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危險的國境線”上的表演“秀”

馬劍

曾被稱為“世界上最危險邊境線”的印度、巴基斯坦邊境線，自1947年以來就不曾安寧過。

因為克什米爾問題，印、巴之間曾爆發過三次大規模戰爭，交火的地點大多集中在這條邊境線上，無數平民因此喪生。隨后，雙方達成了停火協議，戰火的硝煙才算漸漸散去，但對立的氣氛卻依舊彌漫在兩國的邊境城市上空。

我曾到訪過印度一邊的阿姆利則，它還有另一個重要的身份——錫克教的中心。在這里，每個走在街頭的成年男子，無論老少，頭上都會包上五顏六色的厚頭巾，搭配濃厚的胡須和高大威猛的身材，看上去令人生畏。

下午兩點多，很多當地人陸陸續續聚集在金廟門口，這里有通往印巴邊境的小巴。從司機那里我得知，每天日落時分，邊境會有近半個小時的降旗儀式，兩國的老百姓都會在降旗時為各自的軍隊加油吶喊。

我和當地的一家七口人同乘一輛小面包車，其中一名叫塔丁的男子告訴我，他們一家每周至少會有一天去邊境為印度軍人加油，這已成為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距離邊境越來越近，沿路的坦克、裝甲車、鐵絲網、士兵漸漸多了起來，氛圍讓人開始感到有些緊張。車停在距離邊境口岸瓦格赫一公里外，剩下的路程需要步行。沿路邊檢站檢查十分嚴格，外國游客需要出示護照，禁止帶包，路邊會有出租儲物柜的商販。

印、巴兩側各自有一個大露天觀禮臺。距離降旗儀式開始還有幾十分鐘，印度這邊的看臺已坐滿了當地的百姓。外國游客經由專門通道，在視野更好、離邊境更近的專屬區域就坐。緊鄰外國人座位區的是貴賓區，落座的大多是達官貴人。與我同車來的一家人早已不見蹤影，此刻大概只能站在十幾米的人墻外張望。

臺下的空場上，幾名女孩正在表演舞蹈，一旁有人拿著話筒通過震耳的音箱向看臺喊話，看臺上人群的情緒被他的話語迅速點燃，歡呼聲此起彼伏。另一側的巴基斯坦，看臺上同樣能傳來隱約的吶喊聲，雙方正在用聲音一較高下。

很快音樂聲響起，節奏感強勁的寶萊塢式音樂將全場的氣氛瞬間推向高潮，有人從看臺上沖了下來，在空場上跳起了熱情奔放的印度舞，看臺上的外國人有的也按捺不住，跟著跑了下去，氛圍如同過節般。

音樂的聲音逐漸變小，人們也回到座位上，氣氛開始嚴肅起來。十幾名士兵從遠處分列成幾排，奮力向邊界邁步前進，不時停下來用力跺腳，皮鞋的叩地聲十分響亮。

伴隨著喇叭里傳來的口號聲，觀眾激動起來，吶喊聲一浪高過一浪，士兵們則不緊不慢，反復邁著夸張的步伐，加之他們那標志性的大胡子、鮮艷的軍裝、頭巾上夸張的扇形裝飾，整個過程極具觀賞性。

對面巴基斯坦的士兵穿著同樣夸張的軍服，邁著高高的步伐。當雙方士兵同時靠近國界大門時，步伐的幅度也變得越來越大。

隨后，雙方各有一名士兵出列，在彼此敬禮、握手后迅速關閉了兩國的口岸，雙方降旗、折疊國旗的完成，宣告整個儀式結束。許多當地人還意猶未盡，試圖往對面多看幾眼，在軍人的催促下，才慢慢散去。

聽當地人講，降旗儀式設立的初衷是想將其作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沒想到卻引來各地乃至全球游客的關注，如今降旗儀式已漸漸演變成當地著名的旅游項目，為兩國的邊境城市帶來大量游客。游客們似乎并不畏懼其中的風險——這反倒成為一種刺激和誘惑。旅游帶來的經濟獲利，讓印巴雙方心照不宣、彼此配合，努力將這場“秀”做得更具觀賞性。

近年來，隨著印巴關系逐漸改善，發生大規模戰爭的可能性正在降低。而在邊境舉行這種略帶表演性質的儀式，也讓原本敵對的雙方彼此間釋放了不少善意。

但是，每一個當地人心里都清楚，平靜的表面下依舊危機暗藏。盡管沒有大規模的對抗行為，但擦槍走火的事件依舊每年都在上演著。從儀式中的友善，走到現實中的友善，恐怕雙方都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