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明
改革開放四十年,中國文學發展到今天,取得的成就是世人有目共睹的,在世界上也受到了越來越多的關注。以2012年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為標志,新世紀這十來年,越來越多的中國文學作品走向世界,得到世界廣泛的尊重。今天我們來總結文學史,應該說這四十年不管從量上還是從質上,都是一個偉大的、了不起的飛躍。中國文學在當代創造的歷史高度,我想通過以下幾點做出簡要概括。
第一,改革開放四十年來,中國文學始終高舉改革開放偉大旗幟,站在時代前列,為中國進一步走向光明開辟道路。在這一點,中國文學和世界上任何文學都不一樣。西方文學自浪漫主義時代起,就開辟了一條現代道路,而且這個道路是按每一個作家以其個性去尋求去表達,但是中國文學幾乎是一個群體在創造。中國作家牢牢高舉改革開放旗幟,為一個時代書寫與吶喊。這是中國作家和世界作家不一樣的地方。放在世界百年文學史,這份意義是非常獨特的。
第二,只有在進入改革開放時期,中國文學才重新接上啟蒙主義偉大道路,重新書寫人的情感、尊嚴和價值。剛才謝冕老師提到作家張潔的一部作品《愛,是不能忘記的》,能夠說出這句話,在八十年代是振聾發聵的。這些話放在人類思想史上可能是輕飄飄、很隨意的一段文字,但是在八十年代的中國,那是對人性和生命的一種關注。中國文學一定要回到百年歷史中,我們才能知道,那些看似隨意的話所具有的分量。
第三,在改革開放精神鼓舞下,中國文學大膽推進,與世界文學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同步前進,直至影響世界文學。我們也都知道,中國文學能夠和世界文學緊密地擁抱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八十年代讀書是非常艱難的,那個時候買一本外國文學名著,要早晨四五點鐘起來,然后沖著街上跑,跑到新華書店門口,排長隊。能夠搶到一本書,熱淚盈眶!我們開始能夠面對世界優秀的文學作品,隨后作家竟然敢用西方現代派的手法來寫作,能夠討論現代派,吸取現代派的經驗,還有拉美魔幻現實主義。我覺得這一步步走出來,都是勇氣、責任和擔當。所以中國文學走過的道路是非常艱難的。
第四,中國文學懷著巨大的熱情探索藝術表現形式,在藝術水準上已經達到一個比較高的地位。雖然說我們今天取得較大藝術成就的是鄉土文學,比如說莫言、賈平凹、閻連科、劉震云、張煒等作家創作的作品,但我們也有具有形式主義感召力的作者,比如蘇童、格非、孫甘露,包括在座的朱大可。現代主義作家的寫作,是非常有力量的。我們稱為鄉土文學創作的那些作家,恰恰是以他們的寬廣視野,他們擁抱世界的那種精神,在他們寫得最土的那些鄉土敘事中,創造出最有活力的現代主義和后現代主義。比如莫言的短篇小說,看似土得掉渣,可以說是完全道道地地的鄉土小說,里面卻包含了非常活躍的現代主義因素。
第五,中國文學對中國千年文明和百年現代史展開了多種多樣的探索反思,沒有回避歷史重負,而是堅守民族責任,書寫民族的心理痛苦,以堅硬筆墨進入歷史,穿透人性。在這一點上,我對中國文學還是持有比較高的一個評價。像《白鹿原》《塵埃落定》這樣的作品,我認為它們對中國進入現代化過程的書寫,完全可以和世界文學的很多作品比肩對話。
最后一點,當代中國文學總是站在新生活的前列,對日新月異的中國社會給予多種多樣的表現,寫出了改革開放四十年生活的變化。當代文學能夠把我們這個時代的生活變化的多樣性和層次感表達出來。一方面是人的內心,一方面是外部建設。這兩方面表達,都可以顯現出作家的敏銳、細致和力量。即便像一地雞毛的表述,我們也可以看到,改革開放使我們的生活發生了巨大變化。作家寫出在如此平常的現實當中,中國人依然能夠活得有滋有味,能夠堅韌地存在下去。這其實也寫出了中國人的一種存在方式。當然還有更加多樣的感受,尤其是在新媒體時代以及科幻時代,各種新的生活變化正在出現,作家們都有各種各樣更好更敏銳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