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鐘書是1935年考取的庚款留英,屬于官費留學。
那時候,出國留學分為官費和自費兩種。
自費的門檻很高,但又很低。門檻低是因為,當時出國不用護照,也不用上交繁復的材料、認證,如果你要去日本,甚至連簽證都免了,填個表,第二天就批準了。門檻高就高在,家里沒錢,想都別想。季羨林先生就說過,只有“富商、大賈、高官、顯宦的子女”才能辦到。所以你看自費留學的徐志摩、邵洵美們,都是家里開工廠、辦公司、開當鋪、有田有地,還入了別家股份的。說白了,民國的自費留學,不僅要拼智力,還得拼爹。
而另外一種官費的,就難了。要么你革命有功,政府獎勵你去留學。要么你就考取庚子賠款去留學,政府負擔你的學費,和一部分生活費。
兩者都是人才中的佼佼者,競爭很激烈,整個中國就選取那么幾十個人,考試通過的都是“人尖”。比如與梁實秋1923年同時期赴美留學的同學中,就有梁思成、吳文藻、顧毓琇、吳景超、王化成、孫立人、聞一多、潘光旦等。基本都是學霸+考霸。
錢鐘書1935年去的英國牛津大學。當時官費留英庚款資助的標準是“服裝費20英鎊,交通費80英鎊,每月學雜費及生活補貼24英鎊”,這在當時是非常優裕的條件。
20世紀20年代后,1英鎊大約能兌換當時5美元,相當于現在680元人民幣。也就是說當年的錢鐘書在英國,每個月就能收到政府補助學雜費加生活費16320元人民幣,年收入接近20萬元,跟整天在歐洲瀟灑享樂的方鴻漸差不了多少,相當小資了。所以他不但把太太楊絳也帶了過去,兩人還租了一個臨近花園的大房子,每天由房東提供三餐和下午茶,連衛生都由房東包了。
可能就是由于官費資助充裕,考上官費留學的留學生們,不少都攜家帶口。比如去了哈佛的林語堂,以及考上倫敦大學的劉半農。但是把一人的經費用作一家兩口,甚至一家三口的生活費,還是有點冒險。比如萬一生個病,或是官費沒有按時寄來,沒有周轉的資金,那就尷尬了。家庭條件富裕的林語堂,就曾因為妻子在國外生病,向胡適借過錢。
再對比一下寒門子弟季羨林的開支。季羨林家境貧寒,本來是沒有機會留學的,他自己也是這樣認為。所以清華大學畢業后,他就去了中學任教。幸運的是,清華當時跟德國的學校組織了一個交換合作,季羨林因為德語四年全優,報名后就被選中了。
這種交換生,路費、制裝費自己出,食宿費是相互付給——中國每月提供30塊大洋,德國是每月120馬克。1935年1元德國馬克大約能換0.4美元,所以算下來,季羨林的月補助是110塊大洋,折合人民幣9000元不到。比起錢鐘書的“月薪”1.6萬多元,可以說是十分拮據了。季羨林在后來的留學回憶錄里也說,這個費用只夠勉強支付食宿費用。
當然,如果沒辦法參加官費,又難以負擔自費開支,還有一種方式可以出國留學,就是像蔡元培那樣,半工半讀。
蔡元培37歲才聽說北京有公派留學的機會,趕去之后發現這個計劃打了水漂。他動用自己的人脈資源,聯系上了當時我國駐德國公使孫寶琦,跟他提了個條件,申請隨使團前往德國,在使館兼任“半職”差事,半日在柏林大學聽課。蔡元培時任中國教育會會長,誰能拒絕呢?于是孫寶琦代表公使館答應了,每月贊助蔡元培白銀30兩,合42塊銀圓,勉強能支付他在德國的食宿費用。
1907年,蔡元培正式奔赴德國柏林留學。為了解決學雜費的問題,他開始兼職。蔡元培通過同鄉摯友張元濟先生提前跟上海商務印書館商洽,特約他在歐洲為該館著文或編譯,按照千字3銀圓(翻譯)和5銀圓(著述)的標準,每月得稿酬100銀圓。一部分稿酬匯到德國給他,一部分交國內妻兒作為家用。
作為中國留學生半工半讀第一人,蔡元培在留學德國的四年間,又要讀書,又要撰稿,還要兼任唐紹儀4個侄子的中文教師。再后來歐美游學考察,整個留洋期間,蔡元培著述不輟,1910年商務印書館匯給他1621德國馬克,合900銀圓。給夫人250銀圓生活費,他還有結余。臨近回國的時候,他的稿酬還翻了一倍,“每天以一半時間編著1000字,每月3萬字可得200銀圓,即千字7銀圓”。
“月薪”200銀圓,折合現在人民幣接近2萬元,就算在現代,這個收入甚至足以支撐一個留學生在國外一線城市的生活。比起剛去康奈爾的胡適天天打麻將,蔡元培簡直就是勤學勵志的楷模。
(摘自2018年10月28日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