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被盜自行車的“獵人”

約翰內斯·伯梅

那輛被盜的自行車應該就在附近。馬爾特·托爾邁爾看著手機上標示出阿姆斯特丹市內通航運河的地圖。在瑪尼克斯街的位置上，有個藍色的圓圈。托爾邁爾正是站在這個圓圈的中心，街道兩旁是舊式磚瓦住宅。但是3天前在幾條街道外被盜的那輛售價900歐元的黑色自行車仍然不見蹤影。對于這種情況，托爾邁爾已經了然于胸：“追蹤器只給我們發送了大致方位，但是肯定就在這附近。”

26歲的托爾邁爾是萬莫夫公司（Vanmoof）員工。他的工作就是為顧客找回他們被盜的自行車。兩年前，這家公司開始提供“無憂保障”服務。顧客只需每年支付100歐元，萬莫夫就會給出一個乍聽起來十分狂妄的承諾：本公司出售的自行車，一經被盜，必在兩年內找回;如果無法找回，公司將賠付一輛新的自行車。

盡管公司給這個團隊起的名字聽起來令人望而生畏——自行車狩獵團隊，但實際上被派到街上的并非體格強健的格斗派，而是來自車間或管理層的普通員工。不在街上找被盜自行車時，托爾邁爾在客戶支持部門工作。所有人都是自愿參與“狩獵”的，有時兩位公司創始人甚至會親自上陣。“有點像尋寶游戲。”托爾邁爾說。

今天，他穿著短褲、運動鞋，襯衣敞開，騎車穿過悶熱的夏季街道，帶著一個電池、一個強勁的藍牙接收器和兩張打印好的盜竊案件起訴書，看起來似乎正要前往沙灘。在萊茲運河邊，數百自行車緊挨著停放，從輪緣扭曲變形得可以報廢的破車到雖然有30年歷史但仍然處于完美無瑕狀態的老荷蘭自行車都應有盡有，而且不時總能看到有著醒目的結實鋁制框架的萬莫夫自行車。只有托爾邁爾在找的那輛被偷的自行車不在其列。

| 顧客對被盜的擔憂影響自行車銷量 |

實際上，城市自行車是一種非常守舊的商品。在購買時，大部分顧客最看重的是品牌可靠度、一定程度的舒適感和合適的價格。在近40年的時間中，一輛擁有3檔變速器、發電機和后座的典型28寸荷蘭自行車的設計鮮有變化。

自行車獵人馬爾特·托爾邁爾（中）通過手機定位每年被盜的約150 輛萬莫夫自行車中的一輛。

萬莫夫于2009年由蒂斯·卡列爾和塔可·卡列爾兩兄弟創立。這兩位工程師致力于在經典設計的基礎上進行創新，例如永恒的燈光問題。“那時候，我總是收到警察的罰單，因為我的車燈總壞。”塔可·卡列爾說，“要么是發動機線纜壞了，要么是燈泡燒了。”兩兄弟的解決方案是一個融入車架的LED燈光系統。他們將車鏈條裝入一個精準合適的狹窄保護罩中，以阻止它們生銹或脫落;將車鎖裝進車架，這樣它就不是必須環繞車把手或鞍座。“在阿姆斯特丹，自行車總是被非常粗暴地對待。”塔可·卡列爾說，“我們想擁有一輛優雅同時不失結實的自行車。”

第一批萬莫夫自行車銷量很好，但是在最初的狂熱過后，銷量就停滯了，公司開始虧損。“很多人對我們說：你們的自行車很棒，但是對我來說不值得購買，”塔可·卡列爾說，“我在阿姆斯特丹的所有朋友都騎著老舊的破自行車到處晃悠，因為他們知道，一輛昂貴的自行車反正是會被偷的。我們出品的第一輛城市自行車的最廉價版本售價都高達600歐元，沒有人想把它停在大街上。”

而需要面對這種問題的不只有萬莫夫公司，實際上，自行車被盜的現象無處不在。2016年，荷蘭有96507輛自行車做了被盜登記——在一個有著2200萬自行車的國度，這數字聽起來似乎還挺少。但是警方估計，實際被盜的自行車數量是登記在案數量的3～4倍。2016年德國甚至有332486輛被盜自行車被登記，而沒有登記在案的數量大抵相當。而對于大部分人來說，自行車被盜登記只是流于形式，實際作用不大。2016年，德國被盜自行車的找回率只有8.8%，荷蘭只有約7%。

而這種狀況為自行車行業帶來了災難性的后果：頻發的自行車盜竊案是人們不再選擇騎車的最重要原因之一。2014年在都柏林進行的一項調查中，16%的自行車被盜者表示沒有再購買新的自行車。2003年在法國進行的一項調查中，這個數字是23%。自行車被盜常常被認為是不可避免的煩惱，成千上萬人因此放棄騎自行車出行。

但是，自行車被盜真的是不可避免的嗎？

| 找回被盜自行車成為一項常規服務 |

“我們總在積極嘗試，對被盜自行車的狩獵也是如此。”塔可·塔列爾說。2014年萬莫夫推出了一款售價為2250歐元的自行車，除可踩踏前進外，還有一個電動驅動提供助力，輪子中還裝有一個GPS發送器。一開始，他們并沒有想到讓萬莫夫的員工親自踏上尋找被盜自行車之旅。“我們想先集思廣益，看怎樣做才好。”塔可·塔列爾說。

萬莫夫出售的第一輛電動自行車于賣出兩周后在鹿特丹被盜。那時還是市場部實習生的馬爾特·托爾邁爾當天就坐上了去往鹿特丹的火車。這輛自行車被騎出了市區，現在停在一個郊區火車站的停車場上。兩小時后，托爾邁爾在一個擁擠的自行車棚中找到了它，被鋸斷的鎖仍有部分殘留在車架上。6名警察趕來，割斷了盜賊的鎖，同時表示對此難以置信：一家試圖找回被盜自行車的公司？但是他們沒有繼續蹲守以抓住盜賊，他們不想把時間花在這上面。盜賊逃脫了。

夜晚，他們就變成了獵人：萬莫夫車間的一位機械師（左）和公司創始人塔可· 卡列爾。

但是顧客在不到24小時的時間內拿回了自己的自行車。接下來幾周，塔可·卡列爾經常在下班后尋找被盜的自行車。有時會有驚喜：幾乎所有自行車都還停在它們被偷走的地區。它們常常在短短幾小時以內就被快速轉手賣掉，萬莫夫的工作人員找到自行車時常常為時已晚，只能和那些宣稱并未覺得這很低的售價和車身上斷裂的鎖有何不妥的買主進行交涉。此外，在被找到的自行車中有1/3實際上并沒有被偷。“奇怪的是，很多人只是忘了把車停在了哪里。”塔可·卡列爾說。

自2016年起，這一臨時的舉措變為了一項常規的服務，收費且有其固定的流程。萬莫夫公司表示，超過60%的顧客會購買一年100歐元、3年240歐元的被盜險。目前，這家公司每年出售約1.7萬輛自行車，具體數字不方便透露，塔可·卡列爾只是說：“我們每半小時就會售出一輛自行車。”這樣，他們也有足夠的資金去負擔更加昂貴的被盜自行車找回行動。

每年有約150起自行車被盜事件在公司得到登記，但是顧客首先還是要先去報警，因為如果沒有盜竊案件起訴書，自行車狩獵團隊就不會出發。獵人們找到自行車后會通知警察，如果警察有其他案子要忙——而這經常發生，萬莫夫的工作人員可以在阿姆斯特丹自行打開車鎖，在緊急情況下也可以暴力開鎖。

如果某人被發現和失竊自行車在一起，就是一件比較微妙的事情了：大部分人都表現得好像自己并不知道這是個被盜的贓物，并承諾為此支付了一個還算說得過去的價錢。這時候托爾邁爾會保持禮貌，因為如果是這種情況，警察幾乎從來不會做進一步調查。

在極少數時候，托爾邁爾也會遇到案情非常明晰的情況：比如一位來自明興格拉德巴赫市的德國游客在荷蘭和德國之間騎行了長達數周。托爾邁爾在阿姆斯特丹追蹤到他時，他坦陳自己是在街上花了10歐元買到了這輛自行車。這個男人很快就被警方帶走了。

或是在荷蘭分類廣告網站Marktsplaats上同時售賣兩輛被盜自行車的毒品販子。托爾邁爾假裝要試騎一下自行車，然后悄悄將車架編號和數據庫做比對，就發現這輛車已經做了被盜登記。而警察來后，還發現了數量可觀的非法毒品。

最荒唐的一件案子可能是，一個一無所知的男人走進一家阿姆斯特丹商店，想為他帶來的電動自行車購買一個新的充電器，他顯然不知道電池是如何運轉的，也無法解釋他為何需要一個新的充電器，萬莫夫的工作人員打電話給車主說：“我們認為，您的自行車被偷了。”

而車主的回答是：“不可能，它在地下室里呢。”

那個男人走進地下室確認，隨后一臉震驚地回來了。“真是難以置信。你們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地下室被洗劫一空，而在他自己都還沒意識到東西被偷的時候，萬莫夫就已經幫他找到了這輛自行車。

在車主意識到自己的自行車被偷之前，萬莫夫就已經幫他找到了。

| 如同尋找干草堆中的一根針 |

塔可·卡列爾說，在70%的案例中，他們都能在兩周內找到自行車。有兩次，狩獵之旅綿延數千公里：在摩洛哥的卡薩布蘭卡，他們在一個醫學學生處找到了一輛被盜的自行車。他雖然不情愿，但還是很快交出了自行車。在羅馬尼亞的克魯日，一名拒絕為他們提供幫助的警察一臉驚嘆號：“你們滿世界跑就為了找輛自行車？”盡管托爾邁爾解釋道，借助信號，他們可以將自行車定位到一個小木屋，這位警察也不想采取任何行動。

托爾邁爾至今可以在他的電腦上追蹤到某些沒被找到的自行車，比如那輛在巴黎被盜，之后途經南法的布爾日市被運到摩洛哥小城烏杰達的自行車，而這輛自行車的新主人現在每天都騎著它沿著同樣的路線去上班。

尋找自行車的過程并不容易：盡管有信標發送機，這種找尋方式仍有些像在凌亂的閣樓上尋找一張老舊的疫苗接種說明單：雖然知道應該在哪里找，但也只是知道大概位置。如今，萬莫夫已經不將GPS跟蹤器裝進自行車了。由于GPS發送器靠輪轂發電機的電力驅動，對于普通自行車而言，它會消耗太多能量。目前萬莫夫使用的是全球移動通信系統（GSM）信號，根據最近的3個手機信號桿就能確定一個大致的位置范圍，然后托爾邁爾的團隊利用藍牙接收器進行精準定位，可以確定自行車停在城市中具體哪間公寓中。

| 盜賊漸漸失去了盜竊的興趣 |

問題在于，GSM信號只能定位在大約100米的范圍內，而藍牙接收機需要非常靠近目標才能連接上設備。在像阿姆斯特丹這樣幾米內就密密麻麻停放著上百輛自行車的城市，這實在是對耐心的考驗。

在這個炎熱的五月的一天，托爾邁爾一直在往前騎。就算看到了一輛萬莫夫自行車，他一般也不會停下，因為只需掃一眼就能快速排除掉：這輛車太舊了，那輛車架上沒有顯示屏，那輛是深灰色而不是黑色。

有一次他停了下來，在一家超市的淡藍色旗幟前停著一輛黑色萬莫夫自行車，配著一把新鎖，車架上的原裝鎖已經斷裂了。托爾邁爾在自行車前俯下身，發現車架上的編碼處被弄得很臟，已經很難辨認。終于看清編碼后，他和數據庫里的相比對，卻一無所獲，沒有人報告這輛自行車丟失。

一個小時后，托爾邁爾放棄了。接下來幾天，他會再試試。他們有兩周的時間去找到一輛自行車，而且找到的可能性很高，現在阿姆斯特丹的自行車盜賊們也都知道這一點了。這家公司在想盡一切辦法惹他們生氣：比如萬莫夫可以從控制中心關閉一輛電動自行車的電機。“而且阿姆斯特丹的偷車賊都知道我們的存在了，”托爾邁爾說，“我們的自行車已經不會那么頻繁被偷了。就算被偷，盜賊往往也會在一兩個小時之內就以10歐、20歐的低價將它們快速轉手。他們清楚地知道，如果會被追蹤，這輛自行車就沒有那么值得出手了。”

[譯自德國《第一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