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史今談

作者簡介：路凌霄，筆名路迅，中國國學文化研究學者，深造于北京大學，旅泰學者，北京市海淀區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詞協會會員，北京大學客座講師，北京語言大學客座講師，首都道德講堂國學講師團講師，兼任多個傳統文化研究組織的召集人和主講人。在中國和東南亞國家的知名大學和地區普及國學經典，舉辦學術講座、講授系列國學課程，致力于弘揚中華傳統文化。

一、

很久之前便構思寫一篇讀史感悟，與諸君一表十年讀史心得亦為生平一快事。但由于種種俗務纏身一直未能如愿，心中頗感遺憾。上月底收到通知，我的第一部個人作品、歷史散文集《故史新談：一世繁華幾經流年》的出版事宜終于確定下來，內心不免百感交集。這部書稿的創作、結集和出版過程歷經曲折、充滿偶然，但終將在不久后與各位讀者見面，亦令人頗感快慰。借此時機，我淺談一些個人的讀史心得以聊表紀念。

著名歷史學家錢穆先生曾說，對其本國已往歷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隨一種對其本國已往歷史之溫情與敬意;所謂對其本國已往歷史有一種溫情與敬意者，至少不會對其本國已往歷史報一種偏激的虛無主義，即視本國已往歷史為無一點價值，亦無一處足以使彼滿意。亦至少不會感到現在我們是站在已往歷史最高之頂點，此乃是一種淺薄狂妄的進化觀。

隨著近年我在社會上對歷史普及與研究工作的逐漸展開，欣然發現今日之大眾對本國以往歷史之熱愛與溫情日漸高漲，令人欣喜。這不僅有賴于國家對弘揚民族歷史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大力支持，更彰顯出當代中國人民其文化意識的覺醒。但與此同時，一些不可忽視的歷史虛無主義者，乃至對本國以往歷史心懷惡意或別有目的的淺薄狂妄之人亦趁機而入，借各類新興平臺廣泛傳播其錯誤言論，誤導大眾，令人痛心。

基于以上兩方面的原因，我決定創作此文，一吐心得，二亦嘗試使讀者脫離對本國以往歷史心存之偏激，溫情視之。

二、

古人云，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了解國家和民族以往的歷史是今人培養愛國精神的重要途徑之一，對個人和社會的良性發展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和長遠的借鑒意義。

面對民族浩瀚久遠的歷史，我們有必要對其進行析辨和甄別，了解歷史總歸要了解一個真實的歷史;講述歷史，必須講清楚歷史的真相和歷史內在邏輯間的關聯。對歷史不可抱以偏激的虛無主義，亦不可報以盲目地崇拜迷信主義。因此，判斷歷史的真實便成為歷史研究工作的首要之務。

現代人了解歷史最為直接的方式是閱讀傳世的歷史文獻，歷史文獻亦是絕大多數研究者進行歷史研究工作的重要依據之一。但其中一個重要的問題是，歷史文獻畢竟是由人記載的，甚至在許多官修史書中“后朝人記載前朝事”成為最為普遍的現象。由此衍生出的問題在于，官修史書的文辭之中摻雜著多少統治者的意志和記錄者個人的好惡與道德評判的價值取舍？甚至出于某些目的讓記錄者在有意無意間對歷史進行過多少不同程度的美化和篡改？我們不得而知。

因此我得出了一個結論，相信歷史是一種境界;懷疑歷史是一種能力。但尤須我們注意的是，相信，不能等同于迷信;懷疑，亦不是偏激虛無的主觀臆測。

面對多重原因造成的傳世歷史文獻不可避免的訛誤，對其記載內容真偽的析辨和判斷的重要依據之一是工程浩大的考古挖掘工作，出土文物是歷史的見證者和忠實無聲的記錄者，它們與歷史文獻相互印證，講述著歷史的真相。

三、

但是僅僅如此還不足以探知歷史全部的真相，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和其取得的巨大進步，在很大程度上幫助歷史研究者以科學的態度解決了許多前代學者闕疑的懸案。

歷史的真相是唯一的，但現代學術提供給人們探知歷史真相的路徑卻不是唯一的。依靠先進的現代DNA技術、碳十四測年法等現代科學研究手段，研究者不斷揭示出那些塵封了千百年、也被人們不斷猜測和演繹了千百年的一樁樁謎案背后的歷史真相。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在今天的歷史研究工作中人們可以采用多種方法對歷史的真相進行挖掘和探求，但這仍然是一項十分艱巨和困難的任務，在探索歷史真相的過程中人們付出的精力、物力、財力巨大的難以想象。基于這一當代歷史研究現狀，近年來不斷有人提出“歷史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其實不重要”這一論斷，換言之，這部分人認為歷史研究的意義僅在于探索歷史能夠告訴我們什么，能夠帶給今天的人以怎樣的啟示和裨益，而不必費心勞力地探求數千年前遙遠而浩渺的歷史真相和歷史細節。我們不可否認的是，歷史研究和學習的重要意義的確在于“昭昭前事惕惕后人”，歷史研究的根本目的在于探求前人前事的當代價值。但一個無法忽視的重要前提是，歷史研究必須建立在歷史的真實這一根本基礎上。

四、

無論是探求歷史的本源或是發現歷史的當代價值，都必須首先確定歷史的真實究竟是什么。對歷史的真實的探求工作是嚴肅而嚴謹的，它不像小說那樣可以隨意編造情節、虛構人物;它也不像散文那樣可以以作者的視角，一切從“心”出發進行創造。但正因為發現歷史的真實的工作是嚴肅而嚴謹的，所以我們必須要有一個明確而深刻的認識：歷史的真實永遠只存在于歷史正在發生的那一刻，一旦那一刻消逝，任何人以任何手段都無法再現歷史全部的真相。這意味著后人雖然可以通過歷史文獻、出土文物、現代科學和邏輯推理等各種手段對歷史的真實進行探尋、挖掘、闡述，甚至基于合理想象意義上的推斷或再創造，但對于完全再現歷史曾經的全部真相卻是無能為力的。

無論是讀史者還是講史者，他們只能闡述清楚基于自我學識和與他人相比更為敏感的歷史意識梳理出的自我心中的歷史真相，卻無法再現曾經真實的歷史畫面。更進一步上升到歷史哲學觀的角度來說，他們只能為大眾提供相對意義上的歷史真相，而無法闡明絕對意義上的真實歷史。

面對中華民族千萬年的滄桑歷史，人們在探求史實的過程中不但領略到歷史的當代價值，更由認識歷史進而觀照自身，感嘆于華年易逝、人生苦短。歷史的腳步如浩浩江河、滾滾洪流，帶走了昔日帝國的喧囂與繁華，永久留下的是一代代人無盡的追尋與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