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

作者簡介：羅拉（2004.11-），女，漢族，浙江省溫州人，溫州市第二中學學生。

“傳說東方有條江，江盡頭也不知有什么;但江兩岸都是黃金。江中有個少年，他堅信江盡頭會有他想要的東西，于是跳入了江。但水流很急，水也很冷。他在乎的人，大多數都在岸上，他們都想把他拉上岸。少年當然可以上岸，捧一把黃金，但他就永遠不能再次入江了。”

我斟酌了一會兒。

“如果你是這個少年，這岸，你上不上？”

點擊發送。他沒有回復。

我知道，他懂了。我也懂了。

他的網名，叫江河。他所創辦的網絡虛擬刊物，叫耕書。

什么是網絡虛擬刊物？就是沒有實體書的刊物，僅憑一群人，一些手機，一腔熱血，于網絡上，敲打文字，繪制圖畫，看著一頁頁作品成形。

引用他自己寫的話，“像是一個沒有預告的冒險片，我們拿著最原始的武器裝備在原始森林中闖蕩。”

不知前程，不知未來。義無反顧。

記得剛加入耕書時，就被江河這個名字所驚艷。當時覺得，將名字取做江河的人，心中定裝著萬里江山。即使就在想起，仍覺不可思議，為什么，為什么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一個不算高大、相貌平平的少年，一個會害怕成績單、害怕家長會的少年，卻能將自己的網名取做江河？

青春太好，明明一無所有，卻能心懷天下。

我加入時，耕書只有十幾個人。

當時，加入還不需要審核。后來，江河突然問我：“你閑不閑？”

我：“還……可以？”

“那你去審核寫手。”

于是乎，我云里霧里地當了審核官。

猶記得，每當新人加入時，我都要問幾個問題。

我：“你為何要寫作？”

新人：“啥？我？因為喜歡？”

我;“很好！耕書就需要像你這樣單純的人才！”

新人：“？”

我：“你又為什么要加入耕書？”

新人：“我也不知道？”

我：“沒關系，你誠實的品質才是最可貴的！”

新人：“？？”

我：“對于你來說，寫作意味著什么？”

新人：“哎？興趣愛好？”

我：“說得太好了！寫作者，應該有寫作之外的充實生活，像你一樣！”

新人：“？？？”

我：“好的，現在發篇文章。”

當時，我覺得這樣，相當正式，相當親切。雖然現在，我可以想象他們捧著手機狂笑的樣子。雖然現在，我連回過頭翻聊天記錄的勇氣都沒有。但那究竟是美好的，盡管青澀，像是雨中尚青的杏，像是悠悠揚揚的青春。

曾經，汐年姐姐離開耕書，自己創辦了工作室，順便帶走了幾個寫手。江河曾在群里找她談過話，忘了當時，是誰說了一句“真惡心啊。”

我至今還記得，江河回復他，“閉嘴。”

閉嘴。

就這兩個字。

我突然覺得，有什么東西，被點亮了。像是一個在油膩的霧霾中行走了太久的人，忽見一條小河，水不大，但足以清涼整個心境。

他不怨什么，也不落井下石。明明是別人挖走了他的寫手，但他，說了“閉嘴。”

在這兩個字里，有海闊天空，有陽光明媚，有一樹一樹的花開，以及，少年的溫柔。

其實，他并不是一個擅長人際交往的人。他太直了，不會服軟，也不愿彎腰。之前和他一起去談合作，對方不過說句“我們要怎么和這樣的刊物合作”，他便氣得聲音顫抖。其實，就我看來，不必如此，打個圓場，拉拉感情，也就過去了。但，不必雖不必，我卻不希望他被磨掉棱角。我寧可他談不成一千個一萬個合作，也不希望他失去鋒芒。那種壯志凌云的少年意氣，太美好了——不，不僅僅是美好，簡直可以稱得上雄壯。烈，明，像太陽，學不會隱藏自己的光芒與熾熱。

以及，耕書解散了。

沒有現實的夢想，可以走多遠？

“耕書解散了。現在，江河只是個寫文的。如果大家不喜歡這樣的我，就把我刪了吧。最好，祝愿大家萬事勝意，平安喜樂。”

一個少年，可以在水流中支持多久？

我不知道。我只是忘不了，第一次寫文發給他，被他稱贊時，心中的歡呼雀躍;我只是忘不了，看到自己的文章第一次被M配圖時，那種像不真實一般的驚喜的心情;像一個孩子，得到了心儀已久的玩具，連用力觸碰都不敢，連呼吸都不敢。他像一聲呼喊，劃破天際，讓低頭拼命尋找著六便士的我，猛然抬頭，忽見好大好滿的月亮。他讓我看到了，我的青春，我的生命，有不平凡的可能性。

若說青春是大夢一場，他的夢，這下算是醒了。可是，有好多好多還在做夢啊，還有好多好多人，他們的夢醒了，可是，他們都甘愿陪他做這一場夢啊！然后，他覺得，他的夢醒了？

下午四點。他依然沒有回復。

不知出于什么心態，我給他發了“謝謝。”

真的。謝謝。

其實冷靜下來想想，對一個普通的少年，的確不能奢求太多。他終究算不得江河，他不過是水的映影，不過是水面上閃閃的光。可他給了我好美的一場夢，這場夢，足以支撐著我走很遠很遠。

懷志哪知江水冷，有夢不覺人生寒。

我拿起手機。突然，看到了他的回復。

“我是絕不上岸的，我只是累了，趴在水上的浮木漂一會兒。相信我，我不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