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米
我在園子里種了一棵月季一棵臘梅,長得很茂。我常把吃剩的肉、魚等隔夜菜當作“葷肥”埋進兩棵樹的根部想讓它們腐爛了給植物補充營養。可每次,第二天就發現樹根的土被挖出了深深的洞,“葷肥”被偷盜一空。幾次以后,我曉得一定是貓們干的。杜區里有很多流浪貓,它們也需要生存呀。我就不再把剩下的葷菜當肥料施,干脆把它們放在盆子里供作貓們的免費自助餐。果然,翌日,盆子里的剩菜“銷售”一空,我很開心。
社區里有業主討厭貓。要求物業把野貓抓走。我急了,說,貓們不礙事的,也是一條傘。放它們一馬吧。反對者說,不是弄死它們,是讓收容了去由愿意養貓的人領養而已。不久真的不見貓了。我想又可以把喂貓的食物用來為花樹施肥了。
好,敘述到這里,我是個“愛護小動物”的善人形象是否已經確立?對,不錯。
別忙著下結論。接下來,我埋進花樹根土中的“葷肥”第二天照樣被挖出了深洞,拖走啦!這下我惱火了:這肯定是老鼠干的!我問弟弟(兩棵花樹是他給我種的)你好不好幫我弄只老鼠掠(liang捕鼠、鳥的工具)來。一向熱心幫我的弟弟卻甩過來幾句話:“貓也好,鼠也好,都是有生命的,它們又沒有到房間里偷東西吃,為何要去捕殺它們!只要不擾亂人的正常生活,讓它們生存著也是種生態平衡。隨它去吧!”
如果把我企圖弶老鼠的要求單獨搬將出來,就顛覆了我“善人”形象而成了“虐殺小動物”的嫌犯啦。
由此驀然想起,這不正好給我一貫的想法作了注腳嘛!回憶錄和人物傳記是不太可信的。
為啥?就因為選擇的原始材料不同:假如給我立傳。選“喂貓”或選“弶鼠”,都是真實的材料,但由此顯示的形象卻完全是對立的。
恰似盲人摸象。不也證實了各人摸到的“原始材料”不同而得出各異的答案:說大象似墻、似棍、似柱、似繩,無法統一。但他們沒有人在捏造事實。
希特勒是極其殘暴的殺人狂魔。這是全世界公認的。但希特勒的第四任也是最后一任女秘書特勞德爾.瓊格說他仁慈、善良、父親般的體貼。他的貼身保鏢羅胡斯.米施說他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人”;他和善、有教養、多愁善感、對狗深情厚誼、為孔雀死亡掉眼淚,甚至不忍心看花的凋謝……你驚訝吧!他們沒有美化希特勒,說的都是他們真實的感悟。只因為他們選取了另一塊材料而與大家所認知的大相徑庭。
這。說明“真實”不一定是實質性的真實!
據此情況寫下的回憶錄或傳記就難以說是真實的(只可說是“另一側面”)。
當然。因美化或丑化造成的不真實是大量存在的。比如,慈禧太后讓荷蘭畫家華士.胡博為自己畫像,命令必須眼睛畫大些、嘴唇豐滿些、嘴角往上翹些、臉孔不能有陰影,總之,畫年輕漂亮些。結果胡博呈上去了那幅美麗而不真實的,把面露專橫的真實的那幅帶了回去。
歷史上某些有權勢的人常常叫作家、藝術家反映真實,實際上真正反映了卻并不一定受歡迎。那個大家知曉的故事不是說,從前有個國王是個駝背、獨眼、瘸腿,相貌奇丑。他要畫家為他畫一幅描摹他真實形象的肖像。第一位畫家想,把他畫得帥一些總不會錯。結果國王一看畫得這么漂亮豈不存心諷刺我嗎?一怒。就下令把畫家殺了。接替的畫家嚇壞了,趕緊按國王的真實相貌畫,國王一看又勃然大怒把畫家殺了。第三個畫家極其聰明,他讓國王把一條腿擱在大石頭上,讓他哈著背,舉起獵槍。瞇起一只眼睛做瞄準狀。按這姿態畫好了肖像,國王大為滿意,重重地獎賞了他。
國王要求畫家真實地為自己畫像,這是“場面上”的話,其實他哪里愿意真讓人把他的丑態展示與眾。第一位畫家當然深知奧妙。但他沒想到離真實萬里地美化,實際上是高級的丑化,國王是聰明人。怎不火冒三丈?!所以畫得美的和真實的畫家都遭了災。唯有第三位畫家用“客觀的姿勢”巧妙地掩蓋了真相恰到好處得以重賞。
我扯到哪去啦?趕快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