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馳
日常生活中,有許多關于幸福的假象,洋溢在我們周圍。人們看起來都那么幸福,幸福得毫不費力,這似乎給了人們一種錯覺,總認為幸福是一種常態。
他人即地獄,在他人的幸福與自我不幸的對比中,我們開始不斷給自己灌輸一個觀念:只有我是不幸福的。——這是關于幸福的第一個假象。
在這種普遍的認知之中,幸福的第二個假象再次讓我們自我否定:“如果你不幸福,你就是有缺陷的。”
西方社會認為心理上的痛苦是不正常的,這些痛苦被稱之為抑郁癥等病理名稱,人們對這些詞匯感到抗拒、恐懼。英國的精神分析學家萊茵曾對現代社會的精神弊病提出質疑,他認為“精神病”一詞被濫用了。這些詞匯被用于不符合社會預期的個體,給他們貼上標簽。同樣,這些標簽,也讓人們深陷于求而不得的焦慮之中。
美國心理學家斯蒂文·海斯等創立的“接納與承諾療法”(ACT),則直接站在幸福假象的對立面,承認痛苦確實是存在的,但這并不是一種疾病,而是一種常態。如果能夠站在接受的角度,那么自然不會陷入幸福陷阱,也就是假象三:為了創造更加美好的生活,我們必須擺脫消極的情緒。
在生活中,我們常常將不積極的情緒稱為負能量,將積極的情緒稱為正能量。盡管我們都想盡力去擺脫所謂的負能量,擁抱正能量,但是ACT卻讓人意識到,消除消極的情緒才能創造美好的生活,這是一個偽命題。因為人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強大,強大到能夠控制自己的思想和情緒。我們必須承認,消極的情緒總會在不經意間浮現。
人們普遍相信關于幸福的第四個假象:當我們不能控制思想和情緒時,就會覺得自己很無能。ACT闡述了幸福陷阱的運行邏輯,認為我們只有從中跳出來,才能夠清楚地看到問題的根源和焦慮產生的原因。我們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強大,我們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和情緒,而在對“幸福”的執著中,更大的焦慮和對自身能力的遺憾卻將我們推進到自我質疑的惡性循環之中。
現代社會高估人類的理性,我們過多贊頌了人類的理性與控制力。從幼年時期,我們就被教育,要成為一個理性的人,控制自己的感情。我們常常用“像個孩子”指代那些不太理性的人類行為。這種模式讓我們認為,成年人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成年人應該是理性而強大的。
然而,隨著戰后對心理學以及人性的研究,我們才發現人類遠遠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強大。我們甚至很難控制自己的思想、記憶與情感。當下的成功學、心理學專家們大多在教大家怎樣控制自己消極的念頭,不斷去避開這些不良的情緒。而ACT卻揭示了“幸福”的真相。具體來說,也就是,大多數的人都不能處理自己的痛苦,但是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與人分享這些經歷,因為都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
所以,在現代生活中,“幸福”只是一種假象,這種假象可以被社會和媒體塑造為一種理想化的“幸福”狀態和生活方式,例如擁有一定的社會資本、擁有某種社會權力。這些話語讓我們不斷相信,只有成為那樣的人,過上那樣的生活,才是幸福的。為了這個被塑造出來的幸福模式,我們看見了周圍日漸浮現的幸福焦慮:人人為之努力,為之表演,卻無法承認自身的痛苦,因為仿佛只要承認自己的痛苦,就是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接納與承諾療法”認為,無法控制自己糟糕的情緒并不是一種失敗,而只是一種常態。幸福不過是一個“陷阱”,這個陷阱讓我們渴望去追求幸福,并陷入無法幸福的焦慮之中。所以,從這個層面看,逃出“幸福”為我們設置的邏輯,才能更好地接受自己,消除對自我的質疑,停止掙扎,從而專注于自己當下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