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小王子》中的童年意義與批判

王 姍

(遵義師范學院教師教育學院，貴州遵義563006）

兒童的發現對現代意義上兒童文學的產生有著至關重要的意義。人類社會在很長一段時期內，未曾認識到童年的獨特意義，將兒童看成是小大人或成人的附庸，沒有承認其所具有的獨特性與個性特點。盧梭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真正“發現兒童”的人，并明確指出童年是人生不可分割的、具有內在價值的階段。盧梭之前的人類社會，基本把童年當作成人的準備階段，沒有從個體獨立與特殊性的角度看待童年的價值。個體的童年天真爛漫，人類的童年充滿著生命原始而古樸的美，對童年的向往和懷念是人類心底永遠的夢想。因此童年作為原型，深深地潛藏在每一個生命個體的無意識潛流里。[1]法國兒童文學名著《小王子》創造了銷售史上的奇跡，打動了許多人，重要的原因之一，即主人公小王子一定程度上象征著童年，其單純、天真看世界的眼光，激活了人們心中的童年記憶，讓人們體驗到了曾經擁有又已失落了的天真與感動，筆者嘗試解讀該文本中蘊含的童年意義與批判。

一、對童真世界的贊美及對成人想象力的批判

兒童與童年期，是每個人生命歷程和人類成長歷程中尤為重要的一個階段。童年亦是每個人心中充滿詩意的精神家園，是心靈的避風港，詩意的棲居地。尼爾·波茲曼在著作中提出“童年消逝”的概念?！半娨晻r代，一切信息都能夠在成人和兒童之間共享，成人和兒童之間的界限逐漸模糊，兒童幾乎都被迫提早進入充滿沖突、戰爭、性愛和暴力的成人世界，‘童年’逐漸消逝。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兒童的天真無邪、可塑性和好奇心逐漸退化，然后扭曲成為偽成人的劣等面目，這是令人痛心和尷尬的，而且尤其可悲?！盵2]作者在著作中表達出對童年消逝的痛心與擔憂！應該說，對兒童與童年的認識，是人類發展史上一件極其重要的事件，兒童觀的產生與發展，對兒童文學、兒童教育學等相關學科的產生有著重要而深遠的影響?！缎⊥踝印吠ㄟ^作者、小王子與成人世界的對比，反映出童年與童真的可貴。憂郁深沉、具有貴族氣質的小王子，在一定程度上象征著人類的童年。小王子敏感、脆弱、好奇、友愛、富有想象力等特點，正是兒童生命初始狀態的象征。

作品中多處體現出對童真世界的贊美和成人想象力的批判。較有代表性的一處是寫成人看不懂的“蛇吞大象圖”。作者六歲那年因看了一本名為《真實的故事》的書，書中寫著“大蟒蛇會把獵物整個吞進去，完全不咀嚼，然后它們就無法動彈了，要花六個月的時間邊睡覺邊消化。”覺得刺激又有趣的作者用彩色蠟筆畫出了第一幅處女作：一條蟒蛇正在消化一頭大象。我把第一幅自認為很可怕的杰作拿給大人看。他們卻回答說：“可怕？一頂帽子有什么可怕的？”我畫的可不是什么帽子，而是一條蟒蛇正在消化一頭大象。既然他們看不懂，我只好再畫一幅，即第二號作品，把蟒蛇肚子里的情況畫出來，好讓他們明白。結果大人們的反應是勸我把這些畫放在一邊，別去理會蟒蛇的外觀或者內部情況，要把興趣放到地理、歷史、算數、語文上去。就這樣，我在六歲那年就放棄了當畫家的遠大抱負。第一號、第二號作品的失敗，使我泄了氣。后來選擇當了飛行員。這段經歷使我接觸到了許多一本正經的大人。我在他們中間生活了很久，近距離仔細觀察過他們，但我對他們的看法并沒有多大改變。每當我遇到一個看起來有點鑒賞力的大人，我就會拿出一直保存著的第一號作品來，試試他是否真的有理解能力?？刹还軐Ψ绞悄惺桥麄兛偸钦f：“這是一頂帽子?！庇谑?，我就不再跟他們談什么蟒蛇、原始森林或者星星了。我只得遷就他們的水平，和他們談橋牌、高爾夫、政治或者領帶。結果呢，他們就會為認識我這樣一個通情達理的人而十分開心[3]。

此處，作者通過兒童與成人對“蛇吞大象圖”的不同理解，表達出對成人想象力缺失的批判。與兒童的感性、富有想象力與充滿靈性相比，成人的思維則更講求理性、實用與高效。兒童能看到和想象出與成人截然不同的事物，他們常通過大膽的想象、游戲等去建構與世界之間的聯系，這是兒童所具有的特別能力。成年人被理性、機械所填充，他們強迫孩子學習數、理、化，甚至認為孩子的發呆與天馬行空的想象毫無意義。作品中說“所有大人都曾經是小孩，只是他們大都忘記了。”成人也曾是兒童，因世俗生活的忙碌與奔波，醉心追逐權利、金錢與地位的成年人已逐漸忘記了原有的初心。

二、對兒童自然天性的贊美與成人實用、功利、世俗眼光的批判

《小王子》中的另一處描寫，則反映出成人與兒童看待世界的眼光截然不同。

我給你們講小行星的這些細節，還記下它的編號，無非是為了照顧大人的習性。大人們就愛數字。當你告訴他們自己有了一個新朋友時，他們從來不會問你最要緊的事。他們從來不問：“他說話聲音怎么樣？他喜歡什么游戲？他收集蝴蝶標本嗎？”他們卻問你：“他幾歲啦？弟兄幾個？體重多少？他父親掙多少錢？”他們以為知道這些數字才算了解朋友。

如果你對大人們說：“我看到一幢漂亮的紅磚房子，它的窗臺上有天竺葵，屋頂上有鴿子……”他們怎么也想象不出這幢房子是什么模樣。你必須對他們說：“我看見了一幢價值四千英鎊的房子?！蹦菢铀麄儾艜@嘆：“哇，多漂亮的房子?。　盵3]

《小王子》中狐貍曾說要送一個秘密給小王子做禮物，這個秘密是一句話“一個人只有用心才能看得清楚，本質的東西用眼睛是看不見的?！弊髌分械拇颂幟鑼戵w現出兒童與成人看待世界的眼光很不同，成人容易關注事物的價值、是否有用，而兒童則更愿意去看事物的特征、本質，這東西有意思嗎，我是不是對這玩意感興趣，然后再是下一步的問題?！缎⊥踝印分卸啻纬尸F出兒童與成人的對比，二者在思維方式、想象力、好奇心等方面都存在著較大差異。與成人的世俗、功利相比，兒童流露出的自然天性顯得尤其可貴。成人對人和世界的認知常常會以功利、物欲以及固有的模式來衡量，漸漸忽視了心靈與情感的需要。難怪有人會發出，兒童是天使、是天生的詩人、藝術家的感概！

快節奏的生活與外界紛繁的誘惑會使人們沒有時間停下來去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去用心感悟和體驗這個世界，人們漸漸忘卻了內心的世界而迷失了自己，變成了感覺遲鈍而粗燥的生物，每天奔波、忙碌的生活而不知目的何在。正如德國優秀的幻想文學作家米歇爾·恩迪所說：“忘記了自己的內心世界的人，也就忘記了自身存在的價值?！热粑覀儾荒芙洺Ｗ餍穆分萌フ业竭@種價值，那我們就真正迷失路徑了。”[4]《小王子》中有一段關于沙漠的精彩論述：“沙漠很美，使沙漠更美的是它在什么地方藏著一口井?！比绻衬巧睿闶巧畹囊饬x和價值，但它存在于沙漠中隱藏的水井——是你看不見的重要的東西。生活便是不斷尋找水源的過程，我們看不見水到底在什么地方，但它確實存在，需要我們不斷尋找，付出實際行動去挖掘，這也正是生活的神秘、迷人之處。

三、對工業社會的批判與對逝去童年的追憶

《小王子》中有諸多具有象征意義的動植物，如猴面包樹象征人類的缺點，狐貍象征智者，玫瑰象征愛情，蛇是死神的象征等。這里主要說說小王子游歷六個星球所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他們分別是：喜歡命令膜拜權力的國王；愛慕虛榮的紳士；自相矛盾的酒鬼；一刻不停地數著星星并想占有星星變得富有的商人；還有機械盲目、一成不變的點燈人和自以為是坐在辦公室研究地理的地理學家。這些人的生活方式與理想追求，充滿了小王子不能理解的矛盾與荒唐。這些病態的生命形態實際上是現代文明社會的產物。在圣·埃克蘇佩里看來，現代工業文明社會里，人類越來越變成社會大機器里的一個零件，在忙忙碌碌的旋轉中逐漸失去了生命的本真面目。作者以這些人物來象征著這場文明的危機和病態的社會，同時也通過小王子與他們的接觸與交談，有力地反襯出小王子自然的生命本色。[1]

作品借小王子自然、本真，未受到工業文明污染的孩童眼光寫出了人類的孤獨與迷茫，異化與工具化，如機器上的零件，無目的的轉動。正如作品中狐貍所說：“人類不再有時間去了解事情了，他們總是到商店里買現成的東西。但是，沒有一家商店販賣友誼，所以，人類沒有真正的朋友。”[3]當今世界，市場經濟化、購物便捷化、情感荒漠化、追求庸俗化。人們越來越追求高效、省事，忙著自以為重要的正經事。在小王子看來，他們忽視了更加美好的事物，丟失掉的是更寶貴的東西。在追名逐利中，人們不僅會逐漸丟失原有的純真與熱情，情感也會慢慢變得麻木與冷淡，忘記了要用心來感受世界，用時間與耐心來結交朋友?，F代文明使成人深陷于充斥著權利、欲望、貪婪、冷漠的功利世界，本來純凈的“本真”世界受到了浸染。

小王子象征著童年原型，作者的本意或許是在喚醒每一個讀者的童年記憶，童年的初心和無憂無慮是大多數成年人在其生命歷程中覺得最純粹、珍貴、難忘的。童年的寶貴也在于其易逝和不再從來，對童年的向往和懷念是人類心底永遠的夢想。因此童年作為原型，深深地潛藏在每一個生命個體的無意識潛流里?！缎⊥踝印返某霈F激活了一直以來潛藏在人們情感深處的對逝去童年的追憶與向往。童年，只有在離開了的時候才會向往。童年的純真與爛漫也只有在遭遇過經歷過之后才能體會，正因為如此，童年成為了充滿詩意的家園存留在人們的心底深處，世代相傳。[1]每一個成年人都要珍視和保護孩子的童年和童心，讓這份純粹與純真可以保持得更久一些。如果童年消逝，人類盡早地步入成人世界，丟失了珍貴的童年與童真，那將是人類藝術性、創造力與想象力的重大損失?！缎⊥踝印穼摬卦谌藗儍刃母星樯钐幍恼滟F童年記憶再一次喚醒，人們體驗到了曾經擁有又已失落了的天真與感動。而這種天真與感動是不分年齡和膚色的。這就是《小王子》具有永恒魅力的原因所在[1]。

《小王子》的另一個魅力在于表達的模糊性，有的地方讀來好似在說友情，又像是在寫愛情，作品語言表達的不確定性和豐富性使作品有了反復品讀與回味的樂趣?！缎⊥踝印返目侦`美好，留足了豐富的想象空間，讀者可根據自己的人生體會賦予作品豐富的多元性解讀。每一個成年人，都可以去讀一讀《小王子》，走進小王子純凈的內心，感受那些純美的文字與充滿哲理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