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奮斗
暑期工大概是美國孩子獨立面對社會的第一步。今年是女兒得意正式做暑期工的第一年,從準備工作到正式上班,每一步對我和孩子都是鍛煉,受益匪淺。
得意一直想當醫生。大多數醫院都有專門針對高中生的暑期工項目,這是個讓她近距離了解醫務行業的好機會。
得意收到醫院義工的面試通知后,認真地準備了各項面試問題。她面試那天,我假裝在面試房間的門外,靠墻低頭玩手機,其實在支棱著耳朵聽里面的談話。一開始,面試官隨意問了幾個問題。然后,在翻閱得意的申請論文時,對論文里的一段表述非常不滿,說:“你這段跟我們要求的內容沒有半點關系,你寫這個有什么意義嗎?”后面將近10分鐘時間,面試官一直在語氣嚴厲、咄咄逼人地提問。
面試大概持續了半個小時,女兒出來時,我趕緊問:“剛才我在外面聽到那段好兇的對話,媽媽氣得差點要沖進去帶你走人了。”
得意點頭說:“我當時也被嚇到了。不過我猜她大概工作一天累了,我又沒有惹她,她沒道理針對我。”我拍了拍小丫頭的肩膀。關心則亂,家長有時候太容易把孩子想象成一碰即碎的瓷娃娃了。
兩周后,得意收到通知,進入下一輪面試。這一次我坐在等候區等待,安心讓她自己應付。半小時后,一個護士長帶著女兒出來,跟我說過段時間開始正式上班。
上班之后,得意被分到腫瘤科。工作內容很簡單,就是在前臺接病人電話,把病人的要求轉達給相關的護士和醫生。
前兩天,當值的工作人員是個老太太,很耐心和善。到了第三天,當值的工作人員換了個20來歲的年輕人。她一見到得意就發飆了,表示自己是來上班的,不是來看孩子的。
到了中午,得意去找護士長,說:“如果前臺不需要我,我可以在別處幫忙做點什么嗎?”護士長帶著得意找到那個工作人員,態度強硬地說:“培訓義工是你工作的一部分,你喜不喜歡都得做。”工作人員沒吭聲,等護士長走后,她對得意說:“你就坐這,什么都別碰,什么也別說,我不想聽見你發出任何聲音。”
下午,女兒到廁所給我打電話,說了整件事。我條件反射地想給人事部打電話投訴,話到嘴邊咬牙忍住,問她:“你想怎么辦呢?”得意情緒有些低落地說:“我想想吧。”
下班時我去接她,她跟我說剛才去志愿者辦公室找了負責人,說感覺這個位置不是很需要她,問可不可以調到別處幫忙。我很驚訝,她在這么委屈的情況下居然沒有跟負責人抱怨、訴苦。得意回答:“我們在學校最討厭告狀精了,我猜工作場合也是一樣。”
隨后幾天,得意在新位置做得順風順水。
第二周,得意告訴我說又碰到那個年輕的工作人員,對方還是態度蠻橫地不讓她做任何事情。正發愁不知道怎么辦的她在走廊亂晃時,碰到了一個老醫生,她鼓足勇氣上前問:“我是今年的義工,現在沒事做,您有什么事情可以安排我做嗎?”
老醫生說:“我要去查房,你跟著我吧。”他在查房之余,時不時給得意講講病人的癥狀、治療方案,每次講完都問有沒有問題。得意若是問不出,老醫生便皺眉表示:“講了這么多新知識,怎么可能沒問題呢?”女兒緊張得出了一身汗,像是臨時被抓去參加了一場考試。
之后每天早晨得意先去前臺報到,若是別的工作人員在,她就老老實實坐在旁邊接電話、轉達病人要求;若是又遇到那個年輕的工作人員,她就坐半個小時,然后跟著老醫生查房。
過了幾天,女兒興沖沖地跟我說,她得知義工是可以申請旁觀手術的,于是去找老醫生詢問。沒想到老醫生很爽快地說:“有啊,有個骨髓移植手術,你敢看嗎?”
旁觀手術前幾天,得意每天下班回家就狂補骨髓移植方面的知識。我心疼她太累,說:“差不多行了。”女兒搖頭,說老醫生很喜歡問問題,難得給了她這個機會,她不能跟個傻子似的一問三不知。
都說窮家破戶養嬌兒,我對這句話深有體會。雖然知道該讓孩子經歷些風雨,但事到臨頭,總是覺得她還小呢。所以我很慶幸有這個暑期工的機會,讓得意獨自面對社會的同時,也讓我知道,其實孩子的潛力遠超過我們的想象。
(旺仔摘自《讀者·原創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