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峰,左靜靜
(鄭州航空工業管理學院會計學院,河南 鄭州 450046)
目前,我國處于供給側改革的深化階段,新舊經濟增長點的交替和產業結構調整使鼓勵企業創新成為供給側改革的重點。技術創新通過強化企業市場競爭能力和調整成本對沖能力影響企業杠桿水平[1],對矯正資源配置扭曲、優化經濟結構、培育經濟發展新動力發揮了重要作用。然而,創新投資的資產專用性、不確定性和弱排他性[2]等特征降低了企業創新活動的信息披露意愿,使企業與外部投資者之間存在較高的信息不對稱,因此融資約束成為制約企業創新投資的關鍵因素。轉型經濟體制下,作為正式制度的替代機制,金融關聯能夠增加企業融資規模、降低融資成本和延長債務期限[3][4],對企業創新活動產生重要影響。同時,隨著市場機制逐漸規范,高質量的內部控制會對企業創新投資產生積極影響[5]。企業創新投資具有高度信息不對稱和抵押擔保物稀缺的特點,內部控制作為一種正式制度,通過提高會計信息質量[6]在企業與利益相關者(如股東、債權人等)的締約過程中發揮重要的置信和抵押作用,從而影響企業創新投資行為。既然金融關聯(非正式制度)與內部控制(正式制度)均能影響企業創新投資,那么,隨著正式制度的逐漸建立,是否會對非正式制度的作用造成沖擊?非正式制度的存在是否影響正式制度的形成?目前針對上述問題的研究并不多見,本文將從金融關聯和內部控制兩個方面探討對企業創新投資的影響,以期豐富相關領域的研究成果。
企業創新投資面臨的最大問題是融資約束,而融資約束根源在于企業與金融機構之間的信息不對稱。一方面,創新投資極易引起同行“搭便車”行為,而創新活動的對外信息披露會強化這種“正外部性”,因此,企業難以向資本市場有效傳遞創新項目的相關信息。另一方面,一些企業為獲得創新項目貸款,向金融機構提供虛假會計信息,逆向選擇直接引發金融機構的“信貸配給”,使企業創新活動面臨更高的融資成本。而建立金融關聯后,企業可向金融機構披露其不愿向資本市場披露的私有信息,金融機構也能夠在長期交往中對企業的信息披露行為進行有效識別,因此,金融關聯使雙方信息不對稱程度大大降低,從而有利于企業創新活動的開展。同時,內部控制作為彌補契約不完備的補充機制和控制機制,能夠為金融機構提供穩健可靠的會計信息[7],緩解企業與金融機構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內部控制作為企業內部實施的全程、全員、全面的過程控制,能夠限制對外報告信息的故意操縱,降低會計處理和財務報告中無意的程序和估計差錯風險[8],高質量的內部控制能夠提高企業會計信息透明度[9]。而會計信息質量是金融機構發放貸款的重要依據,由此可見,內部控制質量會直接影響金融機構的信貸投放等決策[10],而金融關聯的直接經濟后果就是影響金融機構的貸款行為。因此,將金融關聯與內部控制納入同一研究框架,探討其對企業創新投資的交互效應,具有一定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本文的貢獻主要有以下兩個方面:第一,有別于現有的分別探討金融關聯和內部控制對企業創新投資影響的文獻,本文將金融關聯與內部控制納入同一研究框架,完善了有關正式制度與非正式制度的交互效應研究;第二,本文研究發現,內部控制有利于企業創新投資,這為我國內部控制制度的推行和創新戰略的實施提供了有力證據,也為有關內部控制和創新投資保護方面的政策出臺提供借鑒。
企業創新活動具有典型的高風險性、不可預測性和長期性特征[11],債權人向來厭惡對其進行投資[12],因此企業創新活動面臨嚴重的融資約束。如果金融市場能夠對融資企業進行事前仔細審查與事后有效監管,便可有效緩解融資約束[13]。但是,新興國家資本市場流動性較差,企業在向投資者傳遞創新活動價值時面臨較多困難[14],披露的創新項目信息有限[15],直接制約企業創新活動的開展意愿。目前,關系導向戰略成為中國企業的生存法則之一,社會關系網絡及企業的根植性(社會資本)能夠提升企業內部各種活動的效率,其中也包括創新活動[16]。金融關聯作為社會網絡中的重要內容,成為企業創新活動的重要治理機制。當企業建立金融關聯后,其與金融機構來往更加密切,信息交流更及時,金融機構通過歷史交易數據能夠有效搜集企業各方面的信息,不管是提供貸款還是進行擔保都具有信息上的優勢,從而產生信息揭示的帕累托改進效應。祝繼高等(2015)發現銀行金融機構與企業關系的緊密程度與信貸可獲得性顯著正相關,金融關聯對企業融資行為的影響主要通過資源效應、信息效應及管理效應產生[4]。即長期的“關系”能夠減少信息不對稱,顯著增強企業融資能力,而融資能力的提升會進一步增強高管創新活動的開展意愿。金融關聯除了對創新項目融資有直接影響外,還會影響企業創新項目的決策行為。Manso(2011)認為,對高管最佳的創新激勵計劃應容忍早期可能發生的失敗,風險承擔能力便成為影響企業創新意愿的重要因素[17]。高階理論認為,工作經歷作為一種高管特征,能夠影響管理者價值觀、任職和風險偏好等進而影響其戰略決策[18]。由于金融業天然具有高風險特征,這對企業高管的風險承擔水平與投資項目評估能力提出更高要求,長期的金融機構工作經歷使金融關聯高管對失敗具有較高的容忍度。因此,具有金融機構工作背景的高管往往具備更高的風險承擔能力,而高風險承擔促使企業產生更高的創新積極性[19]。據此,提出本文的假設1:
H1:金融關聯有利于企業創新投資。
由于信息對稱和代理成本的存在,企業創新面臨投資不足、財務舞弊、創新資金鏈斷裂和決策失誤等問題。內部控制通過一系列制衡和監督制度安排來降低信息不對稱和代理成本,防范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的發生[20],對創新投資產生重要影響。從內部控制的五要素來看,內部環境建設要求企業建立有效的治理機制,以對經理人形成約束。管理防御是企業創新活動面臨的主要問題之一,當經理人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時,傾向于減少企業創新投入,而內部控制將有利于緩解管理防御對企業創新投資的抑制作用[21]。風險評估要求企業及時識別影響內部控制目標實現的各種不確定因素。創新投資存在高昂調整成本和轉換成本,突發的資金鏈斷裂可能致使創新活動失敗。風險評估可有效識別企業創新投資面臨的潛在風險,降低創新投資失敗的概率。控制措施要求企業建立良好的職責分工、審核批準和績效考核體系。良好的職責分工有利于避免企業內部創新投資活動的互相推諉,審核批準制度可有效規范研發經費的使用流程。績效考核機制則提高了高管的薪酬-業績敏感性[22],激勵高管開展創新活動。信息與溝通主要包括信息收集機制及內外部溝通機制。企業內部有效的信息傳遞可以幫助組織中的人員更全面了解創新投資項目的真實情況,使企業內部相互監督;外部溝通機制則有利于緩解企業與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從而更好地發揮市場配置信貸資金的作用[23],緩解創新投資面臨的融資約束。監督和檢查通過對創新活動的事前、事中和事后進行監控以降低創新活動中存在的低效率,從而對企業創新投資起到重要的“護航”作用。當企業內部控制質量較高時,良好的內部環境、風險評估、控制活動的設計與實施均能降低代理問題所帶來的隱患,在完善的信息系統和監督反饋機制下,內部信息不對稱水平較低,代理人與股東的目標也趨于一致。據此,提出本文的假設2:
H2:內部控制有利于企業創新投資。
企業創新投資面臨著債權人與企業之間以及股東與管理者之間的債權與股權代理成本。對于債權代理成本,建立金融關聯是一種更為直接有效的解決方式。當企業建立金融關聯后,便于及時將創新投資的相關信息傳遞給金融機構,進而降低雙方的信息不對稱程度,提高企業融資效率,緩解創新活動的債權代理問題。雖然金融關聯為企業提供了融資便利性,但由于兩權分離,高管是企業創新投資的制定者和執行者,有限信息披露為高管尋求私利提供方便[24],即產生股權代理成本。當企業獲得大量資金后,經理人的“帝國建造”動機便可能誘使企業的非效率投資[25],金融關聯提高了企業非效率投資的可能性,尤其加大了過度投資程度[26],從而擠出企業創新投資。而內部控制作為企業內部的一種制度安排,通過明確契約各方的權利關系以及制定相關的游戲規則[27],能夠避免經理人的自利行為,從而提高公司的創新投資水平和效率。C-SOX明確規定在研發過程中編制的可行性研究報告應體現研究與開發費用預算及使用進度等,這些規定將有利于企業內部資金的合理配置,防止創新過程中的資金挪用行為引發的資金鏈斷裂,使創新投資更有資金保障。基于上述分析,本文認為,金融關聯與內部控制兩種機制的交互作用在促進企業創新投資時體現為互補效應。
金融關聯和內部控制互補效應存在的前提是資本市場發展不夠完善,內部控制所釋放的信號無法有效被資本市場識別,但隨著市場交易越來越依賴正式制度,金融關聯的作用可能會被內部控制所替代。內部控制所顯現的緩解信息不對稱優勢正得到學者們的廣泛關注。高質量內部控制向外界發出高質量會計信息和財務狀況良好的可置信承諾,大大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28]。創新投資很難像其它資產一樣進行估值,而內部控制所提供的高質量財務報告能夠幫助外部投資者獲取企業創新投資的相關信息,從而增加潛在債權人的信心,因此,內部控制制度的完善可能會替代企業所建立的金融關聯對創新投資的信息效應。然而,內部控制的建設成本高昂不容忽視,相關研究表明,企業在執行SOX404條款中的平均遵循成本高達220萬美元[29],德勤會計師事務所(2013)調查了2012年中國內部控制情況,有33%的受訪者認為內部控制成本過高[30]。如果企業內部控制審計鑒證被發現存在問題,還將產生巨額的整改完善成本,甚至提高財務報告被出具非標審計意見的可能性,使監管機構和投資者對公司產生質疑,帶來巨大的隱性成本[31]。因此從成本投入來看,廉價高效的金融關聯使得企業較少依賴內部控制。此外,金融關聯為管理層追求私利提供方便,而內部控制會降低管理層規避創新活動獲得巨額收益的可能性,這將降低企業內部控制建設的積極性。由成本投入和管理層自利行為可知,金融關聯的存在降低了內部控制對創新投資的積極作用。綜合來看,金融關聯和內部控制可能存在抑制彼此發揮促進創新投資作用的可能性,即兩者之間存在替代效應。
由以上分析可知,金融關聯和內部控制對企業創新投資的交互作用既可能體現為互補效應,也可能體現為替代效應。據此,本文提出如下競爭性假設3a和3b:
H3a:金融關聯與內部控制在促進企業創新投資中存在互補效應;
H3b:金融關聯和內部控制在促進企業創新投資中存在替代效應。
本文以2012~2016年滬深A股所有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并剔除金融業、ST等T類以及數據披露不全的公司,最終得到5年7582個公司年度數據,為了消除異常值對實證結果的影響,對連續變量進行了winsorize縮尾處理,本文通過從CSMAR數據庫中獲得高管金融背景的原始數據,并根據研究需要在Excel 2010中進行相關變量的統計計算。對于CSMAR數據庫中所界定的金融背景不明晰的高管,則通過上市公司年報、百度等渠道進行搜集進而確定,企業的內部控制數據來自深圳迪博公司所公布的內部控制指數。其余數據通過CSMAR數據庫和Wind數據庫補充得到。本文所采用的軟件為Stata13.0。
1.被解釋變量。創新投資(Innovation):目前對企業創新投資的衡量主要基于研發投入水平,本文也用研發投入作為創新投資的代理變量,并借鑒陳爽英等(2010)[32]的研究,用銷售收入對創新投資做平減處理,得到的創新投資記為Innovation1。此外,基于實證結果的穩健性考慮,本文同時借鑒劉運國和劉雯(2007)[33]的研究,用總資產對企業的創新投資做平減處理,得到的創新投資記為Innovation2。
2.解釋變量。(1)金融關聯(FIN):與以往研究僅考慮銀行金融關聯不同,本文同時考慮了非銀行金融關聯[注]Wind資訊的相關數據顯示,非銀行金融機構資產總額從2011年的26067億元上升至2016年的79311億元,增長率為204.26%,利潤總額從2011年的598.8億元上升至2016年的1554.6億元,增長率為159.62%,非銀行金融機構在我國已占據重要地位,大量企業已開始重視建立非銀行金融關聯。,將企業高管現在或曾經在金融機構任職認定為企業存在金融關聯。這里的金融機構主要包括銀行金融機構、證券公司、基金公司、保險公司、信托公司、期貨公司、融資租賃擔保公司、金融資產管理公司以及小額貸款公司,并用金融關聯強度來衡量企業所具有的金融關聯,具體而言,用企業所具有的金融背景高管人數占高管總人數的比例來表示。(2)內部控制(IC):本文采用深圳迪博公司發布的內部控制指數來衡量企業的內部控制程度。該指數滿分為1000分,分數越高,內部控制質量越好。出于統計回歸的考慮,本文將企業內部控制指數除以1000作為最終的內部控制衡量指標。
3.控制變量。借鑒已有的實證研究成果,本文還引入如下控制變量:政治關聯(Pol)、資本性支出(Capex)、長期債務(Ldebt)、經濟發展水平(GDP)、稅收負擔(Tax)、成長能力(Growth)、企業規模(Size)、年度效應(Year)和行業效應(Industry)。具體的變量定義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
為了檢驗本文所提出的研究假設,構建如下模型:
Innovation1i,t/Innovation2i,t=α0+α1FINi,t+α2ICi,t+∑Controli,t+εi,t
(1)
Innovation1i,t/Innovation2i,t=β0+β1FINi,t+β2ICi,t+β3FINi,t*ICi,t+∑Controli,t+εi,t
(2)
模型(1)是為了檢驗假設1和假設2,若α1和α2顯著為正,則表明金融關聯和內部控制能夠促進企業創新投資。模型(2)是為了檢驗假設3a和假設3b,通過觀察β3的符號及顯著水平來確定。具體而言,若β3顯著為正,則表明一個變量隨著另一個變量的增加而增加,兩者之間存在互補效應。若β3顯著為負,則表明一個變量隨著另一個變量的增加而減少,兩者之間存在替代效應。
表2呈現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基于銷售收入的企業創新投資強度均值為0.035,最大值為0.122,最小值為0.000,基于總資產的企業創新投資強度均值為0.018,最大值為0.054,最小值為0.000,即不同企業創新投資水平存在較大差異。從整體來看,我國企業創新投資水平較低,國際上一般認為,企業創新投資強度達到0.05才具有競爭優勢,所以我國企業創新能力有待提高。企業內部控制指數均值為0.659,最大值為0.806,表明我國企業內部控制水平也存在較大差異。金融關聯強度指標的均值為0.090,即將近每十個高管中就存在一個高管具有金融關聯,同時金融關聯強度在不同企業中存在較大差異,具體表現為:金融關聯的最大值為0.333,最小值為0.000,標準差為0.089。政治關聯的均值為0.150,相對于金融關聯而言,政治關聯的建立更為普遍。從控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來看,經濟發展水平、企業成長性及規模在不同企業之間存在較大差異。

表2 描述性統計結果
表3列示了金融關聯、內部控制與企業創新投資的回歸結果,列(1)和(2)的被解釋變量為基于銷售收入平減的創新投資(Innovation1),列(3)和(4)的被解釋變量為基于資產總額平減的創新投資(Innovation2)。從中可以看出,當沒有放入金融關聯與內部控制的交互項FIN*IC時,金融關聯均顯著促進企業創新投資,假設1得到驗證。內部控制與創新投資之間的關系也存在類似的結果,進而驗證假設2的成立。當在模型中放入交互項FIN*IC時,金融關聯和內部控制對企業創新投資的影響依然顯著,但交互項FIN*IC的系數為負,且在以Innovation1為被解釋變量的回歸結果中,這一效應在5%水平上顯著,在以Innovation2為被解釋變量的回歸結果中,這一效應在1%水平上顯著,這說明企業金融關聯與內部控制之間存在替代效應,驗證了假設3b,即假設3a不成立。由此可見,金融關聯與內部控制并不能有效發揮協同作用,這可以從兩個方面進行分析。一方面,由于我國企業長期以來依靠關系型融資,已與金融機構形成長期穩定的合作關系,金融機構對企業風險控制要求也會下降,使企業更少地依賴內部控制建設。而金融關聯所引起的債務代理沖突則可通過債權監督效應得以解決,金融機構的固定收益索取權所帶來的償債壓力和破產風險能夠抑制管理層私利,同時,“聲譽租金”成為抑制企業非效率投資的防線,一旦企業獲得金融機構的貸款而發生資產替代行為,可能會失去聲譽資本,關系圈子的“懲罰機制”可引發無任何金融機構向其貸款的可能性,從長遠來看,企業的損失更大。因此,金融機構的債權治理作用可以得到有效發揮,此時企業內部控制的治理效應會減弱。另一方面,如果企業的內部控制建設已經很完善,會吸引更多的潛在投資者,而不需要依賴與金融機構的長期合作關系,在市場機制中,企業可能會贏得更為優越的貸款,而且內部控制制度的建設會降低創新投資活動中的機會主義行為,從而會減弱企業對金融關聯資源的渴求。

表3 金融關聯、內部控制與企業創新投資的回歸結果
注:括號內為t值;*、** 、*** 分別表示在10%、5%、1%水平上顯著。下同。
為驗證本文研究結論的穩健性,進行如下檢驗:第一,替換關鍵變量的衡量方式,采用虛擬變量來衡量金融關聯。若企業高管現在或曾在金融機構任職,則認為具有金融關聯,并設置金融關聯虛擬變量重新回歸;第二,考慮部分公司未在年報中披露研發信息,而本文未將此種情況考慮在內,可能造成樣本選擇偏誤,因此,本文采用Heckman兩階段備擇模型對這一偏差進行修正;第三,考慮到金融關聯與企業創新投資之間可能存在互為因果的內生性問題,本文采用聯立方程組模型,分別以創新投資和金融關聯為被解釋變量,構建相關模型,并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對聯立方程模型進行估計;第四,考慮到企業金融關聯的建立存在自選擇問題,以及內部控制與企業創新之間可能存在的內生性,本文采用工具變量法進行控制。借鑒李文貴(2015)采用同年度同行業其他企業金融機構背景高管比例的均值作為金融關聯的工具變量[34],對于內部控制的工具變量則借鑒金融關聯工具變量的構建思想,采用同年度同行業其他企業內控指數均值作為內部控制的工具變量,在此基礎上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重新進行檢驗。上述穩健性檢驗結果均支持本文的基本結論(基于篇幅限制,未列示相關回歸結果,作者備索)。
基于金融關聯類型視角,高管的金融機構任職經歷主要包括銀行金融機構與非銀行金融機構,因此形成兩種不同類型的金融關聯:銀行金融關聯與非銀行金融關聯[注]用銀行金融關聯高管(現在或曾經在銀行任職)人數占企業高管總人數比例衡量銀行金融關聯,用非銀行金融關聯高管(現在或曾經在證券公司、基金公司、保險公司、信托公司、期貨公司、融資租賃擔保公司、金融資產管理公司以及小額貸款公司任職)人數占企業高管總人數比例來衡量非銀行金融關聯。,但現有研究往往忽視非銀行金融關聯的存在。2010年7月,中國的非銀行金融機構所提供的融資規模首次與銀行融資渠道持平,作為規模最大的非銀行類信貸供給方——信托公司2010年的信貸規模增幅超過40%,相比之下,銀行渠道的貸款規模僅增長15%,按照此趨勢,非銀行類信貸增量將打破以往國有銀行一統天下的局面。張瑾華等(2016)發現企業對銀行的依賴程度越高,企業的創新能力越受到抑制,但是當非銀行金融機構持股比例較高時,企業對銀行的依賴程度與創新能力之間的負相關關系反而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即非銀行金融機構的存在有利于提高企業創新能力[35]。作為中國金融機構多樣化和金融市場發展的動力,非銀行金融機構對資本市場的作用具有歷史意義。由前述分析可知,企業金融關聯與內部控制在促進企業創新投資過程中存在替代效應,那么該替代效應主要由何種金融關聯類型引起的呢?因此,區分不同金融關聯類型,并分析不同金融關聯類型與內部控制對企業創新投資的交互效應具有重要的現實價值。
一方面,從融資渠道來看,銀行金融關聯與非銀行金融關聯均能通過緩解信息不對稱拓寬企業創新活動的融資渠道,但是銀行側重于捕獲企業的財務狀況、抵押能力以及償債能力等重要信息[36],通過對上述信息進行分析以減少企業創新活動的逆向選擇行為。銀行金融關聯的建立能夠幫助企業快速將相關信息傳遞至銀行金融機構,從而緩解創新活動面臨的融資約束。非銀行金融機構則多集中于證券公司、信托公司、基金管理公司等,這些非銀行金融機構除了經營日常融資活動之外,還開展大規模的戰略投資。進行戰略投資所需要的信息不僅包括企業目前的基本財務狀況,還更側重于企業未來發展潛力的相關信息。內部控制主要通過提高企業會計穩健性[37]、盈余質量[38]、盈余預測水平[39]等進而影響企業信息披露行為,即內部控制對緩解企業信息不對稱的影響主要體現在當前的會計信息。因此,從融資渠道分析,可以發現內部控制與銀行金融關聯在緩解信息不對稱方面存在相似性,而與非銀行金融關聯所發揮的作用則存在較大差異,所以銀行金融關聯與內部控制在促進企業創新投資過程中更可能存在替代效應。另一方面,從金融背景高管的創新決策行為來看,由于不同金融機構的業務范圍存在較大差異,導致不同金融背景高管表現出不同的創新決策傾向。“烙印”理論認為,在不同“單位”工作的高管將會發展與“單位”環境相匹配的特征,進而通過“能力烙印”和“認知烙印”影響其決策行為[40]。相對于非銀行金融機構,銀行金融機構較少開展大規模的對外投資活動,因此銀行金融背景高管對企業創新活動并不敏感。而隨著非銀行金融機構的規范化發展,非銀行金融機構不僅能給企業帶來資金支持,還為企業帶來管理、技術、市場和其他需要的專業能力。非銀行金融機構側重開展對外投資戰略,為了保持被投資企業產業優勢最大化,非銀行金融機構往往會專注于打開新技術的信息渠道,開發新產品或替代品。所以,具有非銀行金融背景的高管在日常工作中逐漸培養出對創新活動的洞察力。因此,非銀行金融關聯的建立有利于其利用雄厚的資金和技術力量協助企業研發更新技術,縮短技術的產業化過程。由前述分析可知,內部控制也能夠通過降低企業代理成本進而影響企業創新投資意愿,即從創新決策傾向來看,非銀行金融關聯與內部控制在促進企業創新投資過程中更可能存在替代效應。綜上所述,企業整體金融關聯與內部控制的替代作用既可能存在于銀行金融關聯,也可能存在于非銀行金融關聯,因此需要相關實證分析進行檢驗。
表4為金融關聯類型與內部控制對企業創新投資的交互效應回歸結果,其中,FINT表示金融關聯類型。列(1)至(4)為銀行金融關聯的回歸結果,列(5)至(8)為非銀行金融關聯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金融關聯類型與內部控制的交互項系數在銀行金融關聯中顯著為負,而在非銀行金融關聯中不顯著,表明金融關聯與內部控制的替代效應主要存在于銀行金融關聯。這可能是因為,目前內部控制制度的建設主要從提高企業財務信息透明度方面影響企業創新投資,而金融關聯對企業創新投資具有明顯的信息效應,因此,當銀行金融關聯與內部控制制度同時存在時,兩者所發揮的作用將相互抵消。而非銀行金融背景高管所具有的創新決策傾向并未與內部控制產生替代效應,這可能是因為目前非銀行金融機構所發揮的作用有限,還難以影響內部控制作用的發揮。

表4 金融關聯類型、內部控制與企業創新投資
本文以2012~2016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研究金融關聯、內部控制及其交互作用對企業創新投資的影響。研究發現,金融關聯和內部控制均能促進企業創新投資,且在促進創新投資過程中,金融關聯和內部控制存在替代效應。區分金融關聯類型后發現,該替代效應主要存在于銀行金融關聯之中,而非銀行金融關聯未影響內部控制作用的發揮。
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建議:企業建立正式制度時需要充分考慮非正式制度的影響。企業應當在銀行金融關聯和內部控制之間進行權衡。若企業具有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則無需花費精力與銀行金融機構維持關系,因為聘請銀行金融背景高管進入企業需要支付較高的薪酬,這會增加企業的成本,導致創新投資被擠出。而且隨著金融市場競爭日趨激烈,貸款定價機制將越來越市場化,企業僅憑高質量的財務報告便能為創新項目融到資金,“關系”的作用會被“弱化”。若企業具備強銀行金融關聯,則會降低內部控制建設動機。相比于高成本的內部控制,長期合作關系是一種更為廉價和有效的方式,然而隨著資本市場趨向完善,資源配置效率大大提高,非正式制度的作用會受到抑制。長遠來看,加強內部控制建設更有利于企業的創新投資活動。但是,企業內部控制建設是一項系統工程,需要持續的資金投入,政府應積極引導并進行適當的資金扶持,以進一步推動我國《企業內部控制基本規范》及其配套指引的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