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營企業突破與發展應從六個方面入手

劉彥華

“在我國經濟發展進程中，要不斷為民營經濟營造更好發展環境，幫助民營經濟解決發展中的困難，變壓力為動力，讓民營經濟創新源泉充分涌流，讓民營經濟創造活力充分迸發。為此，當前要抓好6個方面政策舉措落實。”2018年11月1日，民營企業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發表重要講話，不僅為民營企業發展打氣鼓勁，而且還給民營經濟破解難題開出了藥方，明確提出了大力支持民營企業發展壯大的6個方面政策舉措，即：第一，減輕企業稅費負擔。第二，解決民營企業融資難融資貴問題。第三，營造公平競爭環境。第四，完善政策執行方式。第五，構建親清新型政商關系。第六，保護企業家人身和財產安全。

圍繞如何確保這些政策舉措真正落地，《小康》雜志、中國小康網記者采訪了經濟學家、民進中央經濟委員會副主任周德文和復旦大學金融研究中心主任、致公黨中央經濟委員會副主任孫立堅。

市場的冰山、轉型的火山、融資的高山

《小康》·中國小康網：您如何看待當前中國民營企業面臨的困境？

周德文：在我看來，民營企業目前主要面臨三大問題，即市場的冰山、轉型的火山、融資的高山。市場的冰山，民營企業準入門檻高，限制多，雖然表面上看，非法律禁止的，民營企業都可以進入，但實際上還是存在著所有制的歧視，真正盈利的部門、項目，民營企業很難進入;轉型的火山，不轉型是等死，但轉型可能就是找死;融資的高山，民營企業融資既難又貴，我們在第一線對此感受很深，融資，對民營企業，尤其是對中小企業而言真的是高不可攀。

2011年下半年，中國民營企業也曾出現過非常嚴重的危機，很多中小企業倒閉跑路，不過這次與上次不同，現在出現危機的企業已經不僅僅是中小企業，規模以上的企業、上市公司也在出現問題，壓力很大。

當前全球經濟形勢不容樂觀疊加中美貿易戰、全球貨幣政策收緊等因素的影響，我國民營經濟作為改革開放的急先鋒更是首當其沖，突出表現在市場訂單減少、生產成本和財務成本攀高、自主創新能力差缺少核心技術。.民營企業占我國出口總額的45%，剛剛出爐的中國12月進口同比下滑7.6% 創2016年7月以來最大降幅，也反映當前經濟的現狀。2019年外部環境復雜嚴峻，不確定、不穩定因素依然較多，一些國家保護主義、單邊主義抬頭，世界經濟增長可能有所放緩，未來受到影響的民營企業會更多。

孫立堅：首先，民營企業的困難實際上更主要的集中反映在小微企業，數量多，困難大。其次，這些企業當前面臨的問題主要在于它們沒有市場，無法通過盈利解決它們的錢荒問題，再加上世界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國際市場環境惡化，進一步加劇了它們的生存困境。第三，小微企業技術含量不高，現在正處于一個研發、投入、探索的時期，成本壓力很大;第四，前幾年貨幣政策較為寬松，有的企業借此過度擴張，在如今去杠桿的背景下，歷史負擔加大，有的企業通過投資分散化的方式，將資金投入金融，反哺實業，但是經濟下行導致投資失敗。總之，多種因素共同作用下加劇小微企業困境。

《小康》·中國小康網：減輕民企稅費負擔，人們已經呼吁多年，但是成效總是不是那么盡如人意，問題出在哪里？如何才能真正讓民企享受到減稅政策的紅利？

周德文：1月9日，國務院總理李克強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決定針對小微企業推出普惠性減稅措施，三年內減稅6000億。此次針對小微企業推出的減稅政策是今年加大減稅降費舉措的重要一環。大幅放寬可享受企業所得稅優惠的小型微利企業標準，同時加大所得稅優惠力度，對小型微利企業年應納稅所得額不超過100萬元、100萬元到300萬元的部分，分別減按25%、50%計入應納稅所得額，使稅負降至5%和10%。

我一直在呼吁稅制改革，但是近幾年的情況看，雖然在改，但更多的都是小修小補，并且不是普惠政策，很多中小企業都很難真正享受到這些政策紅利。在我看來，第一，要大幅度減稅，重病要用重藥，現在企業非常困難，所以要大幅度減稅;第二，最主要是減少增值稅和個人所得稅;第三，要取締行政性收費;第四，也是最重要的，針對企業，我們要合理設置稅種，要大幅度改革，我的建議是全國人大成立稅收立法小組或者立法委員會，專門研究我國到底應該對企業征收哪些稅。

孫立堅：不減稅，小微企業確實連生存都很困難，但是從目前的情況看，減稅還并沒有起到一種真正的雪中送炭的作用，因此，我的建議是減稅的力度應該像當年的招商引資允許跨國企業一兩年內不交任何稅收、享受特殊的非國民待遇一樣，將這種特殊的非國民待遇用在中國一些特殊的小微企業群體，然后將他們的三本賬問題變成一本賬，即：將給稅務局一本賬、銀行借錢一本賬、自己家里一本賬，規范合一，徹底解決信息不對稱的問題。

另外，小微企業社會保障的標準不能降低，但是可以通過不同的支付方式、財政轉移支付等手段降低他們的稅費負擔。

當然，這都是解決失血問題，都是補助作用，后續造血功能的提高必須跟上。

金融機構需進行服務模式大轉變

《小康》·中國小康網：融資難融資貴是困擾民企發展多年的頑疾，對于這一問題的解決，您有什么建議？

周德文：解決民營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的融資問題，我們可以有應急的措施，但更重要的是從進行更深次經濟體制的改革，尤其是金融體制的改革，打破金融的壟斷，允許民間資本進入金融領域，以籌建大量為中小企業、特別是小微企業服務的小金融機構，如國外的小商人銀行、社區銀行，門當才能戶對，中國只有大量出現小金融機構才能真正解決中小企業的融資困難。

同時，中國的投融資體制需要不斷改革和完善，要增加中小企業直接融資的渠道，如完善“股權市場”、“債權市場”，提升中小企業發行股票和非上市股權上市交易及通過發行債券來達到融資的能力，而不要過多依賴間接融資即銀行貸款。

另外通過金融科技創新也是解決民營企業融資問題的一個重要手段，金融科技的影響已經從支付、身份管理、征信、信息安全等金融設施領域，深入到風險管理、金融資源配置等核心業務環節。通過這些手段打通民營企業與金融機構之間的通道解決民營企業在融資的過程中信息不對稱、融資成本過高、風險控制難度大燈問題。

孫立堅：今天很多小微企業資金周轉出現困難，根本在于賺不到錢的問題，缺少資金支持只是這一問題的結果，但現在的解決方法都主要致力于小微企業的融資和減負等成本和負債問題上。事實上，盈利能力不提高，即便通過政策給了他們錢，能活過今天，也活不過明天。而要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就要關心他們的投資環境，幫忙他們打破業務壁壘，提升核心競爭力。為此，我們的金融機構需要進行服務模式的大轉變，從現在一味關注負債端、利用抵押擔保降低違約風險的思路，轉向為小微企業資產端提供服務，幫忙他們解決經營中的問題。

目前我國金融多為學習美國模式，考慮的出發點都是分散風險，結果導致金融與實體經濟離的越來越遠。我的建議是金融機構可以多多借鑒德國模式，德國的銀行是混業經營，把一家企業所有的金融服務都攬在自己手里，像一個保姆一樣通過專業人才直接參與到小微企業的經營當中，給他們業務指引，提供金融服務。企業有了賺錢的本領，他嘗還債務的能力也會隨之提高，違約風險自然就會大大降低。

小微企業不能像大企業靠抵押資產、政府擔保降低違約風險。服務小微企業，我們的金融機構不僅要帶資金，還要帶智慧。這就需要金融機構聘請大量的專業人才，從事資產端的金融服務。

《小康》·中國小康網：政策執行也要有科學方法，才能事半功倍。“完善政策執行方式”，我們應該從何處著手呢？

周德文：第一，不要出臺那么多政策，搞幾條真正能夠落實的干貨，實實在在的;第二，更多的聽聽來自基層的意見;第三，政策執行要督查到底，每個月、每個季度、每年都要有考核。要將這些政策執行情況納入地方官員的政績考核體系。第四，政策落實到地方所面臨的環境是復雜的具有特殊性，一切要從實際出發，要處理好政策頂層設計與分層對接、政策統一性與差異性等之間的關系。第五，各地方執行單位要做好總結工作，將好的經驗與碰到的教訓等問題總結推廣開來。

孫立堅：據我們調研發現，現在很多小微企業都在抱怨之前支持我們的，現在不支持了，抱怨政策多變，其實是他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所在，你一直不賺錢，別人當然不可能無限制的支持。但是現實中，小微企業盈利能力的提升僅靠他們自身的努力很難實現，因此，完善政策執行方式，在我看來，重點不僅僅是政策的連貫性的問題，而是轉變政策執行方式重在負債端的模式，去解決小微企業因缺乏人才而轉型困難、盈利艱難的資產端問題。

《小康》·中國小康網：您如何預判2019年民營企業發展所面臨的形勢？有什么建議？

周德文：2019年民營企業所面臨的形勢，我的看法是不容樂觀，我這不是悲觀，而是強調大家要正視問題。第一，我認為我國經濟2019年仍將處于下行空間，第二，債務危機將在2019年深度發展，地方債、企業債，尤其是家庭債務問題將進一步凸顯，需要加以關注。未來民營企業突破與發展，我認為應該從六方面入手，第一政府通過宏觀調控手段對民營企業進行扶持，列如正在進行中減稅政策為民營企業減輕負擔。第二、繼續深化金融體制改革，解決民營企業特別是中小企業融資難甚至融不到資問題，同時逐步降低融資成本。第三、建立健全民營企業法律保障體系，加強市場監督與執法力度，解決民營企業的后顧之憂。第四、針對民企轉型升級缺乏人才資金的問題，由地方政府建立民營企業轉型升級專家智庫，同時成立轉型升級扶持基金。第五、新常態下，民營企業自身應該弘揚企業家精神，我總結為八個精神包括冒險精神、創新精神、合作精神、敬業精神、學習精神、執著精神、誠信精神、責任精神。要對中國經濟的潛力有信心，要對黨和政府有信心，未來中國經濟大有可為。第六、企業自身要苦練內功提高造血功能，加強自身核心競爭力，生產適應市場的產品。

孫立堅：冬天并不可怕，冬天的后面就是春天，但可怕的是，在冬天通過暖爐、空調，讓他們感受不到冬天，沒有增強鍛煉，沒有提升自己的抗寒能力。2019年的形勢依然非常嚴峻，如果企業自身競爭力得不到根本性提高，即便經濟好起來，這些企業也活不下去。中國已經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在中美貿易摩擦的影響下，中國正在與世界深度融合，單純依靠購買別人的知識產權，引進技術，進行組裝，以成本優勢去做和別人差不多的產品，這種“價格我便宜”的模式已經走不下了。

可喜的是，我們在深圳看到了希望，為了搭上華為這趟列車，大量的小微企業正在艱難轉型，即便是像華強北這樣過去以山寨為標簽的企業也在向高質量高端企業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