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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來你還是你,只是這個世界都不同了

2019-01-31 02:13:50周潔茹傅小平
野草 2019年1期
關鍵詞:小說

周潔茹 傅小平

周潔茹

傅小平

年紀已經不是一個優勢了,它成為了我非常大的障礙

傅小平:偶然的機會,讀過你幾篇文字,后來與你有交流,你給我感覺是文如其人。哦,還得補上一句,人如其文。我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觀感?或許是因為,在我感覺里,你就在你的作品中。當然了,說來幾乎每個作家都在努力尋找作品與生活之間那個最為適宜的距離,但找到這個恰如其分的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說不容易是要么很遠,要么太近;要不過于隱藏,要不過于暴露。你好像都不是,那問題就來了,你的作品與你的生活之間是怎樣的一種關系?

周潔茹:你不是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嗎?——你就在你的作品中。我在我的第一個創作談《現在的狀態1997》里就是這么說的,“我的小說就是我的生活。”而且我還說了這么一句,“我想我會勤奮地寫下去,一直到我老,當我站在大廳里坦然地說‘我已經老了這句話的時候?!焙苓z憾,我從21歲等到了42歲,還未聽到任何一個男人跟我說那一句“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p>

傅小平:是不是因為你還沒活到杜拉斯寫《情人》時的那個年齡?但我想,你在這個年齡也可能已經有了杜拉斯式的滄桑之慨。你在當紅的時候離開中國么,很長時間里寫作也停下來了。實際上,和你同時期成名的好多作家,后來都不怎么寫了。我記得你給我轉述過前輩作家的一句問話,你們這一代作家怎么都集體消失了。當然,你現在又回歸寫作了,會不會有恍如隔世之感?

周潔茹:我在美國居住了九年以后來到香港,住在香港的第七年,我重新開始寫作,今年已經是我回歸寫作的第三年。我想起我什么時候開始寫作的。如果說第一次發表就算作一個作家寫作生涯的開始,在我這里是不準確的。我1991年發表了詩歌《霧》,去年發現還與南京詩人梁雪波同了期,要不是他發到朋友圈我都不好意思講出來我寫過詩,那可能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個詩歌作品。兩年以后我寫了我的第一個短篇小說《獨居生活》,又過了兩年我開始寫中篇小說,那些小說全部發表在吉林的《春風》雜志。那些年我就是不斷寫,各種寫,無邊無際寫。1996年在江蘇《雨花》發了第一個小說小輯,上海《萌芽》給了20歲的我新人獎小說獎,1997年在《上海文學》和《作家》發表了小說《點燈說話》和《熄燈做伴》以后,我開始有點擔憂,我在第一個創作談《現在的狀態》里表達了這種擔憂,我說年紀已經不是一個優勢了,它成為了我的障礙,非常大的障礙。我也許會因為年紀而受到輕視。與這個創作談同版配發的是徐坤的評論《城市生活與繭居時代——讀周潔茹的小說》。另外我發表在《文學報》的小說《長袖善舞》被《小說月報》轉載,這是我的第一個轉載。五年以后,已經住在加州的我在我父親訂閱的《星島日報》灣區版上又看到了這篇小說,那個時候我已經中止寫作兩年,我掃了一眼報紙,隨手扔掉了。我清晰地記得我當時的動作,隨手,扔掉了。

傅小平:就那么隨手扔掉了?不說“蒼涼的姿勢”,也是決絕的姿勢了。就寫作來說,無論是你隨手扔掉,還是為證明自己的行重新撿回來,都這么決絕。你證明你自己的行,是向已經告別了很久的文壇證明嗎?你的證明本身,是不是已經包含了被動的成分?要說為內心寫作,那是無需向外界證明的。

周潔茹:有一點是肯定的,酒喝多了肯定是不行的。我注意到很多寫作者都有酒的問題,喝了酒會不會寫得更舒服一點,或者沒有酒喝會不會死掉,如果要去考慮這些問題,酒就真的成為了一個問題。也有可能是因為沒得選擇,如果飲酒已經成為了大家的生活方式,一個中國的習慣。我終于看了《化城再來人》,我一直忍著沒有去看任何一部《他們在島嶼寫作》,我很想看的書和電影,很想吃的東西,很想愛的人,都忍著,不去碰,留到最后一刻,有時候就吃不到了,有時候真的很想看的書和電影就真的不想看了,有時候愛人也不見了。我終于看了《化城再來人》,我選擇紫色。我選擇冷粥,破硯,晴窗。我就哭了。即使周公說的,別哭。我有過一個創作談收在一套上下冊的集子里,上冊是《我愿意這樣生活》,下冊是《我的自由選擇》,十六年前的書,但是書名超越了時間。我在2014年的春天去到臺北,我模糊地知道武昌街明星咖啡館騎樓下面有過周夢蝶的書攤,我模糊地知道他,但是我不知道《孤獨國》和《還魂草》,我不懂寫詩也不讀詩。我去了明星咖啡館,就像我模糊地去了舊金山的城市之光,在那兒呆了一個下午加一個傍晚,我都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去那里我只是路過。我要的是茶和蛋糕,那一天是四月十五日。我不要咖啡,放了八顆方糖的咖啡,會甜一點嗎?我也不要俄羅斯軟糖,我根本就不喜歡甜。吃完蛋糕喝完茶,下樓梯到咖啡館的下面,對面是城隍廟,面包店旁邊是茶葉店,茶葉店的前面坐著一個賣白蘭花的老奶奶,我買了白蘭花,我總是會買白蘭花,香港有時候也有,早晨在佐敦。周夢蝶的書攤當然是早就沒有了,八零年代,那個時候我還是嬰孩,根本就沒有可能去到臺灣。周夢蝶五月一日病逝,我已經從臺灣回到香港。我理解的周夢蝶的寫作,是用寫作寄托悲苦,死亡都無法擺脫的悲苦。所有選擇了寫作的寫作,就已經是一個證明。我從前以后都沒有可能說出為內心寫作這種話,如果一定要有一個寫作的理由,肯定是愛。我在說主動和證明這兩個詞的時候沒有經過大腦??傆幸恍┰~是不經過大腦的,比如我愛你。

打開自己難免受傷,打開自己的人,是什么都顧不得了

傅小平:是不是還有一個詞,也是不經過大腦的?我不說你也能想到,厭倦,由天賦引發的厭倦。這很是有點麻煩,與天賦共生的厭倦揮之不去,就是天賦消散了,厭倦都不會消失。但話說回來了,不管真實也好,虛偽也好,文壇中人,還真沒幾個會自稱天才,這不是讓自己下不來臺嘛。坦率地說吧,天才無法證實也無法證偽。但我想知道,像張愛玲一樣從小被目為一個天才,長大了,這個天才又經歷了那么多悲歡沉浮,會是這樣一種復雜的人生況味?

周潔茹:如果我真來談經歷悲歡沉浮的天才的人生況味,才真是讓自己下不來臺嘛。你不是天才我當然也不是。這個世界不缺乏標簽自己是天才的作家評論家,我是相對冷淡的水瓶座,不為成功不擇手段,眼睛里沒有貨幣單位也沒有大腿,心和身都不在地球。若說是天才張愛玲有什么特別吸引我的地方,就是她年老以后的生活,拖鞋和紙箱,空房間,行軍床,真的就是我的終極理想。如果我將來會為了什么殺掉我自己,一定是因為太多書信和家具,放滿了東西的空間,我會被東西殺死。

傅小平:說厭倦,說到底也是對生活的厭倦,所以有必要問問生活是哪里來的。你雖然足跡遍及很多地方,但并不是那種主動融入生活的人,相反是有意無意保持了距離的,何況不少時候,還關起門來,有點與世隔絕的意思。那怎么去感知生活,觸摸生活?要回答這個問題,恐怕還得回到你的天分,是不是你對生活有與生俱來的強過很多人的感受力和理解力?

周潔茹:如果我一定有一個關上了門的期間,就是我在美國的九年。但那九年,我才是真正努力地生活了,加上我后來在香港的七年,我成為別人眼里可親有耐心又很照顧朋友的好人。回來寫作我得把所有的門都打開,把我自己打開。打開自己難免受傷,所以打開自己的人,一定是什么都顧不得了。我變回我,我是有多愛寫作。是的,對很多人來說,厭倦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有錢人的煩惱也是比窮人的煩惱更有錢一點,但不會更高貴一點。如果你是覺得我從小沒有生存的壓力,對生存不易也沒有很深的體會,好吧,我也許是沒有生存的壓力,可是我根本也沒有生存的意愿。這種不珍惜也沒有生存意愿的情緒陪伴了我大部分的人生,我永遠都需要找到一個理由支持我生存下去。我有一個朋友,被離婚以后天天不吃飯,有時候吃一點餅干,她也是真的,根本就不需要吃飯,因為吃什么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我們有時候一起吃飯,都是非常好吃的飯,我們坐在很好吃也很好看的食物面前,她看著我,我看著她,吃一口飯變成了非常艱難的一件事情。她說怎么也吃不出來味道,所有的食物都沒有味道怎么辦,太沒有辦法了。我只好說當橡皮吃吧不吃會死的。我倒是還能吃得出來味道,咸的或者甜的,我的問題是我不餓,餓了也沒有餓的感覺,我也可以不吃飯,一天都不用吃,我用不吃飯會死的這個念頭來讓自己吃飯。我活到了現在,支持我活著的理由,肯定是愛。

傅小平:支持你活下去的理由是愛?那就說說怎么理解愛吧。生活中的愛,小說里的愛。怎樣用寫作表現生活里的愛。愛很簡單,愛也很復雜,表現方式更是無窮多,我記得司湯達寫過一篇論愛情,把愛情就分了很多類型。

周潔茹:我突然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問我在不在她父母家附近。因為我父母家和她父母家很近,我可能會在我父母那里,一般情況下,我不會在我父母那里,我很多時候不吃飯,我媽就叫我爸送飯過來,坐在飯桌的對面看著我吃下去,我很少去我父母那里。但是我正好在我父母那里,因為他們正好要回一下江蘇,我去送他們。朋友電話來的時候,我剛送了我父母上車,他們也從來不要我送到機場送到火車站,任何可能制造告別傷感的地方。我的朋友說她媽媽突然不舒服,第一次按了平安鐘好像也沒有按對,她幫叫了救護車,現在她要從公司請假趕過去,最快也是一個小時,如果我可以去看一下她父母家的情況,她也沒有別的人可以拜托。朋友的父親小中風,這些年都在做康復理療,平日都是躺在床上,只能躺在床上。我父母有時候在樓下看到我的朋友的父母,朋友的母親推住手推車,朋友的父親坐在上面,一起去街市買菜。我父親有時候約那位父親一起抽根煙,他們在香港也找到了秘密的可以抽煙的地方。我父親說推過一次那臺手推車,很重。我和我的朋友都是獨生子女,朋友的父母居住在香港,我父母寧愿來來回回,盡管他們在中國也的確無人照顧,父母們在香港也不跟我們住,而且住得還很遠。我趕去朋友父母家,樓下已經停了一輛救護車,我直覺是來接朋友母親的救護車,那是我第一次這么近地看到香港的救護車,我上到樓上還走錯了,其實那么大一臺擔架床就停在走廊。我站在門口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其實我快要哭了,我第一次看到擔架床。朋友的母親跟著醫護走到門口的時候還返回來給我一個擁抱,說,不好意思麻煩你過來。我說阿姨你躺上去啊。朋友的母親說,我自己走,我可以撐到樓下。然后我坐在電視機旁邊的椅子上看著朋友的父親,朋友的父親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內地古裝劇,我已經有十年沒有看過這種劇了,演員的表演的確浮夸。時間過得太緩慢了。朋友的父親突然跟我說,我在看龍應臺的書,其中一段很有意思,朋友的父親給我讀了那一段,我沒有聽清,因為朋友的父親突然大笑起來,但是我分不清楚他的表情是大笑和大哭,我真的被嚇到了,我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最漫長的一個小時。朋友過來,我說你媽媽不肯躺到擔架床上,自己走下去。朋友說他們就是這樣啊,父母就是這樣啊,我們都沒有辦法。我說那我走了啊。我在回家的路上微信我爸媽江蘇冷不冷,我媽說還好,盡管你爸一到家就把所有的羽絨衣褲都翻出來套在身上了,出去的話再套一層,我爸說不過是在冰箱里生活一段時間而已再加個笑臉。然后我失眠了。一直到凌晨四點,一個字都沒有寫。然后收到我的朋友發來的微信,問我可不可以早上再過去看一下她的父親。我說你媽媽去了急診,你就應該把你爸爸帶回自己家的。朋友說她媽媽后來好一點了檢查也沒有問題就回家了,可是半夜兩點又不好了,又叫了救護車去了醫院,她自己又是早上七點搬家,租約的最后一天。我說我失眠,她說那算了,我說我看我的情況辦吧。我知道她肯定是一夜沒睡,她還要上班。到了六點,天黑著,我出了門,去看一下她的父親,我想的是,至少應該送個早飯,這個我可以做到的。我在她父母家附近買了粥和撈面,上到樓上,門緊鎖著。我打電話給朋友,我問你爸能開門嗎?她說可以。我就隔著門說叔叔您慢慢地,我沒什么事我就門外面等著。十五分鐘以后,門沒有開。朋友微信問我門開了沒?我隔著門問叔叔您挪到哪兒了?朋友的父親說不行啊,實在起不來。朋友說搬家公司剛到,我這兒正一團糟,我也不想打電話給我爸,他肯定是我媽去了醫院以后就一直坐在沙發上,從凌晨兩點開始,坐到現在,而且他還不承認。那你什么時候能過來開門呢?我問我的朋友。你問下我爸他戴表了沒有?我的朋友說。我說我不問,我干嘛要問。我的朋友說問吧問吧,我怕我爸等我等得心急,我給他一個我能趕到的準確的時間。我就問了。朋友的父親說戴了。朋友說他肯定沒戴他就是太好強了。我說我瘋了。我說我能撬個門嗎現在。然后我把早餐掛到門上,一邊掛一邊隔著門說,叔叔您盡量挪一點兒吧挪床上躺著別老坐著,躺一會兒再看看是不是還能挪到門口拿個早飯,挪到了就有早飯吃了。朋友的父親說我不餓。我說你女兒馬上就到了。朋友的父親說,哦。我說完趕緊走了,我的頭都要炸了。到了樓下,我終于哭了。我說了這么的一段你肯定在想,你在說什么啊。我在說愛,因為我不知道還有別的什么愛,我只知道我們與我們的父母是愛,那些愛都是甜的又是折磨人的。愛沒有表現方式。

傅小平:我覺得,你的愛有表現形式的,是生于七十年代的表現方式。認同自己是“七零后”作家嗎?會不會給自己的寫作設立一個潛在的坐標系,比如,我在這一撥里該處于怎樣一個位置?七十年代這樣一個背景,對你的寫作意味著什么?比如有些作家就覺得,七十年代是一個尷尬的年代,似乎不像五六十年代那么理想化了,又似乎不像八九十年代那么市場化,像是處于兩邊都不靠的,特別不徹底的中間狀態,膠著狀態。這種狀態對寫作又有什么影響?

周潔茹:如果我說我不回答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就不存在了嗎?我當然要面對這個問題,就好像我當然要面對美女作家這四個字一樣。我說我不是七零后作家我就不是了?也有人說他們才是七零后作家,他們就是了?我當然是作家,我當然也是美女。至于七零后,這個不是我能夠選擇的,就好像成為了一個獨生子女也不是我選擇的。很多七零后不是獨生子女,我覺得他們想事情和做事情的方法就很奇怪,他們又不需要像我們一樣,承擔被溺愛又自私的名,又真實地要獨力承擔老人和兒童。不過1976年到2016年這四十年中出生的中國人,將成為全世界最獨一無二的一群人,作為這里面的一員,我簡直悲喜交加。至于七零后作家,首先它又不是現代消費主義,你來致敬,我也來致敬。然后就代際陣營本身來說,它最不需要的就是代言人,有誰可以代表一個時代?我喜歡葛亮談到這個問題時說的話,“我的寫作意義在于我的寫作行為本身,而不在于我需要為哪個代際去寫作?!蔽乙蚕矚g顧彬說過作家寫作的時候,他們應該超越他們民族的觀點。他啟發了我這么想,作家在回答關于代際的問題時,他們應該超越他們時代的觀點。

儲藏室里什么都沒有發生,儲藏室里是黑的,很黑

傅小平:還是得回來說厭倦。你說厭倦是你寫作的主題,很好。要能通過寫個人的厭倦寫出人的普遍性的厭倦來,或是寫出人類根本性的處境更好。那你怎么理解厭倦?為什么二十四歲以后就不讀書,而且在長達十年多的時間里不讀書也不怎么寫作?難道不讀書不寫作,是出于對生活的厭倦,對人世的厭倦?

周潔茹:所以還是要來講厭倦。我有個習慣的句子,“心里面充滿了厭倦”,出現在我的小說里,也出現在我的散文里。這個句子的前面往往是一個好句子,“他說這樣的話,她又覺得是負擔。很深的厭倦”(《再見》),“我只是想著要離開,心里充滿了厭倦。我的厭倦持續了很久。我終于離開了”(《夕陽碼頭》),我有時候在厭倦的后面跟一個問號,“可是每天每天都要做,會不會厭倦”(《星星不見了》),出現這種情況已經是最不厭倦的厭倦。

傅小平:應該說,厭倦是一個很好的主題。但厭倦,很多時候只是被認為間歇性的情緒,有誰能在一天中沒有對一件事感到厭倦的時候呢,又有誰在一生中沒有對一個或幾個人厭倦的時候呢。厭倦就厭倦得了,大不了性情一點,我不做這件事,我離開這個人,找到新的刺激去,然后又是新的厭倦,如此循環往復。但厭倦,似乎仍然只是一種情緒,一種可以擺脫的情緒。它沒有和迷惘、憂愁、悲傷、厭世,甚至是垮掉一樣,成為用學術化的表達來說,就是本體化的一個詞,也就是說,厭倦看來很難成為能上升到哲學意味的主題。

周潔茹:我寫男女的分手,如果一定要有一個原因,肯定是厭倦。厭倦是相互的。沒有第二個原因。有個煉金士說的,有些事情只會發生一次,當第二次發生后,就難免會有第三次。偷情肯定會發生很多次,只要發生過一次。有些事情只會發生一次。我的第一次厭倦發生在幼兒園,我有個孤獨癥同桌,口水流到畫冊上,我每天替他做他的圖畫作業,每天畫一條船,畫完他的畫我自己的,我不厭倦。我的老師每天發給我一種樂器,一個木魚,我們也有三角鐵和沙錘,我只有一個木魚,每天,我也不厭倦。我們每天吃燉雞蛋我每天拖延,把燉雞蛋藏到碗底,把燉雞蛋弄到地上,我太不厭倦了。被老師關進儲藏室,鎖上了門,動來動去的小孩,都不肯閉眼睛,搞到全班都睡不好午覺。中午加下午,下午加傍晚,一個小孩,儲藏室里是黑的,儲藏室里也沒有聲音。我厭倦了。有些事情只會發生一次,死只有一次。沒有人知道儲藏室里發生了什么,小孩的家長來接,小孩被想起來,放出來,這個終于不再動來動去的小孩得到了一個母親的禮物,幼兒園門口擺攤賣手作的老太太,賣出了一只燈芯絨布做的獅子。我和這只獅子永遠呆在一起,它的眼珠是棕色玻璃透明的。我長大以后,他只有我手心的大小,我把他帶去美國,當然也有人帶著一口鐵鍋和一塊磨刀石搭上了留美的飛機,我帶走的是一只燈芯絨獅子。你一定要我說出來我有多厭倦。到了美國以后我從來不去書店,我也直接跳過網絡上的文學的新聞,如果我得途經一個圖書館,我會繞過去,寧愿多走兩個街區,看都不要看到。我再也沒有看過文學的書,自己的,任何別人的,我強迫過自己,一定去買一本他們都說很強的小說,強迫買,強迫翻開書頁,我快要吐了,生理上的。而你也知道,我自己曾經是一個寫小說的。儲藏室里什么都沒有發生,儲藏室里是黑的,很黑。

傅小平:儲藏室里或許什么都發生了,是一些不那么美好的事,給你感覺是黑的,很黑,讓你寧可想象什么都沒有發生。是不是你在寫作的儲藏室里,儲藏了太多,都飽和了,就想著釋放、清空。就像一個人登高“會當凌絕頂”,都“一覽眾山小”了,就覺得登高不過如此,厭倦了,都不想攀爬了。

周潔茹:20歲到23歲,我寫了一百多萬字中短篇小說,每天睡眠時間不足四個小時,我自己知道我的精神狀況和健康都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我還寫了十萬多字的散文,這批散文發表在《青年文學》《作家》和《美文》,也發在《時裝》《時尚》《君子》這樣的雜志,我還在《南方周末》有了我的第一個專欄“新生活”,我開始意識到我寫的是“洋氣”的嚴肅文學,也就是今天的——城市文學?同時我也在寫兒童文學,我還寫了一批小小說,由于小小說在整個小說界的地位特別低下,我一般不會主動提起我寫過小小說,那批小小說在河南的《百花園》發了三年才發完。24歲那年,也就是2000年,我加入了中國作家協會,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最年輕的那一個,但我肯定也是最年輕的那群中間的一個。我出版了五個小說集,一個隨筆集《天使有了欲望》,一個長篇小說《小妖的網》。也是在這一年,我離職,去了美國,與所有的編輯和作家都中斷了聯絡。

傅小平:聽你說中斷了,我像是能聽到嘎嘣一聲響。但實際上這一聲響,也可以說是一聲脆脆的回響。至少《小妖的網》應了如今流行的一句話,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這個小說我倒是讀了,讀的時候就想,你怎么那么早就寫了它,現在看來也不過時啊。答案好像是找到了,因為你就在你的網中,你要把那種感覺表達出來嘛。當然,要說這部小說就寫了網絡,或者寫了一種網絡的生活狀態,又過于局限了。因為從隱喻的層面上說,生活就是一張網。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怎樣看這張網,小說的網,生活的網,同時你現在身在其中只是換了個形式的網絡的網?這張網對你以后的寫作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周潔茹:《小妖的網》。也許我就需要在一切都過去了以后再來談一談。這本書寫了三個月,我記得很清楚的是,我在我24歲生日的那一天寫完了最后一節,交了稿。這本書于2000年三月在春風文藝出版社出版,同年出了一個臺灣版,兩年以后在花山文藝出版社重版。在寫作這個小說的時候我已經是一個專業作家,調職之前我是一個需要每天坐班,不可遲到不可早退的機關公務員。所以小說中描述的場景并不是我真實的生活狀態。這是一個虛構作品,所有的片段及細節都來自想像。我是計算機專業的,對,我不是一個中文系作家,我與電腦網絡接觸的時間比較早,我當時在論壇和聊天室的網絡名是“我在常州”,地理概念一直是我的城市小說中最重要的部分,對于小說人物的漫游者(Flaneur)的身份帶有確認的作用。主角的名字“小妖精茹茹”是一個虛構的網絡名字,是我對自由的想像,妖精有某種異類和叛逆的意向,但是到底只是一個想像,就如同《小妖的網》確實是一個虛構作品。網絡上有一些討論,給了它一個網絡文學的位置——中國第一部由職業作家創作的網絡小說。

傅小平:我看到的材料,因為這部小說,有人給了你“第一位觸及網絡題材小說創作的傳統作家”的稱謂。第一位觸及網絡題材,大約是沒什么錯的。但怎么理解“傳統作家”?你覺得自己傳統嗎?怎么理解“傳統作家”的這個“傳統”?

周潔茹:去美國前的一個月,我去了一個在北京召開的傳統作家與網絡作家對話的會議,主辦方可能是榕樹下,我是傳統作家代表,其他傳統作家我一個都不記得了,我記得網絡作家,他們坐在我們的對面一排,是的,當時的座位情況是這么安排的,傳統作家一排,網絡作家一排,面對面。我記得寧財神,他的臉長得特別有特點,還有路金波,他那個時候還是李尋歡,他跟我說你書里的那個李尋歡不是我,我說我知道不是你,真不是你。然后寧財神說他要買好多房子在上海,這一點好像已經得到了確認。要說我去這個會有什么收獲?可能就是王小山在網上評我做十大美女作家之最矯情女作家。他的原話是這樣的,“在一次網絡作家見面會上,這個20多歲的“小妖”對其他網絡作家說:你們還很年輕啊,有的是機會,讓一些30多歲的人哭笑不得?!标P于作品的部分他是這么說的,“除了作者自己,還有多少人現在還記得《小妖的網》呢,我是記不起情節來了,或許,周潔茹的其他我沒看過的作品會有閃光之處,但是《小妖的網》那種裝腔作勢的調調實在是讓我沒有勇氣看完?!蔽矣X得他好像也挺有道理的,2000年,也是他的上升期,他也需要那些尖銳的調調,來引起大家的注意。

傅小平:我不去揣測何來這些尖銳的調調,但處于上升期的作家不時飆上幾句高音,是常有的事?,F在琳瑯滿目的歌唱比賽,不飆高音都不成活了,要聽不到才稀奇。畢竟要吸引眼球么,被更多人關注后,再把調門放低了也不遲啊。你也說到美女作家了,我沒親歷,但回想一下,這也差不多是當年文壇的最強音了。

周潔茹:這是不能被掩埋的,也不能再被回避,就是七零后美女作家。我在去年的最后一篇創作談《我們》里寫過這么一句——還有人把七零后翻來翻去,趕上了的沒趕上的看看是不是還能趕一把的,前七零后后七零后,重塑七零后真正的七零后,那么誰又是假裝的七零后?棉棉在她的《我們為什么寫作》里說的,“雖然用了‘我們兩字,但‘我們到底對我意味著什么,‘我們到底有多少共同點,我真的不太清楚。想想那時也挺有意思的,‘我們出現的時候都是一起出現的,后來‘我們不見了的時候也都是一起不見了。”

傅小平:“我們”都不見了,其實“我們”還在那里,現在依然有人在說“美女作家”,這都像是成了一個談當代文學時繞不過去的概念了。

周潔茹:“美女作家”及“商業文學”都是對我們那一代女性寫作者的誤讀及傷害。做出這些攻擊的并不完全是文學評論家,或者是無良傳媒及某些懷有個人目的的寫作者。年長的寫作者對于年輕作者的態度不是扶持而是踐踏,這在中國是一個現象,可能也是一個全世界文學界存在的情況?!缎⊙木W》出版十七年后,有一個女孩來信問我,有評論家把您的作品歸為“美女作家”以消費主義和享樂主義為主的商業文學,這是不是所謂的主流文學貶低那些談論禁忌主題的女作家以及文學作品的一種手段呢?我很開心地回了這封信,因為這個女孩的中文實在是太好了,我不計較這個問題晚了十七年,我說“我同意你的說法”。

傅小平:也是,這個問題不晚,《小妖的網》也不晚,到現在似乎還是早的。

周潔茹:可能在那個時代,十八年之前,創作需要一個傳統與先鋒的融合?!缎⊙木W》到了今天仍然是前的,如同書中所言,網絡已經是所有人的日常生活,但它寫的不只是網絡,它反映出了想要逆流而上的中國女人的情緒。這是我的告別之作。是一道清楚明白的界線,我的寫作被2000年這一刀,剖成了兩半。

傅小平:都咔嚓剖成兩半了,所以就離經叛道寫了《中國娃娃》?我不確定說它是童話故事好,還是說它兒童文學好。說來有意思,現在很多成人文學作家,都紛紛寫兒童文學作品了。因為兒童文學市場前景好啊,還因為據說,好作家就得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寫出老老少少看了都能接受,都會喜歡的作品。

周潔茹:其實我寫兒童文學挺早的,我的第一篇兒童小說《心堡》發表在《兒童文學》1998年2期,《女孩小星》系列刊載在上海《少年文藝》,從1998年到2000年。我想我不需要解釋我會在2001年寫作長篇小說《中國娃娃》,兒童文學寫作對我來說絕不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可以這么說,我對我的每一個寫作都做了充足的準備,我也有明確的方向。用章子怡小姐的話來講,信念感。關于這本書更多的情況,我在我那篇英文小說《艾弗內爾》的訪問里也提到過:2001年的冬天,我從加州回到中國,過中國年,探望父母,這對我的家庭來說很重要,我是我父母唯一的孩子,就是那種,中國的第一代獨生子女,我回一下家,會是我父母最大的幸福。我的故鄉冬天很冷,我幾乎不能夠從床上爬起來,我無法想像我曾經在這個地方連續居住了二十四年,那些天還是黑的冬天的早晨我是怎么爬起來去上學,去上班的,我已經完全不能夠去回憶了。至今為止我都是這么認為的,中國江南的中國人,擁有了全世界最頑強的意志力。真實情況是,這年冬天,我回中國也是為了辦理我的離職手續。有沒有人會因為要辦一個手續來回飛幾十個小時?我就是這樣的,那個時代就是那樣的。一切就好像電影《布魯克林》,回到家鄉就有點猶豫,是不是家鄉更舒服一點是不是不要再去想布魯克林的事了,直到以前工作過的雜貨店的老板娘又把你叫去,一個巨大的把柄,她要說出來一個蘇格蘭姑娘未被公開的美國婚姻,就是這么一個可笑的要把你踩死的把柄,你只好大笑著回到布魯克林去,那里才有自由。我躺在床上,等待回加州的飛機,然后我接到了一個電話,一位來自中國北方的編輯,甜美的聲音,希望我能夠為他們的出版社完成一個長篇小說。我說我只有七天,我就要離開中國,回美國,而我在美國是一個中國字都不能寫的。她說那么我們還有七天。然后我就坐在床上開始寫那個長篇小說,每天早晨我們會關于這本書通一個電話,我會談一些我在美國的生活,那些生活在那個時候完全毀壞了我的寫作。她仍然希望我是亮晶晶的,我的書也是亮晶晶的,一切都往最好的方向去。盡管我沒有時間,我都沒有回過去看一眼自己寫的字的時間。最后我終于交出了那個七萬字的長篇小說《中國娃娃》,在我上飛機的前一天。所以,回去美國的路途,我重新啟動了我的內心,人類當然還有希望,不是還有愛嗎?戰無不勝的情感。

但世界確實是變了,就是隔了幾天,也什么都變化了

傅小平:我想,如果聽說過《中國娃娃》,即使沒讀過,很多人都可能會記得這個書名。所以在你回到國內,回歸寫作,捧出《請把我留在時光里》這樣的文字時,有報道就寫:“中國娃娃”長大了。

周潔茹:《中國娃娃》,這本書也許可能大概應該會在2018年重版,新版刪掉了最后一節《后記或者下一個故事的開始》,因為中國娃娃的故事,真的結束了。還沒有回來寫作的2014年年尾,楊克突然邀請我去一個論壇,同場的嘉賓是鄧一光和臺灣的郭強生,我完全忘記了那個論壇的主題,要不是后來看會場圖片,背景板上寫著《文學與閱讀》,論壇的公號推通告的時候還錯配了張悅然的照片。那是我第一次出去見人,不寫了的第十四年,我在深圳地鐵看到一張掉在地上的五塊錢,過了五個站都沒有人撿,有人說哪有人穿著帽衫去開會的。我當然是不說話,幾乎什么都不說,整場會頭都低到地底。直到鄧一光說,你有過一個《中國娃娃》。我不知道說什么好,我忘了我還寫過《中國娃娃》,我的頭都沒有抬起來。鄧一光說,我當然記得它,它很重要。我后來寫信給鄧一光,沒有說一個字關于我自己的寫作,倒是提及李修文,鄧一光說哪怕李修文今后一個字也不再寫,我仍然認為他屬于文學。就這一句話,也讓我哭出來的。

傅小平:因為這句話說到你心坎里了。不過李修文寫了,不是小說,而是散文,還出了集子《山河袈裟》,確是仍然“屬于文學”的。《中國娃娃》當然也仍然是屬于文學的。

周潔茹:所以,我嘗試重版《中國娃娃》,找了中國所有的少兒社,甚至《中國娃娃》的出版社社長俞曉群。俞曉群的記性超級好到馬上就能說出來《中國娃娃》的出版年月總印數首發會在北京,責任編輯是周琳??墒菦]有一家出版社愿意重版它,它真的過時了吧,人間的十四五年,我不知道。豆瓣上還有一些《中國娃娃》的長短評,我看了很多遍。有說根本不合適小孩讀的,有說根本就不是一個童話的,有說很可愛啊,有說真的就是一個小孩的旅行、成長的故事。有一位叫做豆立方的讀者給了它全五分。豆立方這個名字當然不是真的,但是他的句子都是真的。“小學四年級時看完這本還埋怨作者寫的是什么結局啊,后來長大了才有點明白。最近看到井上雄彥回答青春就是不完美時才更懂得長大的代價,雖然有點不太符合,不過過程都是消逝,時間消逝了許多東西,損耗了初心。因為今天看完了《小王子》,所以又想起這本《中國娃娃》,好像總是有某件東西的丟失才意味著與童年告別一樣,是這樣吧?!彼?,第二年我回來寫作。寫新書的同時,我一直沒有把它放下,重版《中國娃娃》成為了我長久的盼望。可是編輯們的冷淡也超出了我的想像,世界不同了,都是根本不喜歡出版的人在做出版。

傅小平:沒去找原來的編輯?說不定找到她了,就會再版了。

周潔茹:我一直在找周琳,當然是找不到了。她送過一個手繡的包包給我,她請我吃了譚家菜,她還給我講了那個故事《到巴拿馬去》,那個故事讓我在十年以后寫出來了《后來的房子》。我在朋友圈貼過我們唯一的一張合影,我還說那年圣誕節,《中國娃娃》新書會,也是我爸爸的生日,我們在一間韓國店吃晚飯,她問他們可不可以做一份中國的長壽面,店里做了,好大一碗,還有蛋糕,所有的服務員都跑過來唱生日歌,我爸爸說那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面條。真的好感謝她,美好的姑娘。想起來都是很多愛與喜悅。我沒有說出來的是,后來我們去逛北京的大馬路了。她說美國還好吧,我說還好吧。她說我們去三里屯喝醉吧,我說好吧。然后我們一起坐在馬路牙子,半夜三更,我們倆翻遍了我們的手機,一個男生都叫不出來。然后我們打了一個車,司機不知道為什么說起東北人的壞話,她終于發了火,比我們體積還大三倍的司機立即閉了嘴。我沒有找到她?!逗髞淼姆孔印肥杖胪踯局骶幍挠⑽亩唐霞赌吧恕返臅r候,我們完成了一個關于英文寫作的對話,我當然談及了我為什么要寫《后來的房子》。那位編輯為《中國娃娃》找了一個非??蓯鄣牟瀹嫀?,那些畫都棒極了,真的就是畫了一個流浪的中國的娃娃。然后在2002年書出版的時候,我又回了一次中國北京,去配合《中國娃娃》的首發會,他們為書做了一個小動畫,并且做了一些網絡的推廣和嘗試。我才見到了我的編輯,一個嬌小但是內心強大的女孩。她給我講了喬納希的這個故事。我記得這個場景是因為她講完了故事以后哭了,我沒有。接下來的十三年,我再也沒有寫作。在我重新開始寫作《后來的房子》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她和那個故事,我就把這一段寫了下來,寫完了以后,我終于也哭了。我想我到了那個時候,才真正理解了喬納希的故事。流浪的意義,艱難的尋找,以及最終的回歸。我一直沒有《中國娃娃》的編輯的消息,我找過她,找不到。夏天,我為了我隨筆新書的首發會去北京,因為與第二場的會相隔了三天,我嘗試使用這個期間與北京一個美術村莊里面的書店合作,做多一個談話會。書店的店主說,嘿,我知道你,你十四五年前有過一本書《中國娃娃》。我太驚訝了,幾乎沒有人再記得這本書,我自己都要把它忘記了。店主說,我太太就是《中國娃娃》的插畫作者。我幾乎哭出來。我從來沒有見過《中國娃娃》的插畫作者,我只有她的一個名字,但我終于得到了一個信息,這個女孩最后嫁給了一個書店的店主,得到了她想要的生活。一切就是一個童話。我仍然沒有《中國娃娃》的編輯的消息,但是我相信她也得到了她想要的生活,在這個世界的某一個角落。

傅小平:這么說,你告別一個階段的寫作,應該說是在進入新世紀的第一年2001年,而不是告別舊世紀的2000年?

周潔茹:2000年之后,漫長的十八年,不知從何說起。我的告別之作可能是發表在《大家》的小說《我們》,而且只有上半部分,下半部分在2008年的《青年文學》,那一年我回到中國。我在2015年的創作談《對于寫作我還能做點什么》里提及了這批小說。我是這么寫的,美國搬去香港來來往往的間隙,我寫了幾個短小說,它們全部悄悄地發表了,沒有人注意到,就像我最后悄悄地停在了香港。這些小說中只有張悅然為《鯉》約稿的小說《四個》得到了一個句子——她的孤獨是平靜的,是自己可以觀望甚至欣賞的,是潮水退去后安寧的瞬間。如果我要反對所有的評語,我就真的太忙了,我只好接受我的潮水退去后的安寧。這個時期我最突破的小說是《你們》(《鐘山》2008年6期),我第一個可能也是唯一一個你是主角的小說。但是我自己最喜歡的還是一個叫做《幸福》(《山花》2008年5期)的小說,小說里的女人們反復地尋找幸福,就如同我二十歲時候的那個小說《花》,女孩子們反復地追問,你疼嗎。我努力了。一個八年不寫一個字的女人,在美國往返中國的縫隙里,努力寫了一點小說,本身就是一個小說。這批小說里還有兩個小說是我自己很滿意的,一個是發表在《天涯》的小說《花園》,另一個是發表在《人民文學》的小說《201》,尤其《201》,收入選本,并且做了一道中考語文閱讀理解題。

傅小平:寫了發了,重新引起關注了嗎?按如今生活的加速度,要不是連續寫作,中斷了些時間,就算是偶爾還發上幾篇,都沒什么人注意了。文壇跟著生活日新月異啊,新人也不斷涌現。所以已經成名的作家也是不斷寫啊寫,把自己寫進文學史了,還在寫啊寫,像是內心在說,要讓人記住啊,不能被忘了啊。

周潔茹:但是世界確實是變了,別說是八年九年,就是隔了幾天幾個星期,什么都變化了。直接的說法是,我已經32歲,我要拼實力,如果你不夠頭條,你就沒有頭條,所以我為《我們》寫的創作談《過去了的》沒有跟上同期小說,另外發到了《香港文學》。我與一切中斷聯系的期間,只保留了《香港文學》,我不寫作了以后,還是為《香港文學》完成了一個類型寫作,接龍小說的龍頭,2000年的《悶燒》和2001年的《古代》,合作的海外女作家有陳謙,滴多和施雨。不創作的創作談《八月》《十年》《寫作的愿望》和《自己的對話》,也都是發在了《香港文學》,一年一篇。我相信這都是命運。

說我語言不好,就好像說我不漂亮,我一定非常憤怒

傅小平:你開啟從東方到西方的旅程后,在美國一停歇就是八年,遠離寫作的那段生活,恐怕也只在最初的《我們》,也是最后的《島上薔薇》里,部分得到呈現了。你出這部長篇時,還想過取名《從這里到那里》,對吧?反正從“從這里到那里”,曾經的“我們”,那些有著各自故事的女人們,在遷徙的路上,最終慢慢走散了,剩下的只是“我”。難道這只是唱給女人和女人之間友誼的一曲“挽歌”?我想,不止如此。

周潔茹:對,既然是尋找,就不會有終點。我之前也說過,就是死亡都不是一個終止。友情也是一種愛,并不比男女的情愛缺少點什么,女性之間的愛,很多時候又是會超越男女的愛的。所有的愛都不會終止。馮唐說過用文字打敗時間,這不是好笑嗎,外星人都打敗不了時間,唯一可以打敗時間的,當然只有愛。

傅小平:我知道《島上薔薇》里的篇目,有的曾以散文形式出現在《請把我留在這時光里》。這看似有點超乎常理,但在你身上又是合情合理。理由是,因為你就在你的作品里。就像《記有意義的一天》,如果不去追究故事的真實性,完全可以把它當成散文來讀的。況且,虛構與非虛構,有時誰說得清哪個更真實呢。當然,你還是可以說,散文與小說有什么不同,它們之間是怎么切換的?

周潔茹:我寫作的時候還是很明確的,小說是小說,散文是散文。給讀者造成一個切換的視角,會不會是因為我的語言,用散文化的語言寫小說,用小說化的語言寫散文,幸好我不會寫評論,用散文化或者小說化的語言寫評論一定會成為評論界的恥辱。我見過用小說的方式來寫人物專訪的,造成的效果是這個人物自己都認不出來是自己,還真的可以再在純文學刊物上當作小說再發表一次。

傅小平:反正,你現在似乎寫散文多了一點,所以回歸寫作,先是出版散文集《請把我留在時光里》《我當我是去流浪》,再后來還出了《一個人的朋友圈,全世界的動物園》。如果是對比你以前主要寫的小說,這也算是你的一個顯著變化吧?但你在一些方面是保持了不變的,我是說你沒有跟著潮流不斷變換寫作路數,與其說你追新求變,不如說你始終如一,追求內心的自由,表達的自由。

周潔茹:我的體重變化很大。地球真的是有引力的,整個我都下墜了。但我作品的方向肯定沒有變化,我是知道我自己的。我出版了一個寫作加州香港兩地女性生活的長篇小說《島上薔薇》,對女性的自我主張有新的詮釋,另外我在香港出版了小說集《香港公園》,在中國內地出版了同樣香港主題的小說集《到香港去》,女性,婚姻,家庭及事業,仍然是我主要的思考及寫作方向。有人跟我講你可千萬別成為一個鄉土作家啊,我說我倒是想啊。從來沒有寫過鄉土的人,到了晚年就會去寫?從來沒有寫過底層的人,快要窮死了就寫得出來?我想說的只是,如果我一直都是一個城市文學作家,那我一定是會寫到底的,這也是我對我自己生活信念的遵守。我好像在一篇配合小說《失敗小說》談的創作談里說過,你有什么樣的生活,你就會去選擇寫什么。但你從我現在多寫了散文,來探究我作品的變化,這是不科學的,就好像我看到一個評論家的小說綜述,開篇第一段用來數作家們發表小說的數量,非常令我驚異。

傅小平:我感到驚異的是,你都定居香港了,卻開始了“到哪里去”的漫漫長路。你寫過《到香港去》《到直島去》《到廣州去》,我沒讀過,但我讀了《到深圳去》,覺得挺好。不只是故事好,文字好,還因為在小說里看不到終點,看完了意猶未盡,覺得說是“到哪里去”,其實就是一直“在路上”??吹接性u論說,你寫這個系列是因為“生活在別處”,但我確實覺得你就像你自己說的“你在尋找你的方向”。當然,也可能你不只是找你的方向,你也在尋找“尋找”本身。

周潔茹:《到深圳去》外還有一篇《來回》,也是我這批小說中最重要的一個小說。我所有寫與父母關系的小說都是我最重要的小說,這是不容置疑的。我不是去哪里,不是在路上,而是來來回回。現在在答這個問題的同時,我的父親正在醫院里做一個胸外科手術,已經五個小時了,我母親也站在手術室外等了五個小時。整整一天,我都坐立不安,心亂如麻。我在回答一個你為什么要從美國搬到香港的問題時說過,我是中國的第一代獨生子女,我父母唯一的孩子。父母年老,我需要離他們距離更近一些,情感上是這樣。我父母現在住在一個高級的養老院,而中國更多的老人是連養老的資本都沒有的。生活上他們有人照顧,情感上是缺乏的,我能做到的只是離他們近一點點。中國人講的,父母在,不遠游,如果去到遠方,要有一個明確的方向。我從小接受到的傳統教育讓我被這些中國情感折磨,我的不安及愧疚很深,即使是一百年的國外生活都不會改變這一點。如今我父親在做手術,手術前我都覺得是一個很小的手術,不需要擔心什么。三個小時以后我才開始在網上到處查,那是個什么問題,癥狀是什么,手術的必不必要,我一邊查一邊責備我自己,我對我父母的不關心和不重視,我如此懦弱,麻木不仁,我把本應該我要面對的問題推給他們自己,我連面對問題的勇氣都沒有。我父親手術前有些后悔,但他還是去做了,他比我勇敢。我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打給他,我只在家庭群里發了一個微信,說,加油!也不顧及他有沒有看到。我真的挺鄙視我自己的,這是最不負責任的做法。我也常常說陪伴,卻從來沒有做到。我真是連說陪伴的資格都沒有。這些情緒我都放在我的小說里,寫與父母關系的小說,就是用來剖開我自己,血淋淋的。現在已經五個半小時了,我的父親仍在手術室里,我的母親都比我堅強,她說沒事的,做好你自己的事。我們與我們的父輩,永遠都還有好大一段距離。

傅小平:不管怎樣,你能為離父母距離更近一些回到中國,也說明你與父輩之間的距離近了。

周潔茹:2008年,我回到中國。2009年,我徹底搬到了香港。2012年年尾,我成為香港作聯的會刊《香港作家》的副總編輯,當時的總編輯是周蜜蜜,也因為這個工作,我第一次去到了《香港文學》位于華蘭路的編輯部。2013年年尾,我辭去了《香港作家》的一切編務工作,這個時候,距離我上次的結束已有五年,也就是說,2008年-2013年,除了幾篇零碎的不創作談,我又沒有寫作,小說或者散文,我一個字沒寫。

傅小平:噢,你回國后也有這么長時間沒寫作???該不會是受了編輯事務的影響吧?是怎么重新開始寫的?

周潔茹:2013年我生日的這一天,發生了一件事,也可以說,這件事改變了我后來的寫作。這一天,我去了新浪微博,我從來不去,大概也是因為是生日,我去了從來不去的新浪微博,看到《收獲》的編輯葉開用公號贊揚一位女作家盛可以,現在想想,他也許是對的,一個刊物對于自己的作家,當然是要贊揚的。但是我提出了異議,我說贊私人要用私人號贊,不要用公號,諂媚又難看。我的感覺是我也曾是《收獲》的作者,這位編輯應該不會做出在公共平臺大罵“你腦子有病,你語言不行,你老了”這種話,我沒有想到的是,他做了,連續三天兩夜,我都傻了。

傅小平:這個我不好評斷。我看一開始就一點小爭執,慢慢有點走樣了。

周潔茹:我對我自己比較佩服的一點就是,我就當做這是一個生日禮物,收下了。過了這個生日,我36歲了,的確老了,至于語言行不行,《收獲》的主編也是我當年的編輯程永新說了一句,你語言行不行他一個人說了不算。我連夜寫了小說《到香港去》,連夜投給了《上海文學》。接下來的情況就很清楚了。兩年后我復出寫作,直到2017年中,我因為去《香港文學》坐班又停了筆。這個兩三年我寫了30個短篇小說。按照我集龍珠的習慣,我把《芙蓉》《紅巖》《紅豆》《文學港》《野草》《西湖》《青年作家》《鴨綠江》甚至《創作與評論》集了一下。

傅小平:這不都變好事了嘛。要不然,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寫作呢。不過你生氣主要是人家說了你語言不行吧。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說你的語言,感覺說好或不好,都不足以定義,我只知道我讀到的是小說的語言,就是很簡單的文字,也有很獨特的語感,無論它顛來倒去也好,重復跳躍也好,它都挺小說的。當然我也可以用一些形容詞來說說,但沒有誰比棉棉說得更好了,“奇特的虛無、不容置疑的純潔和總是突如其來地被照亮了的那些文字”。所以,我能想象你一定是以你的語言驕傲的,有人說你的語言不行,你當然生氣,也不屑。我就說說我的一點觀感吧。你的語言和你的感覺,還有你的心靈,在我感覺里是一起涌現的,像是不需要通過轉換,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到了紙上了。

周潔茹:我的語言好不好,一個人說了不算。但是我要多謝你,你給了我更多的驕傲。是,我的語言是我的驕傲,如果有人說我的語言不好,就好像說我不漂亮一樣,我不會不屑一顧,我一定非常憤怒,用另外一個水瓶女巫昂的話來說,我是要拼命的。我不知道切換是什么,所有的句子都脫口而出,我也從來不修改,有時候為了防止自己修改,我會把剛剛寫完的稿子馬上寄出,不給自己留一點機會。對我來說是這樣的,我的小說是越改越不自然的,如果只是把句號改逗號,逗號改句號,那就不要改了。不自信的作家才改來改去。當然你也可以這么說,無禮傲慢的作家從來不修改。什么句子都可以說成兩種,我只相信脫口而出的句子。

我覺得非常孤獨。我在這個地球上的生活,非常孤獨

傅小平:所以,在認為你語言好的前提下,說你結構沒那么好,你該是樂于接受的。但我又分明覺得,你作品的結構,同樣不是用一個框架就框定的,因為當我說,你作品外在的結構沒那么好的時候,同時又不得不說,那種內在的,感覺的,情緒的結構,又確乎是有些好的,而且是很多作家難以做到的好。我實在要說不好,我只能提一個疑惑,有時讀到后半部分,為什么會感覺缺了點什么呢。

周潔茹:我自己要是知道缺了點什么,我就不這么缺著寫了吧。人都是看不到自己的,鏡子里的自己也是倒錯過來的。但我至少知道我自己的一個缺點,就是我控制自己情緒的能力很弱,如果你說我語言不好,我肯定是要發火的,你說我結構不好,我的火可能更大。如果寫作也是搭房子,不是看起來搭得越大就越好,我考慮的是一個房子抵抗各種壓力的能力,地震,海嘯,甚至龍卷風,土壤也很重要,很多土壤是不足夠支撐一幢房子的,而且土壤一直在變化,土地不僅僅是土地,土地里面還有石頭和水,水永遠在動。什么樣的土地配得起什么樣的房子,最先倒下來的都是漂亮的大房子。

傅小平:這個比方,打得很好,我都不能不喝個彩了。反正吧,要單說你寫的長篇,我只能說你寫下的每一個章節,都是一座島嶼,一座座水汽氤氳的島嶼,連成了一個生氣勃勃的整體。一個個看似獨立分散的章節,連成了有內在節奏感的長篇。你寫了《島上薔薇》,知道了“薔薇是什么花”,又正好生活在了香港島上,可沒怎么聽你說紫荊花啊,說說島上的生活吧。

周潔茹:島上?要不是說出來,我并沒有意識到我在一個島上。如果我的觀察就是這一個島,我不就是個寫旅游書的了嗎?如果我要找一個話題點,島與島嶼,我也真的可以去寫人物周刊了。作為一個水瓶星座,我們的計數單位都是很大的,比如這一個地球,那一個月球,另外那些火星金星海王星。我似乎有過一次出離,一個夢境,只能講是一個夢境:直接飛升到了地球外面,我看到的地球并不是圓的,也不是藍的,這很讓我吃驚,我又不是沒學過科學,我看到的并不是我看到的,在那個夢境里,有一點是肯定的,地球非常小,非常非常地小。如果一定要給當時的我一個感受,實際上我沒有任何感受,我都沒有意識到我是一個人類。我覺得,非常孤獨。我在這個地球上的生活,非常孤獨。

傅小平:難怪你說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夢到飛船來接你。要放大到宇宙空間里,地球其實也就是一個小小的島嶼。既然說到島上了,不如再說說魚吧。你以前很是寫過一些以“魚”為題的創作談的,什么《頭朝下游泳的魚》《一天到晚散步的魚》《活在沼澤里的魚》,要現在再寫一篇,會是什么樣的魚?

周潔茹:《水煮魚》。我現在很愛吃水煮魚,湘菜館,川菜館,就是在茶餐廳,有沒有水煮魚,我都會試圖要一要。在美國生活的時候,我對辣菜的熱愛也是瘋狂的,開車一兩個小時去到大四川或者小四川,一口紅油吞下肚,眼淚都出來了。一個月一次的水煮魚,成為了一整個月的念想。辣能夠掩蓋掉所有的味道,魚腥氣,河泥氣,金屬氣,不干凈的氣。辣也是一種奇妙痛感,會叫人瞬間失憶,忘掉過往一切,只有痛,再多一口,更多痛,人有時候就是想要這一點小小的痛苦,還上了癮,幾天就得來一回。我自己也做水煮魚,用的華人超市最平價的catfish,魚骨少,煮起來方便,吃起來也方便,我小時候更喜歡吃帶魚而不是鰣魚也是因為魚骨的原因。搬到香港,就用龍利魚,查了一下catfish,原來是鯰魚的意思,這種魚如果在中國,好像不是特別干凈的魚。我以前是不吃魚的,我的一個朋友曾經請我在一條??诘拇铣燥垼﹃栂旅?,他為我們要了烤魚,那些魚放在桌上,以一個僵硬的姿態。我沒有吃,他也沒有吃。這個朋友不喜歡說話,二十年后也是這樣,他請我吃飯,這次是在北京,但是他自己不吃,他仍然不怎么說話,而且他也從來不點我朋友圈的贊,我問他為什么,他說你太漂亮了。我不覺得他的這個句子是在回答我的問題,但我覺得好像也沒有錯。

傅小平:也許是這樣,也許不是這樣,這我就不好評論了。你前面說到的那篇《海里的魚》,該不會就寫的這條魚的故事吧?

周潔茹:我寫過《海里的魚》,我寫,我看見有一條魚從水盆里蹦出來了,我猜測它是海里的魚,因為它不停地跳來跳去,并且驚人地直立起來,在地面上擺出了水里的姿態。淡水魚如果蹦出來,只會軟塌塌地趴在那兒,等待著有人撿它起來,重新扔進水里。海里的魚跳來跳去,服務員和廚師都忙,沒有人看它,它直立了一會兒,然后死了,這些都發生在一分鐘內,一條魚的死亡,迅速極了。我寫《海里的魚》時,還是一個正在努力往文聯調動的機關公務員,我不知道調動會不會成功,我也不敢辭職,我在跪著死與站著死之間日夜徘徊,所以我這么寫,我以前認為我是一條海魚,可以游到海里去,后來我才知道我只是一條淡水魚,我比誰都要軟弱,如果他們籠絡我,我就被籠絡,如果他們招安我,我就被招安,總之,再在水里活幾天總比跳來跳去跳了一身血死了的好。我是這么想的。我一直以為淡水魚比海里的魚軟弱是因為魚骨的原因,龍利魚那樣的魚,一根脊骨,放入滾熱辣油,按照百度百科的說法,久煮不散??墒亲鳛榈~的鯰魚,也是一根魚骨,斬成一段白肉售賣,好像與龍利魚也沒有什么不同,誰都沒了魚的樣子。用魚骨來區分魚,肯定是不準確的,就好像我把人分成兩種,一種是僅展示三天的,一種不是。

傅小平:就是這樣。用各種各樣的“魚”做年度小結,也肯定是不那么準確的,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借這一條條游來游去的“魚”,就好比是借我們談到的這一個個問題,把你想說的話都說了。

周潔茹:因為你這些問題,用時髦的話來講,我陷入了迷思。我竟然開始審視自己的前半生,如果我能夠活到84歲。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之前的大半年我都沒有寫作,我在學習成為一個編輯,這個學習的過程會有多長,我的耐心和毅力足不足夠我堅持下去,我現在還不知道。有個人說創作談這種東西是作家為了給自己沒寫好的作品一個臺階下,好像也對。但我也很感激我寫過的那些創作談,我寫過的一切,小說,隨筆,其實我都忘了,有時候再看到都覺得陌生,完全認不出來。幸好我還有創作談,也許我什么都會失去,但是我的創作談,肯定是留下來了。我從1997年開始寫創作談,每年一篇,對自己一年的寫作做一個整理和總結。這個習慣來自于我當時的工作,我在一個機關做公務員,寫完單位的年度總結,順手也把自己的總結寫了。我的第一篇創作談叫做《現在的狀態1997》,去年我寫了《現在的狀態2017》,而這20年里的15年,我是沒有寫作的,但是我在沒有寫作的期間,卻持續地寫作了創作談,我現在想一想都算是神奇。我肯定在那些創作談里不斷地重復和重復我對寫與不寫的糾結。

【責任編輯 黃利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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