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建慧,徐之睿,趙金龍,傅杰英,周 紅
(1.廣州中醫藥大學,廣州 510405;2.廣東省中醫院,廣州 510405)
傅杰英為廣州中醫藥大學教授,主任醫師,針灸推拿學專業碩士研究生導師,從事中醫針灸學臨床、科研及教學工作30余年,致力于中醫針灸體質調理,在針灸治療肥胖、黃褐斑、痤瘡等損美性疾病方面頗有心得。今總結傅教授運用放血療法調理體質的經驗如下。
體質是在人體生命過程中,由先天遺傳、后天獲得基礎之上表現出來的形態結構、心理狀態、生理機能,具有相對穩定的特質[1]。體質影響疾病的發生、發展及轉歸,在中醫學中占據重要的地位。傅杰英教授臨床立足患者體質,在調理體質基礎上治療疾病,緩解癥狀的同時翻耕改良孕育疾病的體質土壤,如《素問·四氣調神大論》所言:“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文獻記載及臨床實踐中,放血療法常用于中風、高血壓、扁桃體炎等內科急癥[2-4]。這一方法可使邪隨血出,祛瘀通閉,疏通脈絡,使經氣通暢,營血順達,因此具有瀉熱、急救、止痛、消腫等作用,已在我國使用達千年之久[5]。傅教授常使用放血療法調理體質,該法能有效縮短疾病療程,減輕患者痛苦,達到“邪隨血出、針到病愈”之效。
1.1 疏通經絡,活血化瘀 經絡是氣血運行的通道,將氣血通過經氣的運動輸布到全身各處,濡潤筋骨腠理,滑利關節,內溉臟腑,協調陰陽,從而調節全身各部的功能[6]。“諸病皆因血氣壅滯,不得宣通”,經絡不通暢導致臟腑之間的聯絡受到影響,進而導致周身氣血運行不暢,最終影響機體的健康引發各種不適。“菀陳則除之”,血氣瘀濁日久,當排除之[7]。王冰:“菀,積也。陳,久也。除,去也。言絡脈之中,血積而久者,針刺而除去之也”。放血療法,作為一種外治法,能將經脈瘀血阻滯之地疏通,瘀血得出,新血得生,經絡通暢則臟腑濡養,氣血調和。
1.2 清熱解毒 《內經·刺熱篇》專篇論治熱病的針刺方法,對于肺熱病者,其“刺手太陰、陽明。出血如大豆,立已”。此條反映了放血療法對于熱病的顯著效果。熱毒留于體內,燔灼氣血,血熱妄行而成結,放血療法促使血液外泄而減少血中之熱,從而達到“邪氣因血以泄,病乃無也”之效。傅教授認為,此法猶如“揚湯止沸”,雖不是治本之法,但起效迅速。現代研究證明,針刺穴位某些感受性組織,通過神經-體液調節,對冷熱敏神經元放電系統、發熱中樞介質、神經降壓素、腦脊液中的鈣離子濃度、生長抑素等產生影響,從而起到退熱作用[8]。
1.3 引邪出絡 絡脈是經脈的分支,分布體表,如同網絡一般將人體聯系成一個有機的整體,是溝通內外的橋梁,同時也是外邪入侵的通絡和場所。《素問·皮部論》載:邪客于皮則腠理開,開則邪氣客于絡脈;絡脈滿,則注于經脈,經脈滿,則入舍于臟腑也。外邪侵襲時,絡脈是其內傳經脈的途徑,如此時在絡脈放血可阻斷邪氣入侵的通絡,引邪外出。除了外感新病入絡,葉天士認為,久病也可入絡,“經主氣,絡主血”,“初為氣結在經,久則血傷入絡”,絡脈阻閉,瘀滯更深一層,是為疾病久治難愈之由。而放血療法,通過絡脈放血,讓邪從絡脈而去,從而解決了其“邪非在表,故散之不解”;“邪非著里,故攻之不驅”的難題。
1.4 平衡陰陽寒熱 放血療法最重要的一個作用是協調陰陽寒熱,從而達到“陰平陽秘”的機體狀態。當機體出現上熱下寒,外熱內寒等寒熱錯雜的現象時,通過放血療法可清上熱、去外熱,從而使陰陽寒熱得到新一輪的分配及協調。張從正認為“血太過者,太陽陽明之實,血不及者,厥陰之虛也。故出血者,宜太陽陽明”。通過調整經脈氣血多少,瀉實以補虛[9]。從這一個意義上說,刺絡放血還有平衡經絡虛實,調節氣血偏頗、陰陽寒熱的作用。
2.1 體質辨識,問診為主 辨別體質的重要途徑就是問診,除充分了解現病史、月經史等情況之外,傅教授不忘關注患者個人史,認為個人情緒及生活習慣是疾病的誘因。根據問診所得,再用望聞切診所得佐證之,得出較為準確的體質診斷。傅教授認為,在問診過程中,除辨別患者體質外,更重要的作用是在溝通的過程中,醫生可適當地引導患者對心理問題進行釋放。隨著醫學科學的不斷發展,傳統的生物—醫學模式已轉變為當今的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中醫問診也被賦予了新的意義[10]。問診不僅在全面系統了解病情、獲取病人資料中起重要作用,還兼具健康教育與咨詢、心理治療的作用[11]。
2.2 放血三大質 在傳統的觀點中,瘀血體質運用放血療法的效果是毋庸置疑的[12],傅教授認為除此之外,濕熱質和上熱下寒型陽虛質同樣也適用放血療法。
瘀血體質的患者,瘦人居多,舌暗,脈澀,面部晦暗,易患癥瘕、中風、胸痹等病,通過放血,可促進瘀血排出,加快新血生成的速度。“氣為血之帥”,氣行通暢則血無瘀滯,故此傅教授在治療該類體質患者常配合開四關、膀胱經拔罐等行氣之法,促使氣血調和。
濕熱體質,形體偏胖,油光滿面,易生痤瘡,舌質偏紅,苔黃膩,易口苦口干,身重困倦。男易陰囊潮濕,女易帶下增多,脈象多滑數,易患瘡癤、黃疸、火熱等證。放血療法可清其熱,熱去則濕易除。傅教授認為,濕熱體質患者,脾胃功能多欠佳,嶺南地區因氣候環境影響則更為明顯,因此,治療時不可一味使用清熱祛濕的中藥湯劑,可先予放血療法清其熱,后選用芳香、淡滲之藥緩利其濕,避免對脾陽造成損害。
上熱下寒型陽虛體質,該體質為陽虛質的一種較為特別的類型,表現為上部有熱,如痤瘡,口腔潰瘍,同時存在手腳冰冷、大便稀溏等陽虛的體質[13]。此類體質在調理上稍顯棘手,溫陽恐其化熱,清熱又將傷陽。傅教授在臨床中治療該類體質的患者一般采用放血療法結合溫針灸的方法,在大椎等上焦之地放血,使上焦之熱隨血出而清,在關元氣海等下焦之地溫針灸則溫補元陽、引火歸元,結合運用達到清熱不傷陽,溫陽不化熱之功。
2.3 不忘體質,不拘于體質 中醫臨床治療必須根據實際情況靈活應對、融匯貫通,若單純將某種療法機械地與某種疾病、體質捆綁,則失去了中醫的靈魂。傅教授指出,在應用放血療法時應舉一反三,無論何種體質都應結合患者就診時的四診內容具體分析。舌邊尖紅,表明當下患者內有郁熱,可于井穴放血,瀉熱以調暢氣機;若切脈觸及弦、沉、滑、實、緊等脈象,知其身體的緊張狀態,先選擇脅肋部、背俞穴處點刺以舒緩機體,為進一步的治療打下良好基礎。
3.1 放血之妙,望診為要 “望而知之謂之神”,望診過程中,通過觀察局部,可以推測整體、五臟功能的情況[14]。正常人的大椎穴、肩胛部以及脅肋部一般無血絡分布,傅教授認為,這些部位是經絡循行的中間段,其通暢與否對于整條經絡的運行影響重大。當大椎穴隱現血絡時,一般提示患者上焦有熱,或有頸椎病;肩胛的血絡往往與頸椎及心肺系統疾病相關;而當肝膽臟腑經絡出現問題時,脅肋處可見血絡,多見于盆腔炎、輸卵管堵塞、抑郁焦慮癥傾向的患者。上述血絡均屬異位血絡,為重要的放血部位,在該處刺絡可去除病理性瘀阻,經絡通暢,則病自除。
而另外一種情況是,人體在舌下、四彎(肘、腘橫紋)本存在生理的血絡,此時則需觀察其顏色及形狀是否正常。生理的絡脈表現為潛伏于皮下,大小適中,顏色微紅;若出現血絡充盈高出皮面,或分散出小分支向四周延伸,或出現血絡色變青或紫或黑,均為異樣血絡,此時也需要在該部位進行點刺放血。
除異位異樣血絡之外,罐診在放血療法中地位重要,研究表明,罐斑的產生與局部毛細血管結構、功能及淋巴管功能的改變有關,可以反映局部微循環功能,而微循環正是人體細胞代謝和功能的體現。因此,罐斑的動態變化能夠間接反映機體狀態的變化[15]。除氣血嚴重虧虛的患者外,傅杰英教授在針刺治療前通常根據患者體質、病證先予膀胱經及脅肋部拔罐,若罐印顏色深紅或瘀黑,反映體內有熱或該部位瘀阻明顯,可于該處予刮痧及三棱針點刺后再次拔罐。這一現象在肝郁質患者身上表現尤為明顯,肝郁化火,火性炎上,故而多在膈肌以上的體表部位反映。
3.2 辨證論治,病穴對應 選穴如用藥,唯有在充分把握其特點的基礎上方能運用自如。傅教授常于井穴點刺放血以疏肝理氣,因陰經井穴五行屬木,內應于肝,肝主氣機疏泄,故《難經·六十八難》中云:“井主心下滿”,即井穴可治療氣機不暢而發的胸腹痞滿不適,亦多用于肝郁氣滯型焦慮、抑郁類患者。除疏泄肝氣外,傅教授認為手十二井穴在放血治療上的側重點有所不同,常根據病變經選穴或根據同名經選穴,如少商、商陽分屬肺、大腸經,主呼吸系統疾病;中沖、關沖多治療消化系疾病;少沖、少澤則與泌尿、生殖密切相關。選擇井穴放血時應謹記患者目前所苦,準確選擇相應穴位。十宣穴與井穴相比,刺激量更大,調節氣機的作用更強,側重于全身氣機調整。此外某些穴位在臨床實踐中因其放血的特殊作用而被運用至今,可辨證選擇,如出現頭痛、頭脹不適時,可于太陽穴放血;而耳尖放血用于降壓或某些外感疾患;委中放血用于急性腰扭傷等。
3.3 法天則地,順時而為 “因時制宜”是中醫治病的重要原則之一,傅杰英在臨床上,根據“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的規律,在不同的節氣及時選擇相應配穴[16]。冬至一陽生,到春天陽氣蓬勃生長,人體順應自然狀態,陽氣亦開始升發到達體表,溫養四肢百骸。因現代人生活方式的改變,轉變多不流暢,常出現陽氣不得升發見胸悶不適,春困疲乏等。春天到來時予井穴點刺放血,可調暢氣機,助陽氣宣發,順應天時。
3.4 注重血量,勿傷正氣 放血量的多少取決瘀滯程度以及部位,通常使用刺血拔罐助其血出,觀察罐內血的顏色及量,若血色較深、質黏稠說明瘀滯嚴重,病程較長,此時留罐時間宜長,放血量宜多;若血液顏色鮮紅、質稀,流動性好則說明病程較短,留罐時間宜短,放血量少。井穴及十宣放血,目的是通過點刺調節全身氣機,放血量一般為2~3滴,此時既能有效地激發經氣,而又不耗傷正氣,才能產生最佳的治療效果,這樣的出血量是最理想的。換言之,對放血量的把握應以瀉血祛邪而不傷正為根本原則[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