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

樹葉從樹上掉下來,落在地上。石板路上凈是枯黃的落葉。走在路上,我看得見。環衛工人正在工作,他把落葉掃成堆,小丘似的落葉堆在街邊。會有一輛保潔三輪車開過來,把這些一堆一堆的落葉都裝進車上,運到什么地方。
想這工人是掃過這石板街了,但這時節正是樹葉掉落的時節,任他怎么打掃,總有樹葉掉下來。他就需要掃過一遍又一遍,直到樹上的樹葉差不多掉光,再也沒有什么樹葉會輕易掉下來,他還是要一遍遍打掃這街道。這就是他的工作。
我看見人們全都穿上了厚衣服。和我一樣,目視前方,腳踏那些落葉前行。那些被踩到的落葉,有的還是柔軟的,還是有些彈性的,你的腳步踩踏過去,它還能恢復到它本來的形狀。有的就很干枯,你的腳步踩踏過去,它就粉碎了。
再有一陣風吹過,就吹散了它們的齏粉。到這個時候,它們經歷了抽芽,長大,枯黃,凋落,粉碎。從無到有,又從有到無,一片樹葉也算是走完了自己的一生,把自己的生命畫得圓滿了。若不是如此,還能怎樣呢。
還有些樹葉不會掉落,整個冬天都掛在樹上。這樣的樹葉我也見過。它們通常在冬天的寒風中,在樹冠上瑟瑟發抖,簌簌作響。好像化作一種悲鳴的樂器了,而且這種樂器只在寒冬里彈奏。
這樣的樹葉,已經很難掉落了,經歷了太多的風,也早已死亡,要掉落早就掉落了。如同臨死前,死死抓住了某個東西,這樣的抓住是不會松手的。你可以說它已經死亡了,但那個抓住的動作卻還活著。好像生前的某種追求也還活著。這時候,死亡變成了最大的固執和堅持。
各處都有樹葉在掉落,好像商量好了一樣。我沿途經過了一些樹葉的掉落,這些樹葉在掉落時也看到我經過。我是在向前走,不是從上至下墜落。但是在它們眼里,我的向前行走是否也是一種形式的墜落呢?不管是我慢走還是快跑,我是在旅途的哪個節點上,我也終會有一個終點。我打算盡量放慢腳步。不那么緊鑼密鼓,行色匆匆。
選自《純粹的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