肢體語言開掘的依據

話劇表演藝術不同于其它藝術形式的特殊性，就體現在它的行動性。它確定了演員通過行動去有機地組織舞臺行動，這是話劇演員塑造人物形象的最重要的藝術創作手段。演員的二度創作就是要通過綜合運用各種藝術手段，以演員表演為核心，通過組織積極的舞臺行動來展現劇中人物的命運、生活與矛盾沖突及思想立意。

第一幕第六場，在麥克白夫人的慫恿下，麥克白準備去殺王，麥克白此時的人物心理是非常糾結復雜的，他想到他與國王的關系是親戚，是臣子，又在自己的家里，國王的仁慈和人氣也是他更加懼怕的。從人物的臺詞和行動中我們就發現，麥克白一直嘗試說服自己，一直舉棋不定。但是麥克白躍躍欲試的野心，卻不顧一切地驅著他去冒失敗的危險。這種想要去鋌而走險和良知上的束縛，清楚地展現出麥克白的心理行動和外部動作，我們在創作這段戲的時候，就想到要同時幻化出麥克白的心理行動和外部動作，讓兩個演員同時飾演麥克白，也可以理解為麥克白內心的魔鬼與天使在爭斗，把麥克白的欲望和糾結充分地展現出來，通過大量的戲曲肢體語言的摔打、翻騰、托舉，準確地表現出麥克白這個人物內心的掙扎。

肢體語言創造是演員體現舞臺行動的重要手段之一，以不同的表現方式、不同的精神狀態、不同的構成方式出現在不同角色與場景當中。同時，人物心理行動豐富、人物外部肢體動作強烈的場次，也為演員塑造人物、組織舞臺行動進行肢體語言創作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在確立了相適應的獨特的表現形式后，演員的肢體語言行動性和創造性能更鮮明、更有力度的表達人物的命運和復雜的情感。

三、以角色的情感作為開掘戲曲肢體語言的依據

角色的內心世界充滿豐富、復雜的情感，這正是演員由內而外構建人物的重要依托。這種情感的表露是演員塑造人物和話劇呈現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同時，最能夠感染觀眾的就是人物的情感，只有演員處理好角色的情感才能讓觀眾感同身受，建立共鳴，讓演員和觀眾一起體驗角色的情感世界帶給我們的感受。

第二幕第一場，在麥克白殺了王之后，麥克白徹底走向了毀滅，他精神的崩潰使他產生幻聽。他不停地向麥克白夫人確認，“我仿佛聽見房間里一個聲音喊著，不要再睡了，麥克白已經殺害了睡眠，那清白的睡眠，那日常的死亡…”。它發自麥克白的內心深處，像緊箍咒一樣地折磨著“可憐”的麥克白。這一段戲里，飾演麥克白的演員先是跪在臺口面對著觀眾，然后運用戲曲肢體語言里的跳躍與翻滾結合，把麥克白內心的情感充分表達出來，同時再由兩個演員手拿發出紅色光的手電筒照向麥克白殺王沾滿鮮血的雙手和猙獰的臉，這樣的呈現讓觀眾充分感受到了角色的情感世界。

角色的情感表達要細致而又充滿激情，細膩的動情之處有時言語不足以表達，只可意會。正如漢代《毛詩序》所說：“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這段古文充分表明，當人在表達內心情感的時候，當語言、感嘆、歌唱都不能充分抒發情感的時候，自然而然的會運用肢體語言去幫助表達。

而肢體語言作為演員塑造人物最重要的手段之一，其特點就是可以通過有特殊語匯的肢體動作，直接開掘展現角色人物內心難以言表的那種熱烈、細膩的情感。當肢體動作被賦予情感與愿望，轉化為有語意語匯的表達方式，肢體語言既可以承載角色人物深厚的情感縱深，也可以滲透到人物內心最細膩的情感世界。

四、從展現角色心理空間為依據開掘戲曲肢體語言

莎翁筆下的《麥克白》有很多段落直接展現人物最真實的精神活動、心理變化和選擇過程。借鑒戲曲肢體語言從而挖掘人物心理時空，正好可以把這個生活中難以呈現的過程變成可能。心理空間是相對于現實時空而言的，在舞臺上，演員就要積極地調動各種創作手段，使觀眾能夠清楚地區分開這兩個時空的相互轉換。也正是這種對比，為演員創造的不同時空的肢體語言提供了基礎和依據。同時，戲曲肢體語言以其靈活多變的形式豐富了話劇展現人物心理時空的表現手法。

第三幕第一場，班柯一個人在福累斯宮中一室。演員從下場口退著走上臺，視線看著下場口，清楚地告訴觀眾，班柯目睹了剛才場上發生的一切，然后說出自己壓抑已久的話，“你現在已經如愿以償了，國王、考特、葛萊密斯，一切符合女巫的語言”。這時班柯正好退到王位的旁邊，看著王位也想起女巫對麥克白與自己的預言，轉身跨腿蹲下，扶著王位向舞臺中心前慢慢地推動，“你得到這種富貴的手段恐怕不大正當，可是據說你的王位不能傳及子孫，我卻要成為許多君王的始祖”。這時的班柯完全沉浸在女巫對他的預言里，班柯的心理活動通過這一系列戲曲肢體動作展露無遺。走到舞臺中間后，班柯看著無比誘人的王位，原地轉身一圈坐在象征權利的王位上，心里想著“她的話在你麥克白身上應驗，那么難道不也會成為對我的啟示，使我對未來產生希望么”。班柯馬步打開，正坐在王位上，雙手向前展開去抓眼前出現的幻像，享受這難以形容的快感?！翱墒?，閉嘴，不要多說了”，突然班柯的理智戰勝了欲望，轉身快速拉動王位，放回原來的位置，一切回到現實時空。

借鑒開掘戲曲肢體語言的處理方式，讓演員可以更好地展現人物內心世界，更好地與人物內心時空相契合。演員充分借鑒戲曲肢體語言進行創造，開掘戲曲肢體語言的動作與造型，從視覺上展現人物的心理空間以及思想活動過程，同時與舞臺空間自由轉換，不僅為現實時空的展現提供便利，也大大拓展了人物的心理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