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整個星空

范文程

終于發數學試卷了。我調整坐姿，和其他同學一樣，從老師走進教室那一刻起就直盯著他手上拿疊白紙。哦，那不僅僅是白紙，它是興奮劑，是“紫毫粉壁題仙籍”，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也是催淚彈，是“榜前潛制淚，眾里自嫌身”，是“江楓漁火對愁眠”，是“一片傷心畫不成”。那么，對我而言是什么呢？窗外的初夏，微風搖曳著新綠。我內心的焦急曝曬在陽光下，等著那一張評定。

我又調整了一下坐姿，目光緊追著老師和課代表穿梭在同學之間。終于，課代表看了一眼試卷，然后朝我走來。我接過那張紙，看了看分數，73！總分150！我先是一震，“這是我的試卷嗎？”可殷紅的分數旁清楚地寫著我的名字。“不會是分數加錯了吧？或者老師改錯了？”我一題一題地校對黑板上的答案，從選擇題到填空題到簡答題，沒有改錯。我又重新加了一遍分數，150-77，是73，也沒錯。

此時我不得不接受事實：又是倒數。失落、沮喪、羞愧如潮水般涌來，逐漸將我吞沒。周遭同學間嘈雜的議論聲、吹捧聲在空氣中發酵。我不敢抬頭看老師，不敢想象他站在講臺上，如同上帝一樣注視我時，眼神里會是鄙夷，無奈還是絕望。我無心調整坐姿了，就索性閉上眼睛，幻想自己在宇宙中，置身在天地間。我想用這浩瀚的時空稀釋內心的不甘和愁悶，卻又發現自己無處可逃。是什么牽絆著我，我不知道。也許是過去一個月的堅持付諸東流;也許是未來的希望又被這可憐的分數無情摧毀;也許就是數學本身。當一個人被抑郁包圍的時候，周圍的一切看起來好像都是有罪的。

上次我舔舐這種絕望是在一個月以前。同樣是數學，同樣是150分，同樣80分不到，同樣是倒數。我甚至感覺到課代表發試卷時看我的眼神都是那樣相似。

晚上自習的時候，數學老師第一個把我叫到教室外的走廊。他沒有責罵我，只是用紅筆將所有錯題逐個解析，從選擇題到填空題到簡答題。有時我提出很簡單的疑問，他只是會心一笑，“這個很簡單的”，然后詳細、耐心地解答我的困惑。晚風習習，蟋蟀窣窣，夜海中的繁星忽隱忽現，看似遙不可及。

和其他基礎差又想進步的人一樣，每次心中疑惑想要問出來又有點猶豫的時候，充斥在內心的怯懦和敏感就像風鈴一樣，只要空氣中夾雜著一絲老師的不屑和煩躁，它便發出自卑而微弱的哀鳴。“你是班里真正用心讀書的學生，班上同學里，我非常希望你能更快地進步”。我抬起頭，看到老師誠毅的面容，看到他眼角的笑意，看到他眼中的堅定。這簡短的話語，是刻在心靈上的旋律，是老師對差生的誠摯的愛，它像火把，驟然點亮我心中的希望之燈。“可是我上次也是倒數，這個月我一點都沒進步”。“考試和學習要區別開。這次考試結束了，重點就要放在對題目的分析上，尤其是對錯題的剖析上。況且上次考的是函數，這次考立體幾何，兩者沒有可比性。”“那如果下次我還考倒數呢？”“那就再重來，只要你自己不放棄，堅持下去，所有人都愿意幫助你。”回到教室，老師把剛才單獨對我分析了的試卷又對全班同學重新講了一遍。

回到宿舍，已是深夜。我躺在床上，心中依然泛著波瀾。一股六月般盎然的生機在我內心涌動著，翻滾著，綻放出絢麗的夏花。窗外夜空中的星月也并非遙不可及。平凡的夜色中蘊藏著的無盡的璀璨光影。不管失敗多少次，我至少還有整個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