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嘉靖、隆慶、萬歷朝景德鎮御窯瓷器略談

□ 呂成龍

編者按：明代嘉靖、隆慶、萬歷三朝歷時99年，從世界范圍看，這一時期正值歐洲文藝復興盛期，是地理大發現、殖民主義發展的時期，同時也是科學技術初步發展時期。在中國，這一時期是明代社會劇烈變革時期，主要表現為啟蒙思想開啟、市井文化達到巔峰、手工業生產中資本主義萌芽開始出現等。在制瓷業方面，景德鎮御窯瓷器燒造總體呈現產量空前大增、造型更加繁多、大件器物增多、胎體趨于厚重、工藝略顯粗糙、裝飾愈加繁縟、色彩流行華麗等風貌。民窯瓷器產量和質量則比以往有了很大提高，“官搭民燒”制度普遍實行。由此導致此三朝瓷器頗具特色。清代康熙、雍正、乾隆時期和清末民國時期，隨著崇古和收藏之風的盛行，仿造嘉靖、隆慶、萬歷三朝御窯瓷器的作品出現很多，更有甚者，利用原胎加彩，給鑒定帶來麻煩。鑒定時主要還應從造型、紋飾、胎釉彩、制作工藝和款識等方面尋其破綻。

圖1 明嘉靖 澆黃地礬紅彩海水云龍紋蓋罐

圖2 明嘉靖 澆黃地綠彩錐拱嬰戲圖碗

明代嘉靖（1522～1566）、隆慶（1567～1572）、萬歷（1573～1620）三朝，處于明代社會晚期，歷時99年，橫跨16、17世紀，其中嘉靖朝45年、萬歷朝48年，期間的隆慶朝僅有6年。

制瓷業方面，景德鎮御窯瓷器燒造在經過正德朝所起承上啟下作用后，嘉靖、隆慶、萬歷三朝御窯瓷器總體呈現產量空前大增、造型更加繁多、大件器物增多、胎體趨于厚重、工藝略顯粗糙、裝飾愈加繁縟、色彩華麗奪目等風貌。萬歷三十六年（1608），隨著明代統治日益腐朽，景德鎮御器廠終于壽終正寢。但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和海外貿易的迅速擴張，國內民間和海外對瓷器的需求呈現前所未有的高漲，這就促使民營瓷業不斷改進生產技術，產量和質量比以往均有很大提高。民間窯場除了大量燒造國內外各階層使用的瓷器外，還要搭燒御器廠臨時交辦的御

嘉靖皇帝像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嘉靖”是明代世宗皇帝朱厚熜在位時所使用的年號。正德十六年（1521）三月十四日，年僅31歲的明武宗朱厚照崩于西苑之豹房。因朱厚照一生無子女，按照宗法制中的“兄終弟及”原則，只能從其弟弟中物色皇帝繼承人。但朱厚照是孝宗皇帝朱祐樘之長子，其僅有的一個弟弟朱厚煒不滿3歲即夭折，因此，從孝宗一系選不出嗣君。于是，只能從朱祐樘的兄弟中選取。朱祐樘在兄弟中排行老三，大哥未名而殤，二哥朱祐極雖在成化七年（1471）被立為皇太子，但一個月后即病故。這樣即輪到其四弟朱祐杬一系。成化二十三年（1487）朱祐杬受封興王，就藩湖廣安陸州（今湖北省鐘祥市），正德十四年（1519）去世，因謚“獻”，故又被稱作“興獻王”。朱祐杬有二子，長子出生5日即亡，次子朱厚熜生于正德二年（1507）八月初十日，13歲開始攝理藩國事務。按長幼之序，朱厚熜成為最合適的皇位繼承人。正德十六年（1521）四月二十二日，15歲的朱厚熜即皇帝位，成為明代第11位皇帝，定年號為“嘉靖”，以翌年為嘉靖元年。

圖3 明嘉靖 礬紅地綠彩嬰戲圖方斗杯

圖4 明嘉靖 澆黃釉高足碗

圖5 明嘉靖 瓜皮綠釉碗

圖6 明嘉靖 礬紅釉描金纏枝蓮紋高足碗

一提到嘉靖皇帝朱厚熜，一般人都知道他迷信道教。用瓷器。加之這一時期御器廠內部管理混亂，致使生產技術外泄，甚至描畫青花瓷器所用青料被盜①，這就進一步刺激了民營瓷業的發展和產品質量的提高。

一、嘉靖朝御窯瓷器

（一）歷史背景—崇信道教危機四伏

圖7 明嘉靖 青花海水云龍紋蓋罐

圖9 明嘉靖 青花開光南極仙翁壽字上圓下方葫蘆瓶高67.5厘米

（二）嘉靖朝御窯瓷器的燒造和主要品種

圖8 明嘉靖 青花趕珠云龍紋缸 口徑55.6厘米

據《明史》記載：“自弘治以來，燒造未完者三十余萬器，嘉靖初，遣中官督之。給事中陳皋謨言其大為民害，請罷之，帝不聽。十六年，新作七陵祭器。三十七年，遣官之江西，造內殿醮壇瓷器三萬，后添設饒州通判，專管御器廠燒造。是時營建最繁，近京及蘇州皆有磚廠。”②《大明會典》記載：“（嘉靖）九年，定四郊各陵瓷器，圜丘青色，方丘黃色，日壇赤色，月壇白色，行江西饒州府如式燒解。計各壇陳設：太羹碗一、和羹碗二、毛血盤三、著尊一、犧尊一、山一、代、簋、籩、豆；瓷盤二十八、飲福瓷爵一、酒盅四十、附余各一。十七年饒州府解到，燒完。”③

從傳世品和出土物看，嘉靖朝景德鎮御器廠燒造的瓷器數量比以往各朝均明顯增加，但質量卻有所下降。所燒造瓷器品種有青花、澆黃地青花、青花加礬紅彩、澆黃地青花加礬紅彩、紅綠彩、五彩、斗彩、澆黃地礬紅彩（圖1）、澆黃地綠彩（圖2）、澆黃地紫彩、白地綠彩、白地黃彩、白地礬紅彩、白地孔雀綠彩、礬紅地綠彩（圖3）、灑藍地孔雀綠彩、紫地孔雀綠彩、素三彩、白釉、祭藍釉、回青釉、醬釉、仿龍泉釉、孔雀綠釉、澆黃釉（圖4）、澆綠釉（瓜皮綠釉）（圖5）、茄皮紫釉、礬紅釉、灑藍釉、白釉金彩、回青釉金彩、礬紅釉金彩（圖6）、澆黃釉金彩、醬釉金彩、澆綠釉金彩、回青釉白花、醬釉白花瓷等至少37個品種。其中最受人稱道的是青花、五彩、瓜皮綠釉瓷等品種。

青花瓷器

典型嘉靖朝御窯青花瓷器以進口“回青”混以國產“石子青”料描繪紋飾，呈現藍中泛紅紫的鮮艷色調，開創了明代御窯青花瓷器發展的新境界。

成書于嘉靖三十五年（1556）王宗沐撰《江西省大志·陶書》“回青”條載：“……按：驗青法。回青淳，則色散而不收；石青加多，則色沉而不亮。每兩加石青一錢，謂之上青；四六分加，謂之中青。算青者，止記回青數，而不及石青也。中青用以設色，則筆路分明；上青用以混水，則顏色青亮；真青混在坯上，如灰色；然石青多，則色黑。真青澄底，匠憤不得匿，則堆畫、堆混，則器亮而不青，如徽墨色。”④

典型嘉靖朝御窯青花瓷器所繪紋飾呈現濃重鮮艷的藍色，正是“回青”與“石青”配合比例和燒成溫度掌握得恰到好處的結果。

嘉靖朝御窯青花瓷器大件造型器物明顯增多，如大蓋罐（圖7）、大梅瓶、大魚缸（圖8）、大葫蘆瓶、大花盆以及口徑達80多厘米左右的大盤等。另外，異形器亦非常多，如八方、六方、四方以及環形朝珠盒、上圓下方葫蘆瓶式造型（圖9）等。

由于嘉靖皇帝崇信道教，在裝飾題材方面，與道教有關的云鶴、八卦、八仙、靈芝、老子講道等，比歷朝都多。更有新奇的竹、梅、松樹干分別盤繞組成“福”“祿”“壽”字（圖10）或松、梅、竹、菊樹干分別盤繞成“福”“壽”“康”“寧”字等。

五彩瓷器

嘉靖朝御窯五彩瓷器既有青花五彩（釉下青花和釉上諸彩相結合），亦有純釉上五彩，呈現二者并重的局面。所用釉上色彩見有礬紅、草綠、黃、紫、黑、孔雀綠、金彩等。青花五彩瓷配以發色濃艷的釉下“上青”(即一兩進口“回青”加一錢國產“石子青”)料，遂使整個畫面呈現紅濃、綠翠、藍艷的藝術效果。

嘉靖朝御窯五彩瓷器的裝飾題材主要有龍、鳳、飛鶴、瓔珞、魚藻、荷蓮、蓮池水禽、花鳥、人物故事、嬰戲、天馬、纏枝花、折枝花等。絕大多數器物在外底署青花楷體“大明嘉靖年制”六字雙行款，款外或無邊欄，或圍以青花雙圈。不署款者很少。

特別是嘉靖朝御窯五彩魚藻圖罐（圖11），形體碩大，畫風古拙，施彩華麗。最引人注目的是腹部采用通景畫方式展示的魚藻圖，環而視之，八尾鯉魚，相繼出現，使人目不暇接。鯉魚均刻畫得鱗鰭清晰、姿態各異、栩栩如生，極具神采。具體描繪操作時，先在釉下以青料畫出鯉魚的腹際線并點出雙睛，施透明釉經高溫燒成后，再在魚身上平涂黃彩，入彩爐經低溫焙燒，然后再以濃礬紅彩勾勒魚的鱗、鰭、頭、尾等，最后在黃彩上敷以淡礬紅彩，復入彩爐以略低于燒黃彩時的溫度焙燒。燒成后，一條條活靈活現的鯉魚即躍然瓷上，真實再現了自然界中人們喜聞樂見的鯉魚悠然自得在荷蓮水草間嬉戲的美好場景。從色彩上看，此罐所繪諸彩顏色搭配協調，相互映襯，盡顯嘉靖朝御窯五彩瓷器紅濃、綠翠、藍艷的藝術特色。畫面中雖未表現水，但這恰恰是匠心所在，因為此情此景，無水勝似有水，水已在畫者胸中、在觀者心中。

以五彩魚藻圖罐為代表的嘉靖朝御窯五彩瓷器，在裝飾風格上，如果用一個字來體現其特點，筆者認為“拙”字再合適不過。然而，此“拙”非笨，而是“大巧”，即“大巧若拙”，這也堪稱中華美學之無上追求。

瓜皮綠釉瓷器

瓜皮綠釉是一種以氧化銅為呈色劑，以氧化鉛為主要助熔劑的低溫色釉。因其色澤碧綠如西瓜皮之綠色，故名。又因其施釉方法是將釉漿澆在素燒過的瓷胎上，故也稱“澆綠釉”。

圖10 明嘉靖 青花松竹梅福祿壽罐高34厘米

圖11 明嘉靖 五彩魚藻圖罐

圖12 明嘉靖 瓜皮綠釉錐拱云鳳紋渣斗

圖16 明萬歷 青花錢紋錦地菱形開光二龍戲珠紋委角長方盒

明隆慶皇帝畫像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明代景德鎮御器廠自宣德朝開始燒造瓜皮綠釉瓷器，其中以嘉靖朝發色最為純正。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嘉靖瓜皮綠釉錐拱云鳳紋渣斗（圖12）堪稱代表性作品。

二、隆慶朝御窯瓷器

（一）歷史背景—清靜寬仁 一代令主

“隆慶”系明代穆宗皇帝朱載垕（1537～1572）在位時所使用的年號。明代第12位皇帝。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即皇帝位。即位后，在徐階、高拱、張居正等大臣的輔佐下，營造出百姓安居樂業的和平環境。可惜的是，朱載垕僅當了6年皇帝，即于隆慶六年五月因病崩于乾清宮，享年36歲。廟號穆宗。葬于北京昌平之昭陵。

在明代16個皇帝中，隆慶皇帝清靜、寬仁，實行一系列政治舉措和開關政策等，為萬歷初年的張居正改革奠定了基礎。因此，歷時6年的隆慶朝堪稱明代歷史上承上啟下、繼往開來的一個重要時期。隆慶皇帝有子4人、女7人。

圖13 明隆慶 青花云龍紋銀錠式盒

（二）隆慶朝御窯瓷器的燒造和主要品種

據《明史》中記載：“隆慶時，詔江西燒造瓷器十余萬。”⑤《明實錄·大明穆宗莊皇帝實錄》記載：“隆慶五年四月壬辰朔孟夏，詔江西燒造瓷器十余萬，工科都給事中龍光等請暫停止，以蘇窮民。即不可已，亦宜量減十之三、四，仍寬其程限，毋重困一方。報聞。”⑥

隆慶朝御窯瓷器品種見有青花、青花加礬紅彩、青花加紅綠彩、黃地青花、五彩、斗彩、白釉、澆黃釉瓷等。其中以青花和五彩瓷器產量最大。

青花瓷器

隆慶朝御窯青花瓷仍使用“回青”配合“石子青”料繪畫，但因提煉和配比更趨得當，在嘉靖、隆慶、萬歷三朝青花瓷器中，呈色最為悅目。造型見有瓶、壺、罐、缸、爐、洗、盒、盤、碗等，琢器類多見菱花形、梅花形、方勝、長方、六方、多方、銀錠式（圖13）等造型，有的還配合鏤空技法。提梁壺為此朝創新器形。

隆慶朝御窯青花瓷器裝飾題材基本延續嘉靖朝御窯青花瓷器，多見云龍、龍鳳、魚藻、仕女、嬰戲、纏枝蓮、兔紋等。所署款識以青花楷體“大明隆慶年造”最為多見，六字分雙行排列，外圍青花雙圈。亦見有少量青花楷體“隆慶年造”四字款，四字分雙行排列，外圍青花雙方框。應注意隆慶朝御窯瓷器年款一般用“造”字，極少用“制”字。

五彩瓷器

萬歷皇帝像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隆慶朝五彩瓷器造型見有魚缸、六方罐、四方罐、盤、碗、菱花式洗、梅花式碟等。裝飾題材見有二龍戲珠、云鳳、花鳥、雜寶、蓮池鴛鴦等。所署年款除魚缸在內口沿自右向左署青花楷體“大明隆慶年造”六字一排款外（圖14），其他均在外底署青花楷體“大明隆慶年造”六字雙行款，外圍青花雙圈。

三、萬歷朝御窯瓷器

（一）歷史背景—享國最久 無所不貪

“萬歷”是明神宗朱翊鈞（1563～ 1620）在位時所使用的年號。朱翊鈞系明代第13位皇帝。隆慶六年（1572）六月即皇帝位，改元萬歷，以翌年為萬歷元年。在位48年。是明代在位時間最長的一位皇帝。

朱翊鈞9歲即皇帝位，執政前十年，全力支持內閣首輔張居正以整頓賦役為主的社會改革，逐步營造出政治清明、經濟獲得大發展的中興局面。在最后近30年，朱翊鈞雖深居皇宮，但不理朝政，使國家陷于嚴重內憂外患之境地。萬歷四十八年（1620）七月二十一日，朱翊鈞崩于紫禁城弘德殿，享年58歲。葬于昌平之定陵。其有子8人、女10人。

圖15 明萬歷款 青花龍穿纏枝蓮紋帶蓋梅瓶

圖14 明隆慶款 五彩滿池嬌圖缸

（二）萬歷朝御窯瓷器的燒造和主要品種

據《明實錄·大明神宗顯皇帝實錄》記載：“隆慶六年六月甲子，上即位……其以明年為萬歷元年，與民更始，所有合行事宜開列于后……一、戶部招買并各處采買金珠、寶石、祖母綠、貓睛等項及隆慶五年欽降式樣燒造江西瓷器，詔書到日，除已買采、燒造者，照數起解，其未完者，悉行停止。”⑦“萬歷十二年三月己亥，工科都給事中王敬民極言瓷器燒造之苦與玲瓏奇巧之難。得旨：棋盤、屏風減半燒造。”⑧“萬歷二十二年二月庚申，工部以江西土瘠民貧，連年災祲，請停減燒造瓷器。不從。”⑨《大明會典》載：“萬歷十年，傳行江西燒造各樣瓷器，九萬六千六百二十四個、副、對、枝、口、把。后奏準屏風、燭臺、棋盤、筆管減半造。又奏準屏風、棋盤、燭臺、花瓶、新樣大缸未燒者停免。又奏準，不系緊要瓷器，減一千四百個、副。”⑩

圖17 明萬歷 五彩云龍紋毛筆管

萬歷朝御窯瓷器造型、紋飾風格基本延續嘉靖、隆慶朝御窯瓷器，品種比隆慶朝大增，但不及嘉靖朝。見有青花、哥釉青花、青花加礬紅彩、祭藍釉白花、醬釉白花、釉里紅、五彩、黃地五彩、斗彩、青花加綠彩、白地礬紅彩、黃地紫彩、黃地綠彩、綠地紫彩、素三彩、白釉、澆黃釉、祭藍釉、仿哥釉、仿龍泉釉、茄皮紫釉瓷等20多個品種。其中最受人稱道的是青花、五彩、黃地綠彩和茄皮紫釉瓷器等。

青花瓷器

圖18 明萬歷 五彩鏤空云鳳紋瓶

圖19 明萬歷 蒜頭瓶

萬歷御窯青花瓷器至遲在萬歷三十四年（1606）以后，可能因“回青”斷絕而改用國產青料，稱之為“土青”，其中以浙江所產“浙料”最好。

《明實錄·大明神宗顯皇帝實錄》（“萬歷三十四年三月乙亥”條）記載了太監潘相到景德鎮后的上疏，即：“乙亥江西礦稅太監潘相以礦撤觸望，移住景德鎮，上疏請專理窯務。又言：描畫瓷器，須用土青，惟浙青為上，其余廬陵、永豐、玉山縣所出土青，顏色淺淡，請變價以進。從之。”

使用“浙料”繪畫的青花瓷器，圖案藍中略泛灰色，淡雅明快。萬歷朝御窯青花瓷器造型繁多，堪稱明代各朝青花瓷器之最。除常見造型外，還有各種成型難度較大的提梁壺、軍持、繡墩、燭臺、方爐、筆架、筆管、壁瓶、調色盒、多格果盒、多層套盒、書桌插屏、蓮花式盤、雕塑人像等。明代定陵出土的青花龍穿纏枝蓮紋帶蓋梅瓶高達74.9厘米（圖15）。

萬歷朝御窯青花瓷器的裝飾題材以龍、鳳、纏枝花卉、嬰戲、魚藻、獅子戲球等傳統圖案為主，嘉靖朝御窯瓷器上盛行的與道教有關的云鶴、八卦、八仙人物等仍沿用。采用錦地開光裝飾技法突出表現紋樣，是此朝青花瓷器在裝飾上的特點之一（圖16）。

五彩瓷器

萬歷朝五彩瓷器大件造型器物增多，如大花觚、大魚缸、大葫蘆瓶、大洗口瓶等。筆山、筆管（圖17）、水丞、印泥盒等文房用具也開始較為多見。新創的器形有壁瓶等。萬歷朝五彩瓷器的裝飾題材花紋布局更加繁密，給人以見縫插針、一筆不漏的感覺。故宮博物院收藏的萬歷五彩鏤空云鳳紋瓶（圖18），將鏤空技法與五彩繪畫并用于一器，是萬歷朝景德鎮窯工的杰出新作。

圖20 明萬歷 黃地綠彩開光海水云龍紋蓋罐

萬歷朝五彩瓷器除少數不署款識的以外，大多署款，落款位置大多在器物外底，款識可分為本朝年款和仿前朝年款兩大類。本朝年款以青花楷書“大明萬歷年制”六字雙行外圍青花雙圈居多，個別為六字三行外圍青花雙圈。仿前朝年款見有青花楷體“大明宣德年制”六字雙行款外圍青花雙線圈或“大明成化年制”六字雙行款外圍青花單線圈。有一種在青花長方形雙線框內自右向左署青花楷體本朝六字一排款者，題于蒜頭瓶（圖19）、花觚的口邊或長方蓋盒的外底。

黃地綠彩瓷器

屬于雜釉彩瓷器之一。黃地綠彩瓷器創燒于明代永樂時期景德鎮御器廠。其做法是：器物成型后先在胎體上錐拱紋飾，入窯經高溫素燒后，施以黃釉，透過黃釉可以看到紋飾，在紋飾以外涂以綠釉，然后入爐經低溫焙燒而成。黃地襯托綠色紋飾，和諧悅目，取得較好裝飾效果。

從黃、綠兩種色彩的色度搭配看，以萬歷朝最為悅目，可謂取得最佳視覺效果。故宮博物院收藏的萬歷黃地綠彩錐拱菱形開光海水云龍紋蓋罐（圖20），堪稱代表作品。

四、后仿嘉靖、隆慶、萬歷朝御窯瓷器

圖21 (左)民國仿明嘉靖 五彩海水云龍紋方蓋罐 (右)明嘉靖 五彩海水云龍紋方蓋罐

后仿嘉靖、隆慶、萬歷朝御窯瓷器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即：一是造型、紋飾、款識等均模仿這三朝御窯瓷器原作的一類作品；二是只仿寫這三朝御窯瓷器年款、造型和紋飾則具有仿制時期瓷器特點的一類作品；三是在原胎上后加彩的一類作品。后仿這三朝御窯瓷器以清代康熙至乾隆朝、清末光緒朝至民國以及20世紀70年代末以來仿品最為多見。所仿嘉靖朝御窯瓷器品種主要有青花、青花加礬紅彩、五彩（圖21）、斗彩、素三彩、礬紅彩、澆黃釉瓷等；所仿隆慶朝御窯瓷器品種主要有青花、青花加礬紅彩、五彩瓷等；所仿萬歷朝御窯瓷器品種主要有青花（圖22）、黃地青花、黃地綠彩、五彩瓷等。鑒別時主要還應從造型、紋飾、胎釉彩、款識等方面尋其破綻。

圖22.1 民國仿明萬歷 青花折枝花梵文蓮花式盤

比如說，造型呆板走樣或過于規整、紋飾畫法拘謹且過于精細、釉面干白、礬紅彩不夠鮮艷、款識字體筆畫缺乏力度或過于工整等。

尤其是這三朝青花瓷器的釉，既不同于明初永樂、宣德朝青花瓷器釉面泛橘皮紋，也不同于明代中期成化、弘治朝青花瓷器釉面平整油光，而是呈現一種厚潤、白中泛青較重、釉面清亮的時代特征。這三朝御窯瓷器中異形器非常多見，且一般都有變形，而后仿品一般都較規整。這三朝御窯瓷器中大件器物也較為多見，但制作工藝均不太精細，尤其是底足處理得較為粗糙，而后仿品制作工藝和底足處理得往往過于精細。這些都是在鑒定中尤應引起注意的方面。化的社會風氣，還盲目追求形體高大、形狀怪異的器物，而且數量極大、期限嚴急。這種情況的發生，與高高在上的皇帝既不了解實際情況，又不采納大臣意見有密切關系。朝廷雖掌握御用瓷器燒造大權，但并不了解遠在千里之外的御器廠生產的實際情況，對瓷器燒造和運輸的困難程度更是茫然無知，以至于主觀臆斷，只知一味兒命造，不顧百姓死活，而且相關官吏也因燒造難成、逾期不能完成交派任務而被治罪（減俸、降職）。這種情況發展下去，導致窯工抗爭不斷。萬歷二十七年（1599）窯工童賓（1567～1599）因不滿太監潘相督造龍缸，器大難成，窯工受虐，而將身赴火，以示抗爭。最終導致萬歷三十六年（1608）御器廠壽終正寢。

結語

嘉靖至萬歷時期，處于明代晚期，江西饒州地區經常遭受天災人禍，致使當地人民流離失所，生活趨于窮困，景德鎮的瓷業生產也屢遭破壞。明代晚期隨著商品經濟的繁榮，封建地主階級加緊剝削和搜刮百姓，貴族、官僚、地主、富商等窮奢極欲，社會風氣日趨奢靡。景德鎮御器廠為完成燒造任務，各種名目的派役（編役、雇役、辦事人夫及其工食銀以及解運瓷器的包裝材料等）幾乎都要饒屬數邑供應，其負擔之重可想而知。不但如此，為適應腐

在藝術風格上，與當時腐化的社會風氣相適應，這三朝御窯瓷器總體呈現胎體厚重、制作工藝略顯粗糙、裝飾繁縟、畫工樸拙、色彩華麗、款字書法風格稚拙等特點，這是為達到整體協調而做出的刻意追求。但由于在畫面布局和色彩搭配上頗具匠心，因此，這三朝御窯瓷器，給人帶來的是“繁而不煩、艷而不厭”的視覺感受。

萬歷三十六年景德鎮御器廠停燒，是景德鎮瓷器生產的一個轉折點，從此景德鎮瓷器生產步入御窯衰落、民窯興盛的過渡期（或稱“轉變期”“轉型期”），直至康熙二十年（1681）御窯廠正式恢復燒造，時間長達73年。

圖22.2 明萬歷 青花折枝花梵文蓮花式盤

注釋：

①【明】王宗沐纂修《江西省大志·陶書》（嘉靖本），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善本書。書中“設官”條載：“陶監有官……給事中徐公浦以嘗官江西也，疏言：景德鎮利之所在，群奸併集，有可言者如回青，打之無法，散之無方。真青每插于雜石，奸徒盜于衣囊。”

②【清】張廷玉等撰《明史》，中華書局，1974年。卷八十二、志第五十八、食貨六。

③【明】李東陽等奉敕撰、明申時行等奉敕重修《大明會典》，臺灣新文豐出版公司影印，1976年。卷之二百一、工部二十一、織造、器用。

④【明】王宗沐纂修《江西省大志·陶書》（嘉靖本）“回青”，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善本書。

⑤【清】張廷玉等撰《明史》，中華書局，1974年。卷八十二、志第五十八、食貨六。

⑥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明實錄·大明穆宗莊皇帝實錄》，1967年。卷之五十六“隆慶五年四月壬辰朔孟夏”。

⑦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明實錄·大明神宗顯皇帝實錄》，1967年。卷之二“隆慶六年六月甲子”。

⑧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明實錄·大明神宗顯皇帝實錄》，1967年。卷之一百四十七“萬歷十二年三月己亥”。

⑨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明實錄·大明神宗顯皇帝實錄》，1967年。卷之二百七十“萬歷二十二年二月庚申”

⑩【明】李東陽等奉敕撰、明申時行等奉敕重修《大明會典》，臺灣新文豐出版公司影印，1976年。卷之一百九十四、工部十四、窯冶、陶器。

江西省歷史學會景德鎮制瓷業歷史調查組《景德鎮制瓷業歷史調查資料選輯》，1963年1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