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中緊湊富意蘊 推波助瀾有張力
——從《雷雨》看話劇臺詞的緊湊感、豐富性和爆發力

王賢斌

人物臺詞是話劇最為重要的表現手段，臺詞是話劇的靈魂，劇情的發展、人物的塑造、主題的揭示都要靠臺詞來充分體現。話劇教學中，怎樣引導學生賞析臺詞，怎樣準確把握人物臺詞的豐富性和爆發力，是話劇教學的重中之重。否則，就會停留在臺詞的表層，難以領悟到話劇臺詞的豐富意蘊和發展張力。

《雷雨》是曹禺最為重要的代表作品，也是充分體現其話劇風格和追求的扛鼎之作，作品中匠心獨運、豐富巧妙的人物臺詞，成功塑造了周樸園和魯侍萍等人物形象，也讓劇情張弛有度、搖曳多姿。人教版節選部分的內容，很充分地體現了話劇臺詞的緊湊感、豐富性和爆發力。

首先應讓學生理解話劇臺詞的緊湊感。人物臺詞雖說就是所謂的語言描寫，但跟一般的語言描寫有很大不同，尤其是小說中的語言描寫。小說中的人物語言也是塑造人物的基本手段，但小說中的語言描寫不必受到時空的明顯限制，節奏可以是緩慢漸進的，中間可以穿插大量的環境、肖像、細節等描寫，場景轉換也是可快可慢。而話劇臺詞就得在有限的時空中連續集中釋放，不能拖泥帶水，不能沒有重心，也不能松松垮垮。臺詞要有明確的線索和節奏，環環相扣，一脈相承，在緊湊的臺詞中拉開人物的矛盾沖突。《雷雨》節選中的臺詞緊湊感很明顯，除了少量的場景、表情、動作的說明之外，主要是周樸園和魯侍萍的臺詞交鋒，矛盾沖突在臺詞中逐步展開，劇情在臺詞中推向高潮，人物性格在臺詞中愈加鮮明。三十多年的愛恨情仇在雙方的臺詞中一一揭開，緊張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小說中的語言描寫鮮有如此緊湊密集的安排布局。

其次要讓學生讀出話劇臺詞豐富的意蘊。話劇中的臺詞是立體化的，含有極為豐富的暗示性和多義性，即所謂的“潛臺詞”。人物臺詞交鋒往往會言在此而意在彼，或是旁敲側擊暗示對方，或是一語雙關轉移話題，或是一石三鳥各有所指。人物臺詞既要透露自我，也要揭露對方，能讓讀者在對白中揣摩出人物的內心世界，品讀出人物的思想性格。臺詞內涵越豐富，人物的精神世界越飽滿，人物的矛盾沖突才顯得盤根錯節。如劇中這兩處：

周樸園 梅家的一個年輕小姐，很賢慧，也很規矩。有一天夜里，忽然地投水死了。后來，后來，——你知道么？

魯侍萍 可是她不是小姐，她也不賢慧，并且聽說是不大規矩的。

周魯二人對梅侍萍的評價截然相反，頗值得玩味。周的話看似贊美梅侍萍，實則是掩飾自己的身份和罪過，故意用局外人的口氣來打聽當年那件見不得人的罪惡，他滿以為已經沒有人知道那件事了，所以裝得若無其事。而魯侍萍很反感他置身事外的冷淡，為了表達自己的不滿，也為了揭露他的丑惡嘴臉，才反其意而用之，有力諷刺了周虛情假意的贊美。言外之意是：你既然口口聲聲贊美侍萍，又為何把她趕出家門呢？這不是明擺著說假話嗎？這樣的臺詞文中很多，如周樸園說“魯貴像是個很不老實的人”，表面上說魯貴“不老實”，實則暗示侍萍不能將他們的秘密泄露給魯貴，否則授人以柄，就會禍患無窮。這樣既強調了魯貴的危險性，又旁敲側擊了魯侍萍，更凸顯了周樸園的老謀深算。最為人稱道的臺詞，自然是魯侍萍的那句 “你是萍，——憑——憑什么打我的兒子？”這句臺詞真是巧妙至極，用諧音雙關的方式，把魯侍萍當時想要認兒子，但又不能認兒子的糾結、痛苦、憤恨、悲哀全寫出來了。人物內心的矛盾沖突達到了無法自控的地步，突然像是要點破母子關系，急切地要揭開蓋子，然瞬間又無奈地輕輕放下，一個不幸的忍受著巨大痛苦的母親形象一下子就立起來了。

最后要讓學生感受話劇臺詞極強的爆發力。這里的爆發力是指臺詞對劇情的推動力，對人物的塑造力。它是劇情向前推進的助推器，是戲劇沖突的導火線。有些臺詞甚至是整個劇情的引爆點，把人物的思想性格和內心世界完全撕裂，讓讀者看到血淋淋的現實。這種臺詞在《雷雨》中表現尤為突出，讓戲劇在一張一弛中走向高潮。如劇中周魯二人相見時，周樸園并沒有認出魯侍萍來，只要魯侍萍愿意，他們二人間的對話可以隨時終止，然后推門走人，永不相認。可魯侍萍心有不甘，總是在試探中把對話引向深入，最終亮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如劇中周樸園已經兩次下逐客令了，魯侍萍卻不愿善罷甘休：

周樸園 那你走錯屋子了。

魯侍萍 哦。——老爺沒有事了？

……

魯侍萍 嗯，都是很下等的人。她遇人都很不如意，老爺想幫一幫她么？

周樸園 好，你先下去吧。

魯侍萍 老爺，沒有事了？(望著樸園，淚要涌出)

以上兩處是劇中最典型的魯侍萍不依不饒、無話找話，看似簡單卻用心極苦，讓劇情在陷入松弛之后，再一次向縱深發展。同時也揭開了魯侍萍的心理發展過程，剛開始時，魯侍萍也許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這與后文中她不打算認親生兒子周萍一樣。可是周樸園的裝模作樣、偽善冷漠，讓她徹底失去了幻想，在一次次失望痛苦之后，她決定撕破周樸園這張道貌岸然的丑陋嘴臉。讓自己三十多年來所忍受的屈辱悲苦有一個了結，讓自己的尊嚴得到應有的尊重，讓這個負心的人承擔自己所犯的罪過。另外，劇中 “你——你貴姓？”“你姓什么？”“你是誰？”“你，你，你是——”這四句臺詞也是劇情發展的重要節點，先制造緊張，又輕輕放下，直到最后才點出身份，使得劇情張弛有度，波瀾起伏。

《雷雨》中的臺詞充分體現了話劇臺詞集中緊湊、意蘊豐富、爆發力強的特點，這是作者經過反復提煉的人物臺詞，用這樣經典的臺詞，塑造了豐滿深刻的人物靈魂，推動了驚心動魄的劇情發展，展示了錯綜復雜的矛盾沖突，揭示了腐朽沒落的封建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