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樊

一個連環殺人犯,不僅沒受到法律制裁,還成為了一位熱度極高的網紅……該片是近年繼《看不見的客人》后,又一部難得在國內上映的懸疑力作——《22年后的自白》。
影片既有著驚心的懸念,也有著步步為營的推理,劇情非常抓人。之前在日本上映后,取得了三周連冠的票房成績。這部懸疑犯罪大作,在2019年1月11日登陸國內各大院線。
《22年后的自白》最大特點,就是擅長玩懸念。從電影開始到最后一刻,故事不停地設局、解局,不斷挑戰觀眾的智商。
影片的開始,是一場連環殺人案件。1995年間,一個罪犯以極其殘忍變態的方式,連續殺害了五個人。
罪犯的作案手法特點鮮明——他會闖入一戶人家,把那家人全部綁起來,然后當著被害人親屬的面,把被害人用繩索絞殺。這場連環殺人案,成了當年的一件懸案。并且,這一懸就是22年。更無奈的是,就在日本廢除案件訴訟期法規的前一天,這件連環殺人案的訴訟期到了。也就是說,如無意外,兇手將永遠逍遙法外。
22年后,一位名叫曾根崎雅人的男子突然出現。他在媒體前公開亮相,聲稱自己就是當年的兇手。借此機會,他還出了一本《我是殺人犯》的自白書。一石激起千層浪,這件事獲得了極大的社會關注度。此后,曾根崎開始大量出席各種公開場合,簽售會、媒體見面會、電視直播……他寫的書,也紅遍整個日本,一版再版,賣到脫銷。
負責這起連環殺人案的警察,名叫牧村航。當年,他與罪犯狹路相逢,差點就成功抓到了對方。也因此,罪犯把目標對準了牧村航,在牧村航眼前,制造了他同事的慘死。甚至,牧村航的親妹妹,也在當年的事件中失蹤了。因此,牧村航緝兇22年從未放棄。無奈,訴訟期已經過了。
但就在某次曾根崎上電視做節目時,意外發生了。一個人匿名向電視臺寄出了一卷作案錄像帶,并且宣稱自己才是真正的罪犯。而電視臺的人,隱瞞下了這條訊息,把曾根崎邀請到了演播廳直播。并且,還找來了牧村航和那個匿名人,讓幾人在演播廳里,公開對峙。至此,“殺人犯到底是誰”成為本片最大迷思。
《22年后的自白》玩出花式懸疑,其實全靠兩個字:反轉。故事的草蛇灰線中埋藏著太多的細節,每次都能趁觀眾不注意時,拋出個反轉殺你個措手不及。
影片中,曾根崎雅人頂著殺人犯的噱頭,招搖撞騙地拍寫真、錄新聞,收獲了一批粉絲。全世界都相信曾根崎就是當年的那個連環殺手。他的真兇身份算是坐實了吧?可是電影還沒演到一半,曾根崎就被“打臉”了。居然,又出現了一個兇手!
這個新冒出來的兇手,暫且叫做戴面具的兇手吧。戴面具的兇手在網上上傳了一段當年案發現場的視頻,而且他對曾根崎相當不服,大罵對方就是個江湖騙子。新兇手的出現,讓人有些發懵:誰能想到,這世界還有爭著搶著當兇手的?
面對戴面具的兇手的挑釁,曾根崎反而相當淡定,他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兇手,而且還回擊道:這樣劣質的視頻隨便什么軟件都能偽造,要證明自己,拿出確鑿的證據啊!
本以為戴面具的兇手就是一個喜歡瞎湊熱鬧的網友,會就此偃旗息鼓。結果,緊接著又一個反轉。戴面具的兇手沒有認輸,而是約曾根崎在電視直播里當面對峙,這一次,他祭出了一份關鍵性證據:當年的殺人錄像!毫無疑問,這就是兇手當時拍下來的視頻。
既然已經有證據,現在所有人也都認定戴面具的兇手就是真兇無疑了。到這里,你以為人證物證俱在,案件就此塵埃落定了?當然不!影片的真相遠沒有想象得那么簡單。每當你以為自己接近真相了,可是用不了多久,影片立馬把你打回起點。
果不其然,編劇再一次拋出了一個驚人反轉:看完關鍵視頻,暴怒的曾根崎立馬和兇手2號廝打在一起,騷亂過后,兩個人同時道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事實,他們具體講了什么,我在這里也留個懸念。我只能說,這個反轉推翻了影片之前所有的假設,而真兇的身份依然撲朔迷離。
于曾根崎來說,他布了整整22年的局也就此功虧一簣。不過,影片的反轉并沒有結束。實際上,最終兇手身份的揭露,也構成了非常重要的一重反轉。而在揭曉的那一瞬間,相信觀眾也多少會因為謎底的出乎意料,感到些許寒意。
《22年后的自白》不僅劇情反轉,角色的性格,也經歷了幾度反轉。曾根崎這個關鍵角色,亦正亦邪,深不見底,影片大部分的重頭戲,都壓在他身上。所以說,故事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有賴于這個人物的成功。
而塑造曾根崎的藤原龍也,在影片中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說到藤原龍也,大部分人對他的印象,是在電影《大逃殺》和《死亡筆記》中的形象。實際上,他在15歲的時候,就獲得日本著名舞臺劇作家蜷川幸雄的賞識,以舞臺劇演員的身份出道,到后來才開始慢慢接觸電影和電視劇作品。
日本媒體曾經公布過一個演技排行榜,藤原龍也高居第三,實力毋庸置疑。藤原龍也之前“抱怨”過:“每次找上門的都是人渣角色”,而他以往在影視作品中塑造的,大多是帶有悲慘處境的邪派角色。
《22年后的自白》里,他飾演的曾根崎一開始也是邪惡反派的設定。他的惡,潛藏在表情的細節里。新書發布會上,他全程都在禮貌性地微笑,但正是這種看似友好和善的微笑,才會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曾根崎一邊向媒體和網友說著他殺人的過程,一邊保持著鎮定自若的笑容。如此強烈的反差,也只有變態殺手才干得出來。后來曾根崎在威脅出版社編輯時,內心屬于反派的邪惡與陰狠,更是暴露無遺。他掐著女編輯的脖子,在對方耳邊語氣輕柔地放著狠話,仿佛下一秒中他就會真的讓對方窒息。即便在這個時候,仍然能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絲笑意。這個笑,比之前發布會的笑,更加恐怖。
然而,隨著故事的發展,曾根崎的角色設定也發生了180度的扭轉。藤原龍也對人物的塑造,也從“惡”,轉向了“恨”。電影后半段,可以看到這位演員,更多的歇斯底里的情緒爆發。
雖然角色跨度很大,但藤原龍也憑借成熟的演技,成功撐住了這一前一后的轉變,讓人物的變化顯得真實可信,也使得角色內心層次豐富了起來。
其實燒腦反轉,一直都是我們偏愛的電影風格。之前國內上映的影片《看不見的客人》沒有明星,沒有大制作,單憑劇情反轉在內地砍下了過億的票房,成為有史以來票房最高的西班牙引進片。
懸疑+反轉之所以獲得青睞,無非是這類作品需要人們在觀看的過程中,盡可能地調動腦力和智商。簡單地說,就是參與感更高、互動性更強了。而同樣是強調反轉,《22年后的自白》相比《看不見的客人》,更具備了現實深度。
這絕非一部讓人看過即忘的單純娛樂大片,而是思考性更強、余韻更久的反諷力作。電影中這場橫亙22年的連環絞殺案出現數次反轉,真相被不斷地推翻、重建。
影片在努力營造懸疑感的同時,有著更加嚴肅的社會性議題。這便是法律無法懲治罪惡時人們的無力。影片引入了“法律訴訟期”的概念。日本重型犯罪的訴訟期限,曾經只有15年。也就是說,嫌疑人在犯罪的15年后沒有被抓捕或起訴,就不需要承擔任何的法律責任。《22年后的自白》的主角曾根崎雅人,就是鉆了這個法律空子。
法律所代表的程序正義是現代文明的基石。但很多時候,程序正義與實質正義是沖突的。比如辛普森殺妻案的那場世紀審判,靠著豪華的辯護律師團隊,辛普森最后被宣判無罪。如果說辛普森的勝利,還有著辯護律師的功勞,那么很多時候,正義的失效僅僅是因為法律的不健全。刑事訟訴期過后露面的罪犯、躲在未成年人保護法后行兇的少年,這兩者都是程序正義的獲勝者,卻羞辱了真正的實質正義。那些被害人,則死死地被壓在了法律這一“文明基石”之下,再也無法伸張正義。
影片中的警察牧村航,作為一個宣誓效忠法律的執法者,更加無力。即便殘害了自己同事和妹妹的真兇站在面前,他也無可奈何。法律失察后,人們一般會轉頭望向輿論。然而播散擴大輿論的媒體,通常只是追逐熱點的食腐獸。影片中,那些被害人的家屬,曾親眼目睹至親之人被絞死在眼前。這樣的傷痕,原本就難以撫平。而這樣的事情,卻在22年后仿佛成了娛樂新聞。
曾根崎每天在電視上拋頭露面,假惺惺地道歉。媒體把他當作點擊率與收視率,出版社把他當作撈錢渠道。法律與媒體通通失察后,正義的最后防線便是民眾的道德。遺憾的是,躲在網絡背后的道德輿論,通常只是庸眾無意識的狂歡。
影片中的曾根崎收獲了大量的粉絲。在網絡上,充斥著大量關于他的粉絲團、特制表情包、各種合影……一個連環殺人犯,就此成為網紅。連環殺人犯出書成為網紅的事情,并非空編亂造,而是有真實事件原型一一“酒鬼薔薇圣斗事件”。
這是發生在1997年日本神戶的一樁兒童連環殺人事件。14歲的少年A(日本司法程序嚴禁明確揭露少年犯的身份)在三個月內,先后襲擊了五名兒童,作案手段極其殘忍,導致兩人死亡三人重傷。
少年A從感化院回歸社會后,把自己的作案過程詳細地寫成了一本名叫《絕歌》的書。這本書首印的10萬本迅速賣光,出版社無視受害者家屬的反對,連續加印了許多版。此后,少年A甚至在網上,開設了自己的官方主頁。無論現實還是影片中,法律、媒體、輿論都站在了正義的對立面,荒誕又諷刺。
正如影片里其中一個被害人的女兒所言:“我父親被殺了兩次,22年前一次,現在一次”。第一次,是被罪犯所殺;第二次,則不僅如此。無法審判罪惡的法律;吃人血饅頭的出版社與媒體;網絡背后無意識狂歡的庸眾,他們都是幫兇。把現實世界里的污穢,都罵了一通。《22年后的自白》在揭露并且聲討這種現象的同時,也留下了更多的思考空間。憑借著這層深刻的現實性,這部電影值得,也應該被更多的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