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晰堯,張學本
(遼寧大學 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6)
“大眾文化作為客觀存在有其產生的社會歷史條件,技術的發展為大眾文化的產生提供了前提。”[1]技術發展作為大眾文化傳播的媒介推動了文化的傳播,但其傳統媒介電影、電話、廣播等卻遭到了阿多諾的激烈批判,這一批判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有著合理性,但大數據時代的到來,催生了互聯網時代知識與技術的爆炸式增長,人們欣喜于知識與技術的增長依托于大眾傳媒帶給人類以前所未有的體驗。大數據時代,大眾傳媒成為知識、技術與文化傳播的重要途徑,知識、技術與文化日益傳媒化,這對于重新理解大眾傳媒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一般認為,阿多諾是把現代大眾傳媒作為他的文化批判理論的一個基本的切入口,通過批判電影、電話、廣播等電子媒介來對資本主義文化工業進行批判,同時揭示了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大眾傳媒的內在性質。
阿多諾在流亡美國期間對大眾文化進行了深入研究,其認為,“文化無處不在:它是一切意識、一切精神生活的媒介。”[2]并且對文化進行了分類,分為知識分子文化和日常文化(大眾文化),知識分子文化指的是哲學、藝術、科學和文學,而日常文化則包括報紙、雜志以及各種各樣的休閑文化(指大眾娛樂、廣播電臺、電視、電影、唱片、音樂和戲劇等),與我們密切相關的工作場所、組織機構、公共服務、教育、民主政治等文化以及與兩性、家庭生活和人際關系的文化。很久以來,人們并不認為大眾文化尤其是像大眾娛樂、廣播電臺、電視、電影、唱片、音樂和戲劇等休閑文化是有害的,但阿多諾卻敏銳地發現了這些大眾文化的真實本質,認為它同樣是導致20世紀最恐怖事件的思想形式。
早在《啟蒙辯證法》中,阿多諾與霍克海默就一道對日常文化(大眾文化)進行了批判。認為大眾文化表現為文化工業,是“欺騙群眾的啟蒙精神”,在書中作者認為,“現在一切文化都是相似的。電影、收音機、書報雜志等是一個系統”[3]。而且這個系統在一切領域似乎代表著一種新的文化形式,但掩飾不了它的虛假的一致性,事實上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條件下,所有的大眾文化都是一致的,盡管它的外在表現形式多么的豐富多彩,原因在于它們都是工廠生產出來的“框架結構”,有類似于工業產品的可復制性。現代文化不過是憑借現代科學技術手段大規模復制、傳播的文化產品,它以電影、電視、廣播、報紙、雜志等作為傳播媒介,這種文化并不是文化本身而僅是一種文化工業,它是制作和傳播大眾文化的手段與載體。這種文化是一種虛假的文化,它通過娛樂來欺騙大眾,成為束縛人的意識的工具,并進而達到奴役和統治人的目的。阿多諾認為這些傳播媒介與其所代表的大眾文化具有如下特點。
一是大眾傳媒及其所代表的文化工業是統治階級意識形態的表征。阿多諾在《文化工業再思考》中認為文化工業其目的是自上而下的整合其消費者——大眾,文化工業一定需要大眾,一旦離開大眾它就無法存在,但大眾只是“他們算計的對象”,大眾傳媒這一概念是專門為文化工業打磨出來的,它已經把重點轉到了無害領域。它既不存在一個首先關心大眾的問題,也不存在一個傳播技術的問題,它存在的只是一個使大眾自我膨脹的精神的問題,一個它們主人聲音的問題[4]。在這里大眾傳媒只是為了傳播“主人的聲音”,這個主人實際上就是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在經濟、政治上占據統治地位的資產階級,大眾傳媒是統治階級控制大眾的手段,大眾傳媒根本就不是為大眾服務的,它不關心大眾的問題,僅是為了傳達統治階級的意識形態,因而阿多諾說:“《文化工業》那一篇表明了啟蒙在意識形態方面的倒退,這種情況在電影和廣告事業中表現得極為明顯。”[3]6啟蒙已不是對人類精神的升華,而是表現在大眾傳媒之中,從啟蒙的真正內容來看,意識形態承擔著不太光彩的角色,它肯定一切現存事物的神圣性以及操縱技術的權力,因而,作為大眾傳媒的電影和廣播等不再需要作為藝術而存在,“事實上,它們根本不是企業,而轉變成了連它有意制造出來的廢品,也被認可的意識形態。”[3]113阿多諾非常敏感的看到,大眾傳媒雖然具有企業的形式,但其本質上卻成為維持現存制度的“主人的聲音”——意識形態國家機器,因為它是特別為文化工業而產生的,它不存在關心大眾的問題,也不存在技術傳播的問題,而是關心主人的聲音問題。大眾傳媒中帶來的啟蒙實際上對表現為傳播技術和傳播效果的關心,具體來說意識形態集中表現為通過大眾傳媒技術而實現偶像化,統治階級通過電影、電視等傳播媒介來制造偶像,使大眾認為偶像的成功不過是偶然的,認為其與自身并無二致,都是凡人。同時,大眾傳媒無差別的呈獻給對象,似乎作為普通人的自己與成功人士享受同樣的文化產品,從而抹殺了統治階級和大眾之間的差別,使大眾耽于自我欺騙的幻境之中,大眾傳媒成為一種調節不同階層的黏合劑,其作為意識形態實際體現著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的異化,阿多諾對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大眾傳媒的認識是一針見血的,大眾傳媒就是資本主義的意識形態。
二是大眾傳媒及其所代表的文化工業具有欺騙性。阿多諾認為“文化工業通過不斷地向消費者許愿來欺騙消費者。它不斷地改變享樂的活動和裝潢,但這種許諾并沒有得到實際的兌現,僅僅是讓顧客畫餅充饑而已。”[3]130-131以大眾傳媒為載體的文化工業通過給人們提供越來越多的娛樂產品,這種文化消解了人的內在性,逐漸使人失去了深度的思考,沉溺于日常消遣娛樂之中,從而來逃避現實或隱去現實,把虛幻的東西當作現實。大眾傳媒及其所代表的文化工業給予大眾的就是一種精神上的安慰,大眾傳媒能夠提供給大眾有療效的愉快,保證給他們最虛無縹緲的滿足,即使大眾明明知道這些文化產品本身提供給他們的就是一種欺騙,大眾是“以一種自我安慰的方式促使他們的眼睛視而不見,促使他們的聲音表示贊成。如果不接納它,一旦他們不再依附于實際上什么也不是的那種滿足,他們就會覺得,他們的生活完全是不可忍受的”[4]201。文化工業訴諸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但它卻隱蔽的遮蓋了真正的美好生活,宣布既存的現實就是美好的生活,從而大眾傳媒及其所代表的文化工業千方百計要維持現存的秩序,但其卻故意隱瞞了秩序本身并不等于美好,好的秩序才是美好。因此,阿多諾宣布:“這個世界恰恰是處在文化工業所倡導的秩序之中,它為人類準備的替代性滿足欺騙了人們,人們甚至被排除在它用謊話編織的那種幸福之外。文化工業的總體效果之一是反啟蒙,在這一效果中,正如霍克海默和我曾經指出的,作為不斷進步的對自然的技術統治的啟蒙,變成了大眾欺騙,轉變成束縛自覺意識的工具。”[4]203
三是大眾傳媒及其所代表的文化工業并不具有大眾性。阿多諾認為大眾文化應該是“一種自發崛起于大眾自身、大眾藝術之中取得當代形式的文化”[5],而文化工業卻背道而馳,其根本就不具有大眾性,大眾傳媒作為文化產品,大眾只是“消費者”,而不是“生產者”,文化工業并不是自發崛起于大眾自身被自主生產出來的,是對自主性的拒絕,“從電話進到無線電廣播,作用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每個人、每個主體都能自由地運用這些工具。每個人都可以成為民主的聽眾,都可以獨立自主地收到電臺發出的同樣的節目。但是答辯的儀器尚未開拓出來,私人沒有發射的電器設備和自由。群眾被局限在由上面特意組織的‘業余愛好者’的人為約束范圍內。但是每一個自發地收聽公共廣播節目的公眾,都會受到麥克風,以及各式各樣電臺設備中傳播出來的有才干的人、競賽者和選拔出來的專業人員的控制,和受他們的影響。”[3]114在這里,大眾似乎具有充分的自主性,但實際上一切都處于被操控和引導之中,自主性深深地被大眾傳媒所掌控,文化工業并沒有顯示出其大眾性。
綜上所述,阿多諾對大眾傳媒及其所代表的文化工業的批判是建立在其對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大眾傳媒特征的深刻把握之下的,“在工業文化中,個性之所以成為虛幻的,不僅是由于文化工業生產方式的標準化,個人只有當自己與普遍的社會完全一致時,他才能容忍個性處于虛幻的這種境地。”[3]145大眾的自主性與多元性被無情的消解了,正是從這個角度,阿多諾批判大眾傳媒,認為其是導致文化工業體系或是文化同一性的罪魁禍首。
阿多諾對大眾傳媒以及工業文化的批判實質上他已經看到現代文化在不斷迎合并被吸收到社會管理機器之中,并被它同化,通過大眾傳媒的散播,大眾被淹沒在文化商品之中,大眾文化不再是自主的、有生命力的文化,而是具有同一性的特征。
阿多諾認為,同一性實際上指的是“主體非理性主義地或唯科學地自我滿足,不去接觸任何和它不同一的東西。它是要向流行的認識理想投降,甚至表示效忠。”[6]根據阿多諾的觀點,同一性包含著這樣的內涵:一是主體放棄了現實對象,不接觸與其不同一的事物,以概念的形式抹殺事物的變動性來統治與其相異的事物;二是主體通過把客體中非同一的東西簡化為本身,設定為一個統一體,使非同一的東西喪失自己的特質,把它當作自己抽象的復制品;三是其內部建立概念性秩序,把其作為自己所追求的“同一性的理想”。以往哲學家們對同一性的狂熱追求,就在于要建構一種絕對的方法,使其能夠安心地把其主觀排除的干擾性因素——非同一性——排除在外,對同一性的追求使他們不能容忍其他思想的存在,他們試圖以概念的方式把一切事物都納入其思想體系之中來,要實現虛幻的“世界的統一”。阿多諾認為同一性在建構自己的霸權,他說:“在奴役一切的同一性原則之下,任何不進入同一性的東西,任何逃避工具意義上的理性規劃的東西,都會受到可怕的懲罰,因為同一性會給非同一性制造災難。”[6]319同一性的恐嚇使非同一性害怕遭到毀滅性的懲罰,因而服從同一性,向“向流行的認識理想投降,甚至表示效忠”。同一性的理念在現實社會中表現為在社會總體與個人的關系中把社會總體虛化為一個超驗的主體,凌駕于個體性之上。阿多諾認為,這種同一性體現在其所稱為的“文化工業”或大眾文化。
阿多諾認為,大眾文化就是意識形態,并不是一個獨立的整體、只為自身存在為目的東西,其實質上已淪為“文化商品”,喪失了文化的自足性與獨立性,它僅是一種用來控制物質世界的文化,是工具化的文化,它通過消除自身一切非工具性的,對物質世界無效的東西,以使自身達到對對象的認同。一方面,大眾文化努力使自己適應集體性社會機器的管理,并使自己融入集體性社會管理機器之中,這就使自身被社會管理機器吸收,這意味著大眾文化越發展越導致對自身的侵蝕,越喪失個體的自由,以至于由于電影、電視、廣播等大眾傳媒的散播使生產大眾文化的工業日益增長,使整個人類都處于被文化商品淹沒之中,這在過去是不可想象的。因而,大眾文化根本就不是豐富我們作為主體的高級精神生活,不是主體自我表達的手段,也不是主體自我完善與發展的途徑,而恰恰與此相悖,大眾文化卻喚起了人的另一面,自我沉淪,使人毫不分辨投入到自我的消解之中,不加抵抗地參與到消滅我們作為主體的生活之中去。另一方面,大眾文化不僅僅是作為文化商品,它還是一個動態的過程,它如同一個過濾器,把整個世界都加以過濾,把其不需要的東西無情的濾掉;又如同一個研磨機,把一切文化都加以研磨。即使是高級的文化作品,也會被濾掉一切滿足主體精神發展需要的東西,從而被吸入到文化工業之中來,并被大眾傳媒以類似于工業化標準產品的形式,它們與文化產業生產出來的其他產品不再有區別,真正的滿足主體內在需要的文化也在大眾文化面前投降,以大眾傳媒為載體的文化通過廣告宣傳和大眾娛樂等逐漸取代了真正的文化,而且其作為文化商品不斷貶低了文化,并以此來推動自身的發展。“文化工業將舊藝術變成了自己的原材料。在大眾傳媒的研磨機下,即使是貝多芬的交響樂,也被研磨成了虛假的文化,研磨成了一連串東拼西湊、毫無意義但卻優美的曲調。”[7]文化將不再有所進步,盡管它的形式新穎、多彩,但只是一種無用的修飾,它隨著這文化商品的增長而日趨退化,文化已經脫離不了成為“文化商品”的悲慘命運,浸淫于文化商品的大眾也就不能成為獨立自主的主體了。
文化工業作為世界的過濾器,把一切非同一的東西都濾掉了,一切文化工業產品都是同一的,“在文化工業的發展中不斷由文化工業提供的新東西,仍然是永遠雷同的偽裝;時時處處,推陳出新的外衣套在一個骨架上,而這個骨架就像追求利潤的動機本身一樣,自從它第一次贏得了對于文化的統治權以來就沒有什么改變。”[4]199康德模式期待主體所進行的活動,即預先指出基礎概念所包含感性的多樣性,被工業主體無情地剝奪。文化工業中存在著一個神秘的機制,這一機制能夠非常精密地制定出純粹理性體系直接的數據。“今天這個秘密已被揭穿。如果說機制的計劃通過提供的數據強制文化工業,而機制本身通過違背一切理性化的重力強制非理性的社會,那么,這種非常神秘的趨勢,在它們體現出來的過程中,就會通過企業的代表轉化為企業自己精明的意圖。”[3]116而假如沒有按照生產標準或模式來提供文化產品,作為消費者根本就沒有辦法對自己所消費的文化產品進行分類,一切文化商品都來自于那個內在的機制,這一機制驅使大眾傳媒都是按照一種固定的模式,反映內在機制的意圖來進行,每一個環節都是預先設計出來的,文化本身不再像過去那樣具有反叛性,大眾傳媒只追求效益,即使每一件產品表面看來都具有個別的樣子,但文化成為“工業”——標準化的代名詞——已經使個別化成為為意識形態服務的工具,“整體和單個無矛盾地,但又是無聯系地,具有相同的特點。”[3]117
阿多諾把大眾傳媒及其所代表的文化工業之所以與大眾文化區別開來除了其不具有大眾性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文化工業把其產品化約為一個統一的標準,“文化工業的技術從一開始就是一種分配和機械再生產”[5]101,其生產出的產品同工業產品一樣要求具有可復制性,盡管從表面看來,產品是多么的不同,但其生產出來的目的都是為了被快速消費掉,因此,文化工業的標準化產品就是一種即食快餐。并且,文化工業作為意識形態,它強悍地宣稱:“你應該循規蹈矩,即使是在未被告知任何規矩的情況下;應該與任何已經存在的東西保持一致,像其他任何人那樣思考——這是它的無所不在的實力的反映。”[4]201文化產品本身的差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同的文化產品借助同樣的機制,以不同的方式滿足不同的人,使每個人都能夠按照自己的自身情況選擇適合他們的文化產品,從而達到這樣的目的:“整個世界都得通過文化工業這個過濾器”,“文化工業的每一個運動,都不可避免地把人們再現為整個社會所需要塑造出來的那種樣子。”[3]117-118因此,文化工業表面所體現的文化產品的差異,并不能掩蓋其試圖建立一個不存在任何分歧地環繞著大眾的“文化工業體系”的目標。
大眾傳媒不僅使一切文化產品趨同,使文化自身喪失了反叛性的東西,而且使人在大眾傳媒的作用下,也喪失了自主性,一切趨向同一。所以阿多諾認為,同一性作為意識形態的始基形式,“是由一種不寬容自身之外的任何東西的思維畫出的。監禁思維是它自身的作品。……這種同一化的思維在畏懼中使自然的奴役長存下去,這種思維使每一種不等同的事物相等同”[6]170。整個世界處于大眾傳媒以及其所表征的文化工業所倡導的統一秩序之中,它變成了束縛自我意識的工具,妨礙了個人的發展。
阿多諾認為同一性對非同一性的奴役體現在因果性上,他以自然科學為例,說“凡是在它控制了自然的地方,它都能在自然中找到因果性”[6]267,認為因果性是人對自然奴役的一種同一性的強制,而大眾傳媒及其所表征文化工業的同一性也是如此,而且體現的是對人的奴役,如何恢復人的自主性,也就是如何反對同一性的壓迫,追求一種非同一性。在阿多諾那個時代,阿多諾是無法從現實維度破解大眾傳媒及其所表征的文化工業的同一性,但阿多諾卻提出了否定的辯證法,“它的運動不是傾向于每一客體和其概念之間的差異中的同一性,而是懷疑一切同一性;它的邏輯是一種瓦解的邏輯(LogikdesZerfalls/logicofdisintegration):瓦解認識主體首先直接面對的概念的、準備好的和對象化的形式。”[6]142否定的辯證法其所實現的主旨是“非同一性”,阿多諾從哲學維度提出了破解同一性的方法,但受時代的限制,這種破解只能是精神意義上的,缺乏現實的基礎。但大數據時代的到來改變了大眾傳媒的同一性本質。
維克托·邁爾-舍恩伯格(ViktorMayer-Sch?nberger)和肯尼斯·庫克耶在《大數據時代》認為“大數據是人們獲得新的認知、創造新的價值的源泉;大數據還是改變市場、組織機構,以及政府與公民關系的方法。”[8]大數據已經全面浸入大眾傳媒之中,不僅促使報紙、電視等傳統傳媒隨之發生改變,而且使互聯網更是依托大數據成為占主導地位的傳播媒介,這就使大眾傳媒及其所表征的大眾文化與阿多諾所批判的那個時代發生了變化,這是由大數據的特點所決定的。第一,大數據時代所面對的不是少量的數據樣本,而是全體數據。在之前,人們受制于自己的局限性,采取收集少量的樣本的方式來分析,這種方式必然面臨著選擇的問題。無論如何選擇,都會按照一定的或統一的標準來選擇樣本,這必然會帶有選擇者的主觀偏見,把其認為不必要的數據濾掉,野蠻的把樣本同其他數據撕扯開來,即使隨機采集樣本,在不可收集和分析全部數據的情況下,來走一條捷徑,但真正做到隨機性也是非常困難的。在采集樣本的過程中真正做到沒有任何偏見,也是不現實的。這種分析方式是假定人沒有擁有和分析全面數據的能力的,而在大數據時代,則以全數據為樣本,采取全體數據的方法,人擁有了全部數據的能力,也就掌握了分析多樣性的能力。大數據時代真正改變了用同一性抹殺多樣性的時代。第二,大數據不再追求精確性,而是接受事物的紛繁復雜。同一性所追求的就是對確定性的把握,“執迷于精確性是信息缺乏時代和模擬時代的產物”[8]55。由于信息的缺乏,人類對事物的認識必然會按照一定的標準進行分類,以達到精確性,但在大數據時代,由于我們掌握了大量的數據,我們不僅不再期待精確性,而且也無法實現精確性,同一性也在難以保持。不精確已經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多樣性或非同一性日益成為常態。第三,不再關注因果關系,而是關注事物的相關關系。哲學上關于因果關系的爭論已經持續太長時間了,因果關系作為一種思維方式是人們解釋世界的方法,更多時候我們習慣依賴于因果關系來思考問題,但因果關系可能是不存在的,是一種虛幻的不費力的思維。由于惰性,我們會經常臆想出一些不存在的因果關系,成為我們的主宰,因而,阿多諾認為因果性是導致同一性奴役非同一性的罪魁禍首。而相關關系則為我們認識世界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視角,來促使我們不再過多地去思考“為什么”,而是把關注點放在“是什么”上,讓我們來注意以前未加關注的聯系,來掌握以前未曾理解的復雜事物。注重相關性,使我們打破對因果性或者同一性的膜拜,多樣性或非同一性則逐漸地展現出來。因此,大數據正在全方位改變著人類的思維方式與生活方式,“使用我們能收集到的所有數據,而不僅僅是使用樣本。我們不能再把精確性當成重心,我們需要接受混亂和錯誤的存在。另外,我們應該側重于分析相關關系,而不再尋求每個預測背后的原因。”[8]92
因此,大數據時代大眾傳媒及其所表征的大眾文化自身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尤其是以互聯網為基礎的新興媒體由于大數據技術嵌入其中,更是改變了傳統大眾傳媒的弊端,使大眾傳媒及其所表征的大眾文化能夠超越自身的局限,實現阿多諾所期望的“非同一性”。
大數據時代真正使大眾文化屬于大眾。阿多諾在批判傳統大眾傳媒時,認為真正的大眾文化是一種自發崛起于大眾自身、大眾藝術之中取得當代形式的文化,而傳統大眾傳媒所表征的大眾文化具有欺騙性,大眾只是消費者,喪失了在大眾文化中的主體地位。而大數據時代,由于新興傳媒的迅速發展,已經極大地改變了大眾在大眾文化中的地位。一是大數據時代,通過互聯網媒體,數據可以面向所有公眾,每個人都可以是信息的占有者、信息的傳播者,信息可以共享,打破了以往大眾傳媒中大眾與傳播媒介的主導者的地位的不對等性,大眾僅是一個被動的消費者,或者是受專家蠱惑的受騙者。但在大數據時代,大眾可以利用互聯網平臺與大眾文化的生產者能夠進行對等的交流,大眾不再是一個被操控的對象,并能夠用自己的需要引導大眾文化的生產活動。二是大眾可以直接成為大眾文化的生產者。大數據時代是一個信息共享的時代,尤其是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新興媒體具有開放性,為大眾提供一個公共的共享平臺,大眾可以讓自己成為大眾文化的生產者,即使自己生產出的文化產品,不完善,不完美,沒有經過大量的外在形式的包裝,干癟癟地展現在大眾面前,但它卻是大眾自己的產品。尤其是大量自媒體的出現,更是鼓勵大眾自我生產自己的文化產品,使大眾文化呈現出主題自我發展的一面。大數據技術廣泛應用于大眾傳媒,不斷解放了人的自覺意識,促進“自主的、獨立的個人(他們自覺地為他們自己下判斷,做決定)的發展”[4]203。三是大數據時代的大眾傳媒給予大眾的是自由選擇的可能性,不是像以往一樣,呈現給大眾的是按照一定的標準濾掉一些內容的文化產品。大數據時代,一方面呈現給我們一個共享的互聯網空間,使人人都是這個空間的主人成為可能;另一方面,作為一個巨大的存儲空間,人類一切的信息都可以納入到這個空間之中來,便捷的搜索引擎可以使我們自由的享有一切信息。發達的自媒體使我們發布自己的文化產品,使大眾文化發出大眾的聲音,從而使大眾傳媒不再是過濾器,而成為大眾創造自己文化的重要載體。
大數據時代的到來,雖可能會給人帶來信息過載的困擾,但大眾在面對大眾傳媒時則不會再向阿多諾所批判的那樣——是被大眾傳媒愚弄的客體,大眾真正成為大眾文化的主體,不僅是享有大眾文化的主體,而且也是創造大眾文化的主體,在與呈現于其面前的一切信息的互動過程中,提升自己、發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