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笑然
從1983年《最后的戰斗》到1997年的《第五元素》,再到2014年的《超體》,呂克·貝松的科幻作品一直以特定的品格吸引著各界的關注。他導演的科幻電影往往通過跨領域、跨種族的豐富取材,結合天馬行空的想象,展現關于愛情、生存和靈魂的奇幻故事,并憑借獨特的細膩和敏感,以更寬廣的視野提出關于人類生命存在的思考。生命從無到有,人類的存在充滿著偶然性,但人類卻可以在自由選擇中承擔責任,并以此確認自己存在的意義與價值。
過去、現在、未來,時間一直都是一個永恒的存在。生命從無到有,無一不是置身于時間的流逝之中,作為地球上已知最富智慧的物種,到目前人類似乎也無法對時間進行改變。而海德格爾卻以一種多維度的視角,將自然科學中的時間和歷史學中的時間作出區分,指出自然科學中的時間是一種客觀的、可供量化的、“無人”的時間,也就是人們通常以為的時間概念;歷史學的時間則是一種以人為對象,“屬人”的時間。在堅持歷史學時間觀的研究立場上,海德格爾從客觀測量得到的時間轉向與我相關、與我正從事的事情相關的時間,從而也引導到了這樣一種認識:我們似乎現身于時間,現身于時間的存在。因此,時間就變成了一種與此在相關的概念。
此在在世中展開其生存,是永遠在世的存在者,海德格爾認為正是時間的根本性質給此在之存在提供了可能性的根基:時間并不是過去、現在和未來組成的存在物,而是一種使過去、現在和未來相互通達的流動的狀態。時間永恒地處于流逝之中,正是曾在、此在和能在三種存在狀態的不斷轉化說明了時間的持續不斷性,只有這種時間性才是時間的本原狀態。海德格爾將存在和過去、現在與未來聯系起來,指出時間與存在都不是具體簡單的物,而是一種動態的活動,使時間與存在的相互關聯性得到充分體現。
在電影《超體》中,大腦得到前所未有開發的露西認為人類將自己存在的理論建立在自身的獨特性之上,通過制定各種測量單位和準則形成在人類社會范圍內可供理解的規范,這實際上是將人類生命存在簡化的結果。如果人類不是衡量標準,而世界也不是依靠數學法則,那么應該如何證明生命的存在?電影給出了答案:時間,只有時間才能證明物質的存在,沒有時間,生命也就不再存在。而對人類來說,時間的全部意義就在于存在的意義,人有時間性并不是因為他處于時間之流中,而是因為時間性構成他最內在的本質核心,時間才是衡量人類生命存在的唯一尺度。
人被偶然地、隨機地拋入荒謬的世界之中,但人的自由卻是絕對的。存在主義認為存在先于本質,首先是人存在、露面、出場,然后人才可以說明自身,在這一過程中,正是人的自由使人的本質成為可能。自由也先于人的本質而存在,薩特指出我們命定是自由的,我們被拋進自由,自由是與生俱來的,從這一方面來看,人的存在和人是自由的之間并沒有區別。
人的存在首先是一種自由,而在現代社會中,媒體、機器等由人產生的物質生產與精神生產及其產品變成一種異己力量,反過來對人進行統治。在異化活動中,人的能動性不斷喪失,最終喪失選擇的自由。在電影《超體》中,露西是異己力量下重獲自由的典范:露西因被男友強迫幫人運送神秘箱子,而意外卷入黑幫的毒品販賣生意中,她和另外三人腹部被縫入藥品,要求分別將藥品帶往不同國家。在臺北盤桓期間,露西因遭人暴打以致藥品破裂進入血液之中,藥品激發了露西大腦的潛力,使露西開始不斷進化,這些經歷恰恰對應了薩特所說的“他人即地獄”的觀點。不斷進化的露西顯露出超常的能力:感知電流、控制物質,逐漸成為全知全能的存在,面對前所未有的體驗,露西陷入了恐懼和焦慮之中。而正如薩特所言:“焦慮是自由這存在著的意識的存在方式,正是在焦慮中自由在其存在中對自身提出問題”。存在主義肯定焦慮、恐懼等負面狀態的積極意義,不僅在于對人類存在困境的接納,更在于強調人們獨立自由地去思考,當人因無序的社會現實及荒謬的生存環境而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時,就需要通過行動的介入進行主動選擇,進而創造出自己的存在,實現生命意義。
伴隨大腦開發程度的不斷提高,露西屬于人類的情感也逐漸喪失。當一個人不再受控于欲望、恐懼甚至快樂、熱情時,他就不會再執著于自身有別于他人的特殊性,他與世界相統一,呈現出自由祥和的本真狀態。面對整個宇宙龐大的知識體系,露西認識到了生命的本質:生命的本質在于學習、傳遞。最終,露西選擇將人類可以接受的關于世界的知識保留傳遞,在自由選擇中構建了存在的本質。
自由與責任相伴,人在自由中進行選擇,做出選擇即意味著承擔責任,薩特于是說:“人要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承擔責任”。
存在先于本質,個體在自由選擇中根據自我意識完成自我塑造,人的本質是自由選擇的結果,由此產生的責任理應自己承擔。同時,人作為一個持續不斷的存在,在對自我進行塑造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受到來自家庭、環境和整個社會的影響而打上時代的烙印,人所塑造的個體也必然要與整個時代相互適應,因此,人在對自己負責的同時也要為他人負責。繼自由選擇之后,絕對責任成了人的意義的集中體現,人在對自己負責的同時,對他人和社會都承擔著責任。在影片開始,露西的男友軟硬皆施地強迫露西幫自己運送毒品,而直接導致自己喪命;露西無可奈何地選擇幫男友運送文件,而意外地卷入黑幫的毒品販賣生意中,成為運送毒品的“毒騾”,這正是他們所承擔的自由選擇的結果。隨著大腦開發程度的不斷提高,在諾曼教授的建議下,露西選擇將人類知識傳遞下去。由此可以看出,盡管影片中人物的行動是在各種條件的綜合影響下進行選擇的,但人物仍然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或后果。
人不能拋棄責任就像人無法擺脫自由一樣,這是自由選擇導致的必然結果。薩特認為所有看起來或感覺起來決定著人的本質的東西,也不能成為自身逃脫責任的借口,責任是自由選擇的邏輯結果所必須承擔的。薩特構建了絕對自由與絕對責任的統一的觀念,讓人在承擔責任的同時也最終脫離了上帝的借口,命運因而掌握在人自己手中。
人存在于世界,永恒地處于變化之中,正是時間的流逝給人的超越提供了可能。存在主義認為人在自由選擇的過程中完成了存在本質的構建。在電影《超體》中,呂克·貝松以獨特的哲學思辨觸及到了人類的精神領域,指出是個體的自由選擇使人類的發展具備了前進的希望。以存在主義為視域,可以看到呂克·貝松科幻電影中所提倡的自由選擇不是對現實生活的無奈反應,而是對人類責任的主動承擔。正如電影最后所說,數十億年前人類被賦予生命,現在我們知道應該做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