耒耜讀史

唐代男子喜歡刺青,不僅面積廣大到“體無完膚”,而且內容豐富,有的創意堪稱奇葩。
唐德宗貞元年間,西蜀小將韋少卿不怎么愛讀書,但喜歡刺青。一天,叔父讓他敞開衣服,觀賞他身上的刺青——胸口刺著一棵樹,樹梢聚著幾十只鳥,樹下掛著一面銅鏡,鏡鼻上系著繩索,有人立在銅鏡旁牽著繩索。
見叔父一臉蒙圈,韋少卿得意地嘲諷叔父讀書少,不知張籍的“挽鏡寒鴉集”。其實這是鬧了個大烏龍,韋少卿誤解的那句詩來自張籍的《岳州晚景》,本應為“晚景寒鴉集,秋聲旅燕歸”。“晚景”弄成了“挽鏡”,而且深深地刻在肌膚上,“愛詩”的韋少卿后來是怎么處理這一錯誤的,書中沒有記載,我們也就不得而知。
唐人刺青的內容除了詩還有山水、亭院、池榭、鳥獸等,甚至包括外邦異域的圖畫。
唐敬宗寶歷年間的黔南觀察使崔承憲年少從軍時善于騎著驢子打毬,技術驚人,發揮起來能使球杖和毬完美地黏合在一起。這樣一位地方大員也沉迷于刺青,全身刺出一條大蛇,蛇嘴上下分別位于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蛇身環繞胳膊而上,圍繞脖子一圈,然后盤在腹部,蛇尾一直拖到小腿。在同僚和賓客面前,崔承憲總用衣袖遮住自己的手,但喝多時,他就挽起衣袖,叉開右手,抓住優伶,開玩笑說:“蛇咬你!”優伶們也很配合地大呼大叫“被咬著了”,裝出痛苦的樣子,以此為樂。
唐代刺青的人大多屬于底層群體,難免有人借刺青嚇唬普通百姓,從而作奸犯科。
據載,唐文宗時,長安一些惡少都剃光頭且有刺青,依仗軍閥的勢力橫行霸道,有將蛇集中放到酒店的,還有用羊胛骨打人的。京兆尹薛元賞上任三天就捉拿三十多個惡少,全部杖殺,并把尸體擺在街上示眾,長安風氣為之一變,有刺青的人都想辦法用艾蒿燒掉。
唐代佛教流行,佛像也就成了刺青的內容之一。《酉陽雜俎》的作者段成式的一個部下就在背上刺了一幅佛像。此人力大無窮,自稱是背上的佛像給了他力量,因此每月初一、十五都在家袒露后背而坐,讓妻兒跪在后面禮佛。
有市場就有產業,唐代刺青刺激了相關手藝和產品的興盛。據載,當時四川人的刺青手藝最好,市面上也出了簡易快捷的刺青制品——刺青印,印上集中的細針排列出各種圖案,有蟾蜍、蝎子、杵臼等,任人挑選。刺青印在身上印過后刷上墨汁,傷口好后便出現細密的圖案。
唐代男子的刺青大多出于自愿,女子的刺青則多帶有無奈和被迫的意味。《酉陽雜俎》“黥”篇記載女子刺青時,多從女性的妝容上說。這些被歸于刺青范疇的妝容,雖然有的受到歡迎,卻多少是一些女子受傷或受罰后產生的意料之外的結果。
在唐代宗大歷之前,士大夫的妻子大多嫉妒心強,且兇悍成風,婢妾稍有不合意的就拿刺青印面。這些婢妾毀了面相,不得不拿花兒貼面,或在臉上繪畫,以掩蓋印跡。可以說,這些美麗背后隱藏著不少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