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北畫村，記錄大地鄉愁

◎ 文 | 張旭東 編輯 | 吳冠宇

我感覺歷史以異樣的熱烈留駐在這里。

墻上是色彩鮮艷燦爛的繪畫，道路邊的指向牌子上是色彩鮮艷燦爛的繪畫，村莊的石頭上是色彩鮮艷燦爛的繪畫，就連盥洗室里面也是色彩鮮艷燦爛的繪畫。這些繪畫，用色大膽，造型夸張，家庭生活的趣事、四季的農事都用鮮艷的色彩，一一展現出來。如果說共同性，那就是，所有的繪畫的主人公或主題都是農民與農村。

在這個村莊里，處處皆可作畫紙，處處是農民心靈歌聲的綻放。

這個村莊，就是田北村——“中國農民畫之鄉”，萬安縣的一張獨特的文化名片。

田北村，位于羅霄山脈分支牯寨山腳下，是一個有著600 多年歷史的村落。這里依山傍水，自古就有風水寶地之說。幾百年來，村莊里就一直保留著喜愛書畫藝術的歷史傳統。如同好酒需要醞釀與封藏的時間，這一歷史傳統，傳承到現在，便異彩紛呈、燦爛無比地展現在世人眼前。

小小的田北村，現在是國家4A 級旅游景區，江西省5A 級鄉村旅游點，全國生態文化村，省級生態文明示范基地，中國井岡山干部學院社會實踐點……

而這些，都源于這一張張生趣盎然、樸實無華的農民畫。

說到田北的農民畫，就得先說一說萬安縣的農民畫。萬安縣具有悠久的農民畫歷史。早在唐宋年間，萬安農民畫就已萌芽。那時畫作的內容主要是九皇圖、元宵圖、諸天大圣圖、門神畫以及各式各樣的年畫、烙畫、剪紙、浮雕，等等。這些傳統畫作，一方面是鄉間手藝畫工謀生糊口的一門技藝，一方面也在不經意間，留傳下畫畫的傳統，留存下畫畫的技巧。就好似留下了一顆顆種子，只等發芽的季節與雨水的來臨……

朝霧中的田北畫村 攝影/郭隆潤

新中國成立后，為了改造農民的思想觀念，在鄉村進行了轟轟烈烈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于是，貼近農民喜好，直觀而樸實的大幅繪于墻壁上的宣傳畫便誕生了。傳統的技藝、新時代的宣傳內容，再加上省市專業畫家的指導，萬安縣的農村宣傳畫便突然間多姿多彩地爆發出來。萬安人民有趣地將之稱為“壁畫運動”。一種新的民間繪畫樣式——農民畫，也不知不覺地在一次次宣傳運動中成熟起來。可惜由于那時大多數以墻壁作紙，既畫在室外，又往往畫于土坯墻上，因此留存下來的卻極少，成為一個歷史記憶。

農民畫的畫家往往不是專業畫家，沒有受過專業訓練，他們繪畫時無所顧忌，完全是一種純粹樸實的我手寫我心。我個人是非常欣賞這種畫的。因為，這是記錄鄉愁的一種直白而有沖擊力的形式。

這些年來，我行走于許多鄉村。見證鄉村在數百上千年歷史時間中集淀下來的村莊文化、村莊肌理，尋找那鄉村間的鄉愁氣息。

中國也許是世界上農村村落最多的國家，畢竟幾千年來，我們走的是農耕文明之路。以耕作為主的人們，必然在離耕作最近的地方，營建自己的家園。我甚至可以一幕幕地清晰想見，每一個村落的先祖們，選擇出一塊他決定在此安定居留、綿衍后代的土地時的慎重與欣喜。于是，繼先祖擇地而居，一代代后人篳路藍縷地營建，村莊的肌理出現了，村莊的滄桑出現了，村莊的榮華也出現了。晨間的朝露伴著頌讀的稚音，傍晚的炊煙伴著夜讀的燈火，耕讀傳家的夢想成為絕大多數鄉村共同的心聲。

這就是人們戀戀不舍、難以忘懷的鄉愁存續與流傳下來的原因。但鄉愁的主人公呢？這些樸實勞作于田間地頭的村民呢？甚少記錄或者沒有記錄。有記錄的，可能只有科甲功名之后的榮華往事。所以，這樣回想起來，耕讀傳家，耕是艱辛而不堪的。

文字不能承載的，也許只有畫能承載。歷史朝代中，農村家家戶戶逢年過節要買幾張畫，妝點新年氣象，也訴說內心向往與鄉村世俗。這是最早的農民通過畫的形式，表達心情，張貼成鄉愁。

真正的鄉愁能直白表達，農民的心靈能縱聲放歌于紙上的，還是新中國成立后。解除了束縛的農民，涌現出無與倫比的創造力與打破窠臼的大膽。萬安縣的農民畫家就把傳統的漆畫、壁畫、年畫等技法融為一體，還吸納剪紙、繡花技藝之精華，形成了有別于其他地方農民畫的、具有獨特個性和魅力的畫風。

這些農民畫取材范圍廣，人物、花鳥、山水幾乎無所不包，所見、所聞、所想皆能入畫。不受透視、留白等傳統繪畫法則的束縛。造型善用夸張手法，對事物的形象進行高度概括和提煉，對作品布局總是如豐收一般的滿滿的全布局，而且色彩運用極其大膽，往往采用高純度的色彩，表現出強烈的主觀性和極強的裝飾性。

現在，走在田北村的村頭村尾，時時處處都可以看見這樣的作品。這就是一個記錄大地鄉愁的村莊，是一個展求農民心靈的展覽館。

上：田北畫村，秋天。 攝影/張泉 下：田北畫村，春天。 攝影/徐強

田北畫村民居 攝影/徐強

農民畫既是傳統鄉愁的記錄與傳承，更是新鄉愁的起點與新路。非常重視鄉村文化延續的萬安縣委、縣政府把發展壯大農民畫當作縣域特色文化名片來抓。以田北村為重點，把美麗鄉村建設和文化產業發展實行有機結合，以打造集創作、展示、培訓、寫生、休閑旅游“五位一體”的農民畫產業基地為目標，為萬安農民畫產業的發展打造更好的平臺。

是的，鄉愁不是只有古舊的形象，鄉愁更應該有全新的顏容。如果說，幾千年的鄉愁是建立在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鄉村艱辛上；那么，新時代的新鄉愁，自當意識到，隨著中國的快速發展，隨著小康社會的即將來臨，中國的鄉村將振興而富裕，中國的農民將幸福而安定。在這個時候，中國的農村，需要的是真正的鄉村文化的新生與振興。

經過科學悉心的整治，田北村就是一個這樣的新鄉愁的營建示范。如果你從衛星地圖上看去，現在的田北畫村就像一只振翼而飛的蝴蝶，只不過，一只翅膀是瑩瑩的一湖清水，一只翅膀是綠意盎然的田園。

在這只翼動的蝴蝶的中心，是村莊里保存完好的乾隆年間重修的羅氏宗祠。宗祠內有明清年間的書法牌匾等古跡，宗祠正門嵌放著“理學正宗”的牌匾，似乎訴說著明代理學大家、地理學家、嘉靖八年狀元羅洪先同宗同族自泰和遷徙至田北幾百年來的堅守和文韻。

在這只生機蓬勃的蝴蝶中，是近百株古楓、古樟、古柿、古榕、古柏與丹青湖、筆洗湖、知畫湖三大景觀湖交相輝映，錯落有致地分布在全村。

如果你來到田北，有一個地方是一定要去看的。那就是在田北村中的“中國農民畫精品展示館”。這個畫館建筑面積1800 平方米，館里陳列著上千幅來自全國各地的農民畫。可以說，這既是一個農民畫的專題博物館，更是中國大地上收集鄉愁的一個中心，西北東南大地上滋生于農村、記錄農村的畫在這里匯集。這些農民畫有著濃烈繽紛的色調、不拘一格的構圖以及夸張的人物體態。鄉土氣息濃厚的繪畫作品吸引了許多來自城市的游客駐足欣賞，已經成為當地發展鄉村旅游的一張“名片”。

生活在畫中 攝影/黎明

農民畫家肖群和他的畫作 攝影/黎明

田北畫村 攝影/郭隆潤

新鄉愁還有新血液的涌入。為發展農民畫產業，萬安縣不僅在田北農民畫村興建了畫室、展覽館、畫作交易館以及畫家居所，還對原本狹小、顛簸的鄉間小路進行了拓寬并且進行硬化，建設了包括公共服務平臺、衛生室、農家書屋、文化廣播室、文體活動場所等村民公共設施。同時又在村莊內完善了標識、便民超市、公廁等旅游設施。借助農民畫這塊響亮的招牌，現在田北畫村已經成為國家4A 級景區，絡繹不絕的游客給村子增添了活力，旺季時村里的農家樂一天要接待上千名游客。中央電視臺中文國際頻道“遠方的家”“走遍中國”欄目，先后以《九家農人繪新景，煙花四月醉廬陵》《畫出精彩的田北村——在希望的田野上》對田北畫村進行了專題報道。

萬安縣委、縣政府還制定了四年和八年的短、長期發展規劃和農民畫作者入住田北農民畫村扶持優惠辦法。現在，除了本村三名農民畫作者外，還吸引了八名縣內其他鄉鎮農民畫作者入住田北。已有南昌大學、井岡山大學、江西師范大學、華東交通大學、江西農業大學、贛南師范學院、江西理工大學等16 所高等院校確定把田北農民畫村作為學生寫生基地。他們將在這里續寫著新鄉愁的傳奇。

站在田北村，村內清晨朦朧，炊煙裊裊，畫意盎然；村后的田北嶺上是萬棵古松擁翠，山脈連綿起伏。如果你再登上山頂的牛峰寺，遠眺贛江猶如白練，天地似乎為畫紙，這時的你會感覺到，田北村猶如一幅隨著太陽升起不斷展開的畫卷，有著品不完的新鮮氣息和看不完的美麗景象，有著回憶不完的鄉愁，更有著畫不完的新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