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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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高三開學那天,驕陽比起動員大會上群情激昂的學生,也不由得少了份火氣。沒辦法,青春無敵的那種氣浪太過激越高昂。那天還有畢業考到“211”“985”學校的師兄師姐回來作報告,說起他們的高三時,有的是輕松自如,有的是血淚史,基調卻只有一個:這一年,如果你沒有全力以赴過,以后的自己會抱憾終生。
第二天正式上課,班里好多長發女生都剪短了頭發,班主任進來后看在眼里,滿臉欣慰。老耿不咸不淡地說:“要是都剃成光頭,你說他會不會樂瘋?”我沒有如往常那樣一唱一和地回應他,是因為被老師投影在講臺上的作息表嚇呆了。
大多數人在學生時代都會有個戰友,我的戰友就是老耿——以情商低、說話耿直得罪了一大群人而獲得的綽號。成績嘛,我考十八,他考十九,或者我考十九,他考二十。
每次排名一出,我都不由得懷疑老耿對我別有情愫,因為這若是青春偶像劇,明顯就是男生為了照顧女生的情緒專門比她少考一點的寵溺情節。老耿卻立馬湊過來比對著試卷說:“你看,這道題我要是不粗心,分數就比你高。”所以說,沒有青春偶像劇,只有兩個中等生在使勁兒蹦跶,以期在來年高考蹦到大學里不當秋后螞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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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模前,我們還會拿起書本串一遍知識點,等到一模后,壓根就沒有書本的什么事兒了,全在桌肚里躺著。每一節課就是一套試卷,碰到個“血腥”的老師,一節課兩三套也不是沒有過,話倒是講得冠冕堂皇,說你們利用空余時間做。
“空余時間?說話也不怕虧心!”班里心照不宣地響起一片嗡嗡的聲音,不過也只是暫時那么一會兒,很快又恢復成大戰前沉穩備戰的寂靜。
兩天時間就有一堆如山的試題,老耿之前的活潑勁兒被擊退了不少,軟趴趴地將頭擱在桌子上說:“你說這些人心里咋想的,凈出些課本上沒有的題,有本事照著書上的課后練習出題啊!”沒有人理會他如此幼稚的叫囂,反正老耿叫囂完,還是會乖乖地去做早已變異七八次的高考模擬題。
頻繁的單科考試,讓整理錯題的本子多到無處安放,偏偏班里還有那種滿分的怪物,我們充滿嫉妒的眼神伴著第一個領卷子的人上臺,再伴著自己收到卷子上的紅叉沮喪地落座。
我和老耿不得不承認一個現實:有的人真的天生就是學習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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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班的這個學習的料就是“全科大拿”江昶,有時來不及講題,老師就直接復印他的試卷貼在白板上說:“這個就不講了,你們自行參考!”
老耿的卷子也這么被貼在白板上參照過一回,不過當的是反面教材。語文試卷的一個詩句填空他填錯了,被氣得不行的語文老師直接將試卷給貼在了白板上。那是一個經典的名句——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不過老師之所以生氣不是因為老耿沒有填對這個名句,而是它被做成標語,就貼在我們教室右手邊的墻上。語文老師說:“你高風亮節是吧?你連抬頭抄個現成的都不愿意是吧?你這是什么態度?是要參加高考的心態嗎……”
這事成為中等生老耿的人生輝煌點,該事件我們年級的人都知道了,而且我估計,后來的每屆學弟學妹也都要被老師用這個例子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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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模前,氣氛空前凝重,傳言說這次考試的成績八成就是高考成績,二模現在考多少,高考也就這水平了。
初中部的初一初二都專門為二模放了假,騰出教室讓高三學生們按照高考的監考模式考一遍。考試前,班主任動員說:“二模就是一次檢測,之后還有三模,還有高考,這是個蓄力的階段性檢測,你們不要有太大的壓力,當然,也不要掉以輕心,該拿的分不能丟了。”
老耿和我相視一笑,異口同聲地說:“反正試卷上的分都是該拿的。”成績出來,全校排名,十七個班,我和老耿在四百名開外。一模的時候,我倆還是三百多名呢。
發力。老師給了我們這兩個字。
這兩個字我們當然是會寫的,但是要將其用在成績的提高上,一時半會兒也得不了心應不了手,無力倒是貫徹得很好。
晚自習后,很少有人離開教室,挑燈夜讀的人群中也有我和老耿。我們完全忘記了高二時我們曾吐槽燈火通明的高三教室,當時我們說,效率啊,要注重效率,效率不高,學到再晚有什么用。等我們到了此時,才發現不單是效率的事情,我們缺的,還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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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模和高考襲來的時間比想象中的還要快捷迅速,一晃眼,高考就考完了。老耿說:“相對論是有效的,你看我們這段時間太拼,時間就過得飛快。”
的確,連我上考場的林林總總都是拼接的記憶,語文作文沒有發揮好,英語聽力有點難,數學綜合題好像代錯了已知數……高考成績出來,居然還不差,甚至算是超常發揮,我還在這些細節上糾結,老耿卻已經陀螺般地上起了出國前的培訓班。
我說:“你都要出國了,還參加高考干什么。”他笑:“這不是圓你青春偶像劇的夢嘛,以后你在大學吹牛,也有談資。”我想說“滾”,到嘴邊卻沒有吐出來。去機場送一起打過怪的老耿,他說:“暑假你寫個《出高三記》,我寫個《進新西蘭記》。”
填報志愿的時候,遲遲不敢點確定。那輕輕一擊,好像就代表我徹底放掉了高三的尾巴,從此,被青春逐出。
記得高三開學那天,以為這一年的時間會漫長難熬、臃腫黑暗,度過之后再回望,才發現它簡短精瘦且曇花一現。如師兄師姐們所說,這一年,我全力以赴過,不再抱憾。但在人生里,這樣沒有立場挽留的成長告別,不由留下份成長的震顫。
當然,在未來的某一天,若和老耿提起這一年,我們會微笑,還會說:高三那年,我們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