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平克詳解趨勢線

史蒂芬·平克（Steven Pinker）

從各類新聞報道來看，2019年世界將充斥沮喪。新聞頭條會講述恐怖主義、戰爭、不平等、污染。但新聞行業，即便報道再精準，呈現的內容也必然會是現實生活中扭曲的一面。新聞講述的是發生的事情，如戰爭和瘟疫，而不是那些常態，如和平與健康。新聞職業的道德問題也讓這一局勢更加暗淡，報道負面內容被看作職業責任，而報道正面內容則被看作是公共關系。所有這一切為混亂制造者提供了一片沃土，例如恐怖分子、狂暴的持槍掃射者、流氓和政客，他們利用恐懼和憤怒，引發媒體的爭相報道。

新聞行業的病態與人們心理上的病態相呼應。人類大腦會依據內部搜索引擎調出來以往軼事和圖片來評估風險，且有鮮活性和近因效應。如認為龍卷風比哮喘更為致命，實際上，哮喘的致死率是龍卷風的80倍。

為了解這個世界的真實面目，人們必須學會分析。有關數據證實了富蘭克林·皮爾斯·亞當斯的觀點：往昔時光之所以美好，是因為我們忘卻了那些不美好的事情。與現在相比，幾十年前全球各地有更多的人因戰爭、自殺、傳染病和恐怖主義而死亡；而且有著更多的貧民、獨裁政治和核武器；發達國家也存在著更多的空氣污染和核污染；而且窮人家里滿是油煙和污水。

超越新聞標題

上述內容可能看起來有點不可思議，但回想上世紀70年代和80年代，通脹和失業率達到了兩位數，美國和蘇聯之間的核僵局，東歐華約集團的獨裁政權，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法西斯主義，拉美和東亞出現的軍閥，分離主義恐怖分子在歐洲扎堆出現，超過50萬人在非洲各國內戰和兩伊戰爭中喪生。

最近幾十年的悄然改善與進步的長期趨勢相一致。自18世紀啟蒙運動以來，全球人均壽命從30歲增至71歲，極度貧窮從90%降至10%，具備讀寫能力者從12%增至83%，生活在民主社會的民眾比例已從1%飆升至三分之二。自1945年，國與國之間的戰爭鮮有發生，戰爭死亡人數下降了10倍多。通過少數種族、女性和同性戀人群的平權運動，數十億民眾的生活得到了改善。

過去的成績并不能代表未來的成果。但歷史的循環亦是如此，收獲總是以一種可預見的方式被損失抵消掉。像活人獻祭、奴隸拍賣、太監、對異教徒處以火刑，以及男性專享選舉權，都不大可能會重演，同樣，大國戰爭、肆意排放和男性專享教育可能也是一去不復返。那些推動社會進步的力量——知識、繁榮、互聯性，不大可能會讓社會后退，而且它們之間也是相互依存。一個更加富足的世界才能有更多的財力去開展環保，打擊黑幫，加強其社會安全網，并教育和撫慰其民眾。世界的受教育程度越高，就會越關注環境和人權。

當然，并非世人的任何事情在任何時候都會變得更美好。人類會運用智慧解決問題，日積月累便進步。問題是必然存在的，舊問題的解決會產生新的問題，而且必須用新方法來解決。那些最為棘手的問題的解決之道也并非都是藥到病除，尤其是氣候變化這個問題。

當今，人們擔憂的一個主要問題在于，權力主義民粹的崛起影響到世界進步。即便如此，那些喧鬧的民粹主義者所制造的一些重大新聞可能也無法代表當今的大勢。眼下斗志昂揚的民粹主義者往往都來自于鄉村，受教育程度不高，信仰宗教，是白種人，于嬰兒潮早期出生。但人口學顯示，未來的選民將更多來自于城市，受教育程度高，更為世俗，種族更多元化，屬于千禧一代。此外，孤立主義和軍事民族主義可能會被無法阻止的全球化浪潮所包圍。每個國家所面臨的問題——移民、流行病、恐怖主義、網絡犯罪、核擴散、無賴國家、環保——將越發需要從國際層面來尋找解決方案。

沒有人能夠預測近幾十年和幾個世紀的進步是否會在明年消耗殆盡。但要理解這個世界，我們應該關注大勢，而不是新聞標題。

（史蒂芬·平克是《當下的啟蒙：關于理性、科學、人道主義和進步》一書的作者，維京出版社，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